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開心的活著

  顧朝顏看到裴冽雙手死死叩住耳朵,手背鼓起青筋,骨節泛白,仿佛他再用力,十根手指就要扎進腦子裡!

  又有雷聲滾滾,她本能把手伸過去,覆在那雙大手上,仿佛這樣就可以將雷聲阻隔,「別怕,這雨來的快,等那片積雲飄走雨就……雷聲就沒有了!」

  轟隆!

  混沌中,裴冽恍惚看到母妃在朝自己伸手,他感受到了溫暖。

  母妃……

  他忽然抱住為他遮耳的顧朝顏,緊緊的不鬆手。

  顧朝顏驚住了,下意識就要推開他,可閃電亮爍瞬間,她看清那張臉了。

  那張素來面無表情的冷峻容顏上,有淚。

  裴冽哭了?

  這一刻的顧朝顏忘記抵抗,汗毛倒豎,面目驚悚,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感她看到了這世上最恐怖的事,至此之後怕是再也沒什麼場面能嚇到她。

  雷聲陣陣,裴冽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意念里。

  他感受著那抹突如其來的溫暖,腦海里儘是母妃朝他微笑的樣子。

  她說,『冽兒快過來,母妃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糕點。』

  『我的冽兒長高了呢。』

  『母妃永遠不會離開你……』

  轟隆—

  雷聲再起,顧朝顏明顯感覺到撲在自己懷裡的裴冽,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

  她雖然不知道裴冽為什麼會害怕打雷,但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

  山洞外黑雲壓頂,閃電亂揮,雷聲密集的炸開。

  顧朝顏終是放棄抵抗,由著裴冽死死抱著她不鬆手,輕輕嘆了一口氣。

  「嗚嗚嗚——」

  雷聲間歇一瞬,有哭聲?

  她抬手抹過自己眼角,哭的不是她!

  有那麼一刻,顧朝顏忽然覺得她可能離死不遠了……

  一夜無話。

  顧朝顏不知道昨夜雷雨什麼時候停下來,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昏昏沉沉睡過去,更不知道裴冽什麼時候就從自己懷裡離開,此刻正用那柄孤鳴劍的劍尖,指著她。

  「大人……吃早膳了嗎?」

  她伸手捏住劍尖,試圖把它挪開一點點。

  劍尖紋絲不動。

  所謂心意相通,無非是你懂我言外之意,我知你欲言又止。

  裴冽不說,她也知道裴冽在警告她。

  可她也很想解釋,如果有選擇,她半點不想看到裴冽怕雷怕成那個樣子,自戳雙目都不想看到裴冽的眼淚。

  她何其無辜!

  對面,裴冽恢復那張萬年冰山臉,隻字不語。

  劍尖仍然紋絲不動。

  顧朝顏緩慢站起身,那劍尖隨她高度往上移。

  「大人要是沒吃的話,我給你摘幾個果子解解渴?」無根藤的果子很脆,也甜,果腹沒有半點問題。

  見對面男人不說話,顧朝顏開始挪蹭左腳,右腳並行,小螃蟹似的橫著走,一步一步,半點不敢馬虎。

  別問她為什麼不快點走,腿軟是真的,跑不掉也是真的。

  果子摘下來,顧朝顏討好式的朝自己身上抹乾淨,小心翼翼遞過去,「大人,吃。」

  裴冽看著遞過來的果子,沒有接。

  「昨天晚上我睡著了,一打雷……」

  劍尖上提!

  「沒打雷之前我就睡著了,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看到,還做了一場春夢……」

  顧朝顏絕對不是胡亂說的,唯獨春夢這事兒不容易被雷驚醒,聽著就十分可信,「酣暢淋漓到天亮……」

  孤鳴劍落,她急忙湊過去把果子雙手捧著舉過頭頂,虔誠至極。

  裴冽沉默數息拿起果子,「與誰?」

  顧朝顏抬頭,昳麗面容落到裴冽眼裡。

  「什麼?」

  「夢裡你與誰酣暢淋漓到天亮?」

  原本這話問的冒犯,可顧朝顏滿腦子都想撇清昨晚的事,「自然是與……」

  然而話到嘴邊,她忽然找不到那個與自己酣暢淋漓的人了。

  「自然是我家夫君。」這麼回答,中規中矩。

  有點噁心,但無過無錯,能保命。

  啪!

  沒等她反應,裴冽忽然摔了手裡果子。

  顧朝顏嚇的一哆嗦,兩隻眼珠子齊刷刷盯到孤鳴劍上,速度太快都有點對雞眼兒的嫌疑。

  見裴冽收劍走向洞口,她腦子裡恍出一種可能。

  把她留在這裡等同於殺人滅口!

  「大人!」顧朝顏當下跟過去,一把扯住裴冽衣袖,「我還有用!」

  裴冽側目,「酣暢淋漓,到天亮?」

  「嗯?」

  顧朝顏理解錯了,「嗯!天沒亮之前這事兒沒停!」

  裴冽臉色肉眼可見變得冰冷如霜,繼續朝洞口走。

  顧朝顏不敢鬆手,雙手緊扯著那抹鴉羽色廣袖,眼睛死死盯住孤鳴,萬一男人割袍可糟了。

  一場夜雨,懸崖外面的空氣夾雜著青草跟樹木的味道,清新純淨,叫人心曠神怡。

  山風掠過,吹起衣袖獵獵撲到她臉上。

  啊!

  顧朝顏嚇的『嗷』一嗓子抱住裴冽腰支,如同昨夜裴冽抱她的樣子。

  岩石上,男人垂首。

  「大人站穩些,莫要掉下去。」顧朝顏勉強擠出一絲關切的表情,用以掩蓋她心虛。

  「上來。」

  「嗯?」

  見顧朝顏沒意會,裴冽突然扯她領子一拽。

  「啊啊啊啊啊,我錯了!我發誓不把你怕打雷跟哭鼻子的事說出去—」

  當顧朝顏發現自己以八爪魚的形狀掛在裴冽胸前一刻,四目相視間,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抱緊。」

  「我們要上去嗎?」

  「顧夫人也可以選擇留在這裡。」

  「上去上去!」

  顧朝顏手腳就像長了吸盤似的,突然死死摟住裴冽,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什麼名節清譽婦人貞操,哪一個拎出來能比命重要?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開心嗎?

  不是。

  是開心的活著。

  「大人,我們……」

  咻—

  玄絲倏然射出,緊緊卷纏住之前橫亘出來的那株松樹,裴冽身形縱躍之際單手勒緊玄絲,另一隻手將顧朝顏用力護在懷裡。

  耳畔風聲呼嘯,顧朝顏嚇的閉上眼睛,半點不敢睜開!

  喀嚓—

  樹斷的聲音響起,顧朝顏腦袋嗡的一下,尖叫聲起。

  懸崖之巔,裴冽聽著顧朝顏喉嚨嘶啞還在那兒嚎,皺了皺眉。

  然後鬆手……

  顧朝顏抱的太緊,咬定青山不放鬆的緊,再加上嚎的有點兒頭暈確實氣力不夠用,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