第 151 章
趙峋聞言, 身子驟然一僵。Google搜索
當初為了送走阿妧說過的狠話浮上心頭,對於全心全意依賴他的阿妧來說, 確是極大的打擊了。
他以為時過境遷, 以後他解釋原委,阿妧會明白他的苦心。
只是他沒料到,阿妧會如此牴觸他。
趁著他錯愕出神的時候, 阿妧抽出了自己的手, 轉身就要離開。
「阿妧!」
趙峋的聲音低而急促,他咬了咬牙, 正在解釋與不解釋之間猶豫。
只見阿妧忽然停住腳步, 在趙峋面前站定。
果然在清和宮的日子, 有王爺撐腰, 將她慣壞了, 她險些忘了分寸。
阿妧想哭, 卻拼命擠出一絲笑容。
「王爺,奴婢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也知道當初一定您也有不得已的難處。」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 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奴婢有了父母兄長, 有了以前從未奢望過的生活, 這一切都要多謝您。」
趙峋死死的盯著她, 似乎要找出她情緒上的破綻。
阿妧大大方方的回望過去, 淺淺一笑。
「如今這樣不也是很好麼?」
她忍住心痛,輕聲細語的道:「方才是奴婢賭氣了, 並沒有別的意思。
因當初走的有些不甘心, 才跟您鬧了一通, 著實是失禮。」
「如今奴婢已經消氣,您也不會跟奴婢計較的, 對罷?」
說到最後,她甚至俏皮的眨了眨眼。
不對,這一切都錯了。
趙峋望著阿妧,心緩緩沉了下去。
「奴婢虛榮,沒有告知明家曾在清和宮當過宮女,還請您見諒。」
阿妧柔聲道:「看在奴婢也算勤懇服侍您的份上,請您成全。」
說完,阿妧從容蹲身行禮,略略抬高了些聲音:「臣女恭送王爺。」
比起方才的鬧脾氣,此時沉著優雅的少女,讓趙峋只覺得心痛。
明明她笑眼彎彎,他卻分明仿佛看到她在哭。
她從來都是口是心非的孩子,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能笑眯眯的。
自己是真的傷她極深。
趙峋深深的看了阿妧一眼,大步流星的離開。
等他離開後,阿妧才直起了身子。
從上次見面她就覺得,王爺端得是龍姿鳳章,威儀不凡,日後登上大寶,定會成為一個英明的君主。
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時日久了,王爺就會忘了她。
阿妧垂了眸子,釋然淺笑。
趙嶸回來後,雖是奇怪自己五哥為何先走了,麗貴妃已經派人來找她們,便也乖乖跟著阿妧回宮。
***
福寧殿。
趙峋以稟報西北換防的名義進宮,沒有停留太久,直接去見了趙昶。
等他到時,直接有內侍畢恭畢敬的引著他進去等。
趙峋淡淡應了,心中哂然。
他不再是原先那個備受冷落的皇子,而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競爭人選,自然不必再殿外候著。
在他得到召見時,只見趙嶼從殿中走了出來,客客氣氣的跟他叫了聲「五哥」,頗有些臊眉耷眼的,似是才被父皇教訓過。
雖是馮皇后有扶持趙嶼的意思,卻並沒將他記到名下,大概還是趙嶼的表現讓她不夠滿意。
「兒臣見過父皇。」
趙峋心中轉過念頭,動作利落的見禮。
趙昶頷首,還沒等說話,卻先咳嗽了兩聲。
他面上仍是余怒未消,接過內侍手中的水,潤了潤喉嚨,才眉頭緊鎖道:「老八著實不成個體統!」
趙峋溫聲勸趙昶保重身體,這才知道趙昶發怒的原委。
原來趙昶讓趙嶼去查定北侯貪墨一案,可趙嶼為了籠絡定北侯,得到他的支持,查案中明知是偽造的證據,還是用了。
「八弟年輕些、閱歷少,一時被人糊弄也是有的。」
趙峋神色誠懇的勸道:「您別動怒,龍體要緊。
您慢慢教八弟也就是了,總有一日他能獨當一面。」
聽了趙峋的話,趙昶目光轉到他身上,帶了些審視的意思,似是不信他能放過這樣落井下石的機會。
「你當真這樣想?」
趙峋聽罷,便知道這又是一次考驗,他本能的恭聲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兒臣跟著二哥去邊關時,也是多次得二哥的教誨。
兄弟間相互扶助,是應該的。」
父皇素有仁君之名,自然會選擇溫潤敦厚的繼承人。
若想名正言順的繼承皇位,就要做個讓父皇喜歡的人,這也是麗貴妃曾提點他的。
趙昶收回了視線,淡淡道:「你能這樣想,很好。」
「父皇,兒臣已將換防的安排整理好,請您過目。」
趙峋從袖中拿出摺子,遞了上去。
趙昶略翻了翻,見趙峋並未刻意安插上自己的人,才點頭道:「就這麼辦。」
說完了公事,見趙昶沒有別的吩咐,趙峋便識趣的告退。
在出了殿門時,趙峋想起犯了大錯僅是被訓斥的趙嶼,若換做自己,父皇就這樣輕輕放過麼?
他自嘲的笑笑。
本想再去怡景宮看看,可想到阿妧的不自在,趙峋遲疑片刻,還是直接出宮了。
等過些日子,尋了機會他再向阿妧解釋清楚。
然而這一日,一等就是近半年。
五月初,趙昶舊疾復發,宮中上下頓時忙了起來,去行宮避暑的計劃也取消了。
外頭只知道皇上抱恙,然而親近之人卻知道,皇上這次的病來勢洶洶,平日裡用的藥已經完全無法壓制。
太子未立,不免人心惶惶。
自從趙昶病後,各宮宮妃輪流侍疾。
今日本該是馮皇后,麗貴妃正在自己殿中替趙昶抄經祈福,卻見福寧殿的內侍匆匆跑來,說是皇上請她過去。
麗貴妃有些奇怪,不過她沒有多問,立刻更衣去了福寧殿。
等她到時,馮皇后已經不在了。
麗貴妃快步走了進去,只見宮人們正端著托盤走出來,上面是破碎的瓷片,還有苦澀的藥味飄了出來,顯然是摔了藥碗。
平日裡馮皇后慣是會做面上功夫、八面玲瓏的人,怎麼會在此時惹怒皇上?
「妾身見過皇上。」
麗貴妃福身行禮。
聽到她的聲音,正閉目養神的趙昶睜開了眼,面上不正常的潮紅還未散去,顯然是方才動了氣。
「你來了。」
趙昶抬了抬手,道:「到朕身邊來。」
麗貴妃快步上前,才要說話時,便聽趙昶道:「你身上沾染的可是檀香?」
她點點頭,低聲道:「正是。」
「彤娘,朕就知道,唯有你是真心待朕。」
趙昶歇了片刻,方才緩緩的道:「算來朕與你這一生,只缺個公主,旁的都圓滿。」
麗貴妃柔聲勸他保重身體。
「皇后、皇后巴不得朕早些死,就在方才,她跟朕提了要過繼趙嶼!」
趙昶說到情緒激動處,又咳嗽了起來。
旁邊有內侍送了水上來,麗貴妃親自服侍趙昶飲下。
「娘娘這些年膝下沒有兒女,想來是寂寞了。」
麗貴妃心知肚明,卻只佯裝不知的勸道。
若趙嶼為嫡子,趙昶一旦駕崩,他登基便名正言順。
誰都沒料到,皇上的病情會來勢兇猛。
他握著麗貴妃的手,聲音艱澀的道:「朕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你放心,朕去之前,定會安頓好你和嶸兒——」
雖是這些年對趙昶寒了心,可畢竟夫妻十數載,麗貴妃也不由眼眶發澀。
「朕的幾個皇子裡,最偏愛的是嶸兒,只是他年紀小些,朕本想栽培他……罷了!」
趙昶這聲嘆氣里鬱結了不甘和無奈,麗貴妃才想開口時,抬頭看到了簾外的人影,心中微動。
「如今看來,倒是先前朕最冷落的趙峋可堪大任。」
「朕有意磨礪他的心性,雖是受了委屈,他仍能不驕不躁,哪怕是朕的偏心,他也能友愛兄弟……」
趙昶白日裡清醒的時候一日少似一日,能說這些話,已經耗費了不少力氣。
才換的薰香有安眠的成分,麗貴妃看著趙昶睡下,替他蓋好了被子,方才紅著眼走了出來。
站在外面的正是趙峋。
「娘娘,還請您保重身子,父皇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您。」
他見麗貴妃步伐有些不穩,對方才殿中的對話隻字不提,溫聲勸她。
原來父皇的苛待,是為了考驗他,而不是一味的厭惡。
趙峋得到這個認知,卻沒有多高興。
父皇對他多是嚴厲的要求,還有過猜疑和不信任,唯獨少了作為父親的關愛……如今等來了他的認可,一切都太遲了。
父皇可知他曾渴望的不止是皇位,更想要父親的疼愛?
哪怕一次也好。
麗貴妃望著趙峋,目光中透著些愧疚。
哪怕到了最後,皇上對趙峋仍是君臣的情分多過父子。
「能得父皇信任,我已經知足。」
趙峋輕聲道。
「至少,對於九弟來說,他是個好父親。」
麗貴妃見他通透,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等趙峋回到了清和宮後,一言不發的進了書房。
他沒讓人服侍在身邊,拿起了案旁的被摩挲得發白的香囊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阿妧跟著青玉學了女紅後,送給他的作品。
雖是針法稚嫩粗糙,趙峋卻一直都留著。
今日聽了父皇和麗貴妃的話,他才發現自己竟和父皇犯了一樣的錯誤。
哪怕後來父皇認可了自己,仍是自以為是的用嚴厲的態度待他,以為這樣便是對他好,殊不知他渴望的是來自父皇的關心。
自己當初為了阿妧好,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傷害了她。
他後悔了,他大錯特錯。
幸而,他還有機會彌補。
***
慶安二十五年,六月。
趙昶病重,下旨立趙峋為太子。
同年七月,趙昶龍馭上賓,結束了他為帝的二十五年。
二十七日後,趙峋登基為帝。
次年,改年號為嘉明。
新帝心思深沉,輕易不喜形於色,雖是常給人溫潤之感,可他不經意掃過來的目光卻透著上位者威儀和冷峻,讓人心生敬畏。
如今朝政被皇上牢牢把持,治理得井井有條,一眾朝臣們的目光,只能盯在尚是空虛的後宮上。
過了年,有朝臣上了摺子,提起選秀之事。
趙峋看到摺子時,聽到崔海青通傳,說是紀雲益有事求見。
「皇上,明夫人帶著阿妧從南邊老家回來,這兩日就能到。」
紀雲益來時趙峋已經讓宮人都退下,只留他說話。
在先帝駕崩前,阿妧已經離開了京城,趙峋忙於政務,沒能及時聯繫她。
「臣打聽到,明校尉似是曾說自家妹妹要定親了……」紀雲益小心翼翼的道。
皇上還是親王時一直未曾娶王妃,連個側妃侍妾也無,他已經隱約猜到了皇上的心思。
只是阿妧比他小九歲,身份又低——
他知道皇上在想要阿妧和放了阿妧之間掙扎。
趙峋手中的摺子「啪」的一聲拍在書案上。
「她要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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