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裴大人好巧!

  顧朝顏頂著暴雨在田間地頭又找了一圈,確實沒有看到人。

  雖然折騰夠嗆,人沒在就好。

  萬一出事她擔待不起!

  可就在顧朝顏拎著油燈想回馬車的時候,腳下好似踩到什麼東西。

  硬硬的,硌腳。

  出於好奇,她彎下腰,抬腳將那物撿在手裡。

  雨水沖刷黃泥,那物漸漸顯出真身。

  看清掌中之物,顧朝顏差點沒原地去世。

  是玉牌。

  裴冽腰間掛著的那塊黑玉!

  在她記憶里裴冽極為重視這塊玉牌,兩世加在一起,她都不見他摘過。

  該死的!

  「裴冽!」顧朝顏心臟猛的揪起來,將玉牌收進懷裡後提燈再找。

  她知道裴冽一定在。

  轟鳴雷聲在秋夜中迴蕩,如大軍壓境般震的人心膽皆顫,顧朝顏沒在田間地頭找到人,於是趟著泥濘黃水走向那兩座扒成廢墟的別苑。

  她見過裴冽怕雷的樣子,知道他一定縮在某處角落。

  雨水被風裹挾打到身上,如同被鞭子抽著一樣的疼,顧朝顏只覺雙手冰涼麻木,已經沒了知覺。

  雨傘早就掉了,她攥緊油燈,頂著風雨朝廢墟一步一步艱難前行,「裴冽!你在哪裡!」

  閃電劃破天際,照亮眼前廢墟。

  顧朝顏猛然看到兩張豎起相抵的門板下,那抹熟悉的身影蜷縮在那裡。

  「裴冽……」

  她呼吸停滯,一股莫名情緒如海水拍擊岩石般激起千層高浪!

  她不顧一切的跑過去,不想腳下踩空,整個人撲通摔到地上。

  油燈被雨水澆熄,周圍晦暗冰冷。

  她從泥水中掙扎著跑向廢墟,「裴冽!」

  門板下,已經被雨水澆透的裴冽聽到聲音,茫然抬頭。

  又有閃電照亮灰暗夜空,那張慘白如紙的容顏赫然撞進顧朝顏的眼睛裡。

  他就像一隻受了重傷的小獸,獨自躲在冰涼角落,孤獨無依。

  身上的冷,不及心中萬分之一。

  轟隆隆—

  雷聲再次響起,顧朝顏猛然蹲下身將裴冽緊緊抱在懷裡,「別怕!有我。」

  裴冽終得一絲溫暖,身體本能貼緊不願分離。

  可是他的心就如同眼前這片廢墟,早就蒼涼荒蕪的再不能重建。

  他的母妃,永遠不能活過來……

  顧朝顏就這麼緊緊的抱著他,也沒有再說話。

  秋風漸止,剛剛還如鞭子猙獰抽打的雨絲不再肆意,落到地面發出輕柔的滴水聲,整個西郊都安靜了。

  沒有雷聲,沒有暴雨,天地間像是隔著一層紗,迷濛中透著神秘。

  她能感受他的恐懼,真實的讓人心疼。

  「顧朝顏。」

  懷裡的人終於發出聲音。

  她忽的鬆開緊緊握在他肩上的手,氣氛瞬間尷尬。

  片刻停滯,顧朝顏忽然起身,看都沒看裴冽一眼,扭頭奪命狂奔,中間又差點跌倒,幸而她手快沒讓臉先著地。

  泥湯又濺一身。

  車廂里,焦急等待的時玖終於把她家夫人給盼回來了。

  眼見顧朝顏一身狼狽鑽進馬車,時玖心疼不已,急忙拿起車廂里備著的白色拭巾,「夫人到底去做什麼了,怎麼摔成這樣!」

  顧朝顏來不及細講,視線瞄向車窗外。

  烏雲散盡,繁星盡顯。

  雨停了。

  「回城!快走!」

  她是見過裴冽發飆的。

  當日懸崖山洞裡,要不是她指天發誓保證保守秘密,青山埋骨了。

  誠然顧朝顏覺得裴冽還不至於恩將仇報,而她撒丫子往回跑沒敢多看一眼的理由,也是希望化解尷尬。

  誰會希望自己最狼狽的樣子被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

  她不想,裴冽也不想。

  吁—

  馬車轉個彎兒的功夫突然停下來,顧朝顏正想問時車簾掀起,裴冽低頭鑽進車廂。

  時玖傻眼了。

  「回城。」

  裴冽開口,車夫也是半點沒猶豫。

  車廂里死寂無聲,氣氛尷尬到極點。

  時玖不敢抬頭,下意識朝自家夫人身邊湊了湊。

  誠然她借自家夫人的光,時不時能近距離瞻仰這位司首大人的官容官貌,可瞻仰的再多,畏懼還是有的。

  顧朝顏總不能將這種壓迫感帶給時玖,於是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裴大人好巧,沒想到我們在這裡遇見了!」

  時玖,「……」這是您的馬車。

  裴冽端直坐在車廂側椅上,雙手垂於膝間,鴉羽色長衣早就被雨水打透,又因為被顧朝顏抱在懷裡,身上蹭了些許黃泥。

  「夫人與我約在何時?」裴冽沉聲問道。

  顧朝顏覺得裴冽的問題,出了問題,「不是我約大人,是大人約的我……」

  「夫人答應了?」

  顧朝顏點點頭。

  「那為何今日午時,本官未在此處看到顧夫人?」

  時玖見裴冽一副要吃了自家夫人的樣子,趕忙壯膽解釋,「大人明鑑,我家夫人與秦公子有很要緊的事商量,一時忘了!」

  無人說話,氣氛降至冰點。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籠罩在整個車廂。

  時玖默默扭頭看向自家夫人,顧朝顏亦扭過頭。

  四目相視,時玖讀懂了自家夫人的言外之意。

  她多嘴了,於是默默低頭念咒。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咳!

  顧朝顏咳嗽一聲,「的確是我疏忽了。」

  「你與秦昭昨日可有約過?」

  「沒有。」她以為真誠是必殺技。

  更何況只要拱尉司想查,這點小事不會查不到。

  裴冽沾滿雨水的臉沒有一絲情緒流露,可就是讓人覺很冷,像是握不住的冰錐子那麼冷,「本官可有與你約過?」

  「約過。」

  「本官表達能力有問題?」

  「沒有。」

  「顧夫人理解能力有問題?」

  「也沒有。」

  「如此說夫人聽懂了本官邀約,也答應了本官的邀約,那為何……」

  阿嚏—

  顧朝顏太冷了,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裴冽不語,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盯住眼前女子,頭髮濕濡,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雨水打透,因為摔倒,臉上髒兮兮的。

  又因為冷,身子在抖,看上去可憐無助又弱小。

  顧朝顏哪裡知道裴冽在看什麼,忽然想到一件事,當下從懷裡取出撿到的玉牌,「大人,這塊黑玉可是您的?」

  她將玉牌奉過去之後,車廂里的氣氛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