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要麼給錢,要麼給人

  看著自家大人雜亂無章的手指在赤金算盤上雜亂無章的撥動,洛風就知道今晚說話要小心了。

  「屬下查明,婉玗自今日午時入曹明軒府邸之後沒多久,將軍府蕭子靈便跟著去了,不過半個時辰,蕭子靈帶著丫鬟離開,可直到酉時也不見婉玗出現。」

  嘩啦!

  算盤一陣亂響,裴冽五根手指重重叩在算盤上。

  洛風默默低頭,這就是他家大人用赤金算盤的原因,也是木製拍碎幾百個的經驗。

  「曹明軒棄婉玗,保蕭子靈。」

  「正是。」

  「本官記得你說過,他很稀罕那婦人。」

  「婉玗吃穿用度皆由曹明軒供給,曹明軒的錢多半來自蕭子靈。」

  愛一個人,要麼給錢,要麼給人。

  曹明軒既給婉玗人,又給了錢,自然是稀罕。

  相比之下,他對蕭子靈就把正人君子四個字刻臉上了。

  「曹明軒能捨棄心愛的女人,看來梁國細作志在蕭子靈。」

  「應該是將軍府,而且報回來的消息稱,曹明軒宅子裡有高人進出。」洛風據實道。

  裴冽目色陡沉,「十二魔神?」

  十二魔神,是梁國細作體系中最頂尖的存在,亦是拱尉司一直想要剷除的對象,這其中,燭九陰以輕功擅長,句芒是女子,獨門秘籍千里傳音,玄冥武力值乃十二魔神之首。

  據拱尉司得到的消息,這三名細作現在大齊皇城。

  「屬下不敢確定。」

  裴冽眼下生寒,「與其說將軍府,不如說他們志在蕭瑾。」

  「那我們要不要動手?」

  「動什麼手,怎麼動手?」裴冽抬眼。

  洛風噎喉,「屬下唐突。」

  「江寧顧府那批內貢的真絲運出來沒有?」

  「運出來了。」

  裴冽不語,掃過去一眼。

  洛風立時開口,「消息稱那批貨走的陸路,由定遠鏢局護送,十日前離開江寧,沿途無阻,再有五日即到皇城,屬下已派人暗中跟著,絕無意外。」

  「退罷。」

  「還有一件事。」洛風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裴冽看他,「想讓本官猜猜?」

  「不敢不敢!就是……」

  就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洛風有些拿捏不准自己的情緒,也判斷不出自家大人的情緒,「大人在鎣華街的花店跟粥鋪賣出去了。」

  房間寂靜,落髮可聞。

  裴冽視線重新落向帳簿,「誰買的?」

  「將軍府,顧朝顏。」

  「……」

  「本官有沒有說過這兩個鋪子一定會賺錢?」

  裴冽仿佛被什麼擊中了一樣,信心大振,「本官說過!」

  洛風,這都會自問自答了。

  「屬下相信大人的前瞻性跟預見性,這兩間鋪子的確是大人十二間鋪子裡賠錢最少的兩間鋪子。」

  裴冽眼睛又一次掃過來,洛風臉色微變,默默低頭。

  「顧朝顏多少錢收的鋪子?」

  洛風恍然,當即拿出兩張銀票畢恭畢敬遞過去。

  裴冽看到銀票,素來沒有表情的冰山臉裂開兩道縫隙。

  一張銀票裂一道。

  「五千兩一間,兩間一萬兩,屬下估算過,連這三年賠的錢都給補齊了。」洛風一直不太喜歡顧朝顏,總覺得自家大人對這位婦人過於迷信。

  謎之相信。

  如同現在,因為顧朝顏買下這兩間鋪子,自家大人覺得顧朝顏慧眼,所以他也是慧眼。

  所以覺得在鎣華街開鮮花店跟異地口味的粥鋪是賺錢買賣,賺個屁!

  至於自家大人本著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意願賣鋪子的原因,八個大字。

  資金回籠,舉旗再戰!

  賠哭了。

  當然。

  此時此刻洛風是感謝顧朝顏的。

  主動咬鉤的大頭魚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她能以萬兩銀錢買下它們,便可說明它們價值絕非萬兩。」裴冽闔起身前帳簿,帳簿封皮赫然兩個大字,花店。

  洛風不會接了。

  絕對能賠萬兩倒是真的。

  「那些長舌婦處理的如何?」

  「屬下用了啞藥,保證她們半年都開不了口。」

  洛風自然不會真的去割人家舌頭,「據屬下所知,司徒家的大姑娘才是始作俑者。」

  「那你去給她下毒。」手指離開算盤,裴冽繃緊的神經頓時變得散漫隨意,身子靠在椅背上,賠本但前景無限光明的鋪子還剩下十間。

  要不要賣?

  不賣了!

  「大人三思,司徒月是五皇子那邊的人,屬下貿然出手許會驚動五皇子,若因此等小事引出不必要的事端,屬下以為不值。」

  「司徒月在秀水樓倒了整整兩箱銀錢,你覺得本官是瞎子還是聾子?我會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她,我有叫你動她?」

  「剛剛大人叫我去給她下毒……」

  「我為什麼要叫你去給她下毒?」

  裴冽難得心情好,「不是因為你提醒本官她是始作俑者麼?你說這句話難道不是希望我做些什麼?如果不是,你又為什麼要說,現在我說了,你又叫我三思?」

  洛風被懟的啞口無言。

  「你才要三思。」裴冽擺擺手。

  洛風如臨特赦,撒歡兒跑了。

  就在洛風跑出去沒多遠的時候忽有風起,原就布滿密雲的夜空突然傳出一道響雷。

  咔嚓—

  「不好!」

  房門外,洛風正要衝進屋裡卻聽到一聲低戈沙啞的喝怒,「滾!」

  幾乎同時,屋內燈盞驟熄。

  洛風止步在外面,烏雲翻滾間滂沱大雨傾盆砸下來。

  他看著緊閉的房門,心疼至極。

  十年前的雨夜,郁妃死在了長秋殿……

  鉛雲翻滾,雷電縱橫,鋸齒般的閃電不斷沖刷夜空,迸發著刺目的白。

  空曠孤冷的長秋殿裡,一美麗絕艷的女子無比安靜躺在床榻上,皓腕搭著床沿,指尖鮮血滴答。

  「母妃……母妃!」

  屋裡,裴冽蜷縮在角落,又是一記振聾發聵的雷聲。

  他猛將腿向後撤了幾寸,身子在寬大衣袍里顯得尤為單薄脆弱。

  他雙手環膝,緊抿著唇,臉色煞白如紙。

  恐懼作祟,他身體忍不住顫抖,睫毛都跟著輕顫,額間青筋暴突,惶惶不安的眼中充斥著茫然跟無助。

  此時的他再也沒了拱尉司司首的淵重自持,如同一個受到驚嚇的小獸,瑟縮在角落裡獨自承受如同兇猛惡鬼的暴雨跟雷聲,無處可藏。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