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東南,刑部大牢。
蒼河滿身是傷被兩個獄卒架進刑室,又結結實實綁到了刑架上。
旁邊鐵架燒著一個炭爐,滿是炭火的爐子裡插著一把烙鐵,烙鐵被炭火烘烤的鮮紅炙熱,整個刑室因為炭爐變得異常燥悶。
陳榮身著官袍坐在椅子上,看著昨晚就被他用刑逼供的蒼河,不免嘆了口氣,「蒼院令,你很清楚現在的情況,就本官掌握的證據,你那六十四家濟慈院,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在做採生折割的生意,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你逃不掉!」
刑架上,滿身鞭傷的蒼河神色漠然看過來,聲音虛弱,「陳大人心疾之症,在服用本官開的藥方後,可有緩解?」
陳榮就怕這個,皺了皺眉,「本官知道院令大人於我有恩,可一碼歸一碼,你犯的罪已經超出我能說得上話的程度,採生折割,這是多缺德的事!」
昨日用刑之後,陳榮命人給蒼河敷了藥,換上囚服,即便如此,此時此刻那套白色囚服仍然被血水沾滿,觸目驚心。
到底是五十鞭,還是蘸了鹽水的。
「本院令沒做過。」蒼河抬起頭,蒼白面容上那雙鴛眼透著難以形容的堅毅跟決絕,字字清冷,「吾師更沒做過!」
換作旁人,陳榮定是一句廢話沒有,屈打成招在刑部算是家常便飯。
可蒼河不是旁人,陳榮對他多多少少都有感激之心,這才破天荒的勸他,「蒼院令,你說沒做過就沒過?依證據,濟慈院裡最早一批採生折割的名單是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前都還沒有你!那這濟慈院是誰的,你在這世上除了誕遙宗一個師傅,還有別的親人?能叫你接下濟慈院的人除誕遙宗,還能是誰?」
刑架上,蒼河只淡淡看向旁邊燃燒正烈的炭爐,「那東西烙在人身上,會不會有香氣飄出來?」
陳榮,「……供詞就在這裡,只要蒼院令肯簽字畫押,便無須受這樣的折辱。」
「動手罷。」蒼河很像是雲淡風輕的開口。
陳榮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勸說,「與院令大人說句實話,你別以為會有人救你,此案與夜鷹案牽纏到一起,皇上的態度十分明確,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再說……這罪,你死的也不冤枉。」
「陳大人廢話真多。」蒼河閉上眼睛,「快些。」
陳榮無奈,看了眼鐵架旁邊的獄卒。
獄卒心領神會,握住烙鐵手柄在炭爐里攪了攪,星點火苗竄起,刑室里燥熱異常。
眼見獄卒舉著烙鐵走向蒼河,陳榮不由的閉上眼睛。
他確實不忍心。
但他更不忍心自己的仕途。
眼見烙鐵就要搥到蒼河胸口,刑室鐵門突然被人從外面踹開。
陳榮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來人,神色一震。
「楚將軍?」
楚晏一個箭步衝到刑架前,硬是從獄卒手裡奪過烙鐵,狠狠撇到地上,寒聲厲喝,「陳大人就是這般斷案的!」
看著擋在蒼河面前的楚晏,陳榮只道不該。
眼下誰不知道濟慈院的案子棘手,但凡能躲都退避三舍,傻子才往前沖。
尤其柱國公府,最該避嫌。
「楚將軍現在離開,本官便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陳榮素來不喜歡把事情做絕,這句話已是不易。
楚晏怎會不知其中厲害關係,但蒼河是他必須要救的人。
「陳大人與其在此處濫用私刑,不如去查到底是誰在冤枉蒼院令。」楚晏雖非久經沙場可也殺敵無數,單是站在那裡,渾身上下已然散發出讓人不可小覷的鐵血氣息。
那份凜然威嚴,頗有楚世遠頂盛時的氣勢。
陳榮暗自讚嘆,「沒有確鑿證據,本官也不會在這裡勸蒼院令早早認罪,免受皮肉之苦。」
「蒼院令若知情,何以四處籌措銀兩維繫濟慈院開支?」楚晏固我般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讓開之意。
「自然是做戲,掩人耳目。」這個很好解釋。
刑架上,蒼河很感激楚晏會在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挺身而出,尤其此案牽扯到夜鷹案,楚晏這麼做,很容易會讓有心之人重新把國公府牽連進來,「楚將軍好意蒼河心領,但此事與你無關,將軍還是速速離開。」
「陳大人若有確鑿證據,證明蒼院令參與折生采割,楚某無話可說,但若在尚未查清之前屈打成招,楚某不讓。」
陳榮皺了皺眉,「這裡是刑部大牢,楚將軍私闖大牢已是犯罪,須處以杖刑!來人,拿下!」
先禮後兵,陳榮也不可能一味縱容。
蒼河再次勸他離開,楚晏拒絕,「蒼院令於我柱國公府有恩,今日我若任由院令大人被誣陷,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楚晏並沒有動手,而是任由獄卒將他綁起來。
動手才有罪。
「打!」
陳榮音落,獄卒當即將楚晏按到長凳上,掄起竹板就要砸下去。
千鈞一髮,裴冽大步衝進來,「住手!」
陳榮,「……」刑室擁擠啊!
裴冽身後,顧朝顏見楚晏被綁,立時衝過去將人拉起來。
裴冽皺眉,「陳大人這是何意?」
「裴大人且瞧瞧,這裡是楚將軍該來的地方麼?」陳榮反問了一句。
裴冽不語,看了眼顧朝顏。
顧朝顏硬拽著楚晏,將人帶出刑室。
陳榮睜隻眼閉隻眼,也省了麻煩。
刑室房門閉闔,裴冽這方看向刑架上的蒼河,眼色瞬間陰沉, 「此案乃拱尉司與刑部一同辦案,大人何以單獨提審嫌犯?」
「裴大人也可以單獨提審,本官沒意見。」陳榮十分大方道。
裴冽噎喉,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陳榮知道裴冽與蒼河交情好,可有些事他也不妨挑明了說,「那個叫阿福的孩子是太子送到拱尉司的,太子的意思下官也略知一二,如今阿福是濟慈院的孤兒,濟慈院又是這麼個魔鬼窟,夜鷹成員亦被證實都是齊人,自小落到梁國人手裡培養成了細作。
這其中有什麼牽連或許還要細查,但兩個案子併到一起呈到皇上面前也說得過去,此案沒什麼彎彎繞繞,幕後主使就是蒼院令已有鐵證,本官不想與裴大人搶功勞,但若裴大人知情不報,本官明日早朝可就有本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