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濟慈院

  顧朝顏鬼使神差走到金絲楠木桌前,雙手細細撫摸桌面,觸感光滑細膩猶如女子肌膚,讓人慾罷不能。

  蒼河看她一眼,「夫人收斂一下。」

  顧朝顏茫然抬頭,「什麼?」

  蒼河從顧朝顏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若任由其發展,自己在這個打秋風這個行業里恐遇對手。

  見其低頭翻看帳簿,顧朝顏暗暗收起想要據為己有的心思,「這是什麼地方?」

  「燒錢的地方。」蒼河將手裡帳簿遞給顧朝顏。

  她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接過帳簿,翻開細看,結果越看越上頭,「這……這是濟慈院的帳簿?」

  蒼河點頭,「夫人好眼力。」

  並非顧朝顏眼力好,帳簿上每一筆錢都記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這是單式記帳法?」顧朝顏一頁一頁翻查,見出不見進。

  蒼河深吸了一口氣,「這是複式龍門帳。」

  「不可能!」她猛抬頭,神情甚至可以用驚悚形容,「這上面……沒有入帳!」

  「事實上也沒有入帳。」

  蒼河微抬頭看向四面牆上千餘櫃格,「這些都是師傅留給本官的寶貴財富。」

  顧朝顏瞧著密室千餘櫃格里一本本羅列整齊的帳簿,心中有了大膽猜想 ,「北巷濟慈院是蒼院令一人開的?」

  這是顧朝顏萬萬沒有想到的。

  得說濟慈院就如同是朝廷所設的慈幼局,不以收取利益為主,事實上也無利益可收,是完完全全的善舉。

  而行此善舉的人一般情況下皆是大商,根本不差那點銀子,也根本沒有任何的商業目的,如果說一定有,那就是以善行名聲大振。

  所謂得道多助,這樣的名聲足以讓他們在生意場上更容易被人親近,從而得到更多機會。

  「嚴格說,是吾師一人所開。」

  顧朝顏知道蒼河的師傅是誰,前御醫院院令誕遙宗。

  那是絕對的大能,不敢說起死人肉白骨,但絕對配得起神醫之稱,醫術高超到先帝都讚不絕口。

  「我能冒昧的問一句,開了幾處?」

  倘若只有一兩處,那麼以蒼河打秋風的本事,繼續經營下去似乎並沒有什麼壓力。

  聽到這個問題,素向淡然的蒼河以手撫額。

  這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問題。

  「顧夫人自己看罷。」

  顧朝顏一時好奇走去北牆,從第一個櫃格開始翻,帳簿起始年月是舊年曆武通十三年,她粗略計算,這間濟慈院應該是開了二十年之久,地點,昱州?

  「怎麼昱州還有?」

  蒼河側過身,瞧向顧朝顏,「蒼某不才,便是從昱州濟慈院被師傅選中,帶來皇城。」

  顧朝顏,「……」

  她接著往下看,值得欣慰的是昱州濟慈院的帳目非但有入,甚至還有盈餘,「蒼院令既是從昱州的濟慈院出來,為何這上面沒有關於你的記錄。」

  按時間計算,當年第一批從昱州濟慈院出來的孤兒慈烏反哺,才使得帳簿有了盈餘,濟慈院方以這種『自給自足』的形勢良性生存下去。

  蒼河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道了一句,「吾師胸懷天下。」

  顧朝顏沒聽懂,繼續往下看。

  她發現開在鹿城的濟慈院與昱州濟慈院相差三年,帳面亦有盈餘,「誕院令確實心繫大齊。」

  這是善舉,毋庸置疑。

  蒼河依舊不開口。

  顧朝顏也沒在意,發現第三家濟慈院開在天和元年,也就是新帝登基那一年,帳簿依舊是盈餘狀態。

  她再往下看,整面北牆共一百家濟慈院,最晚一家開在天和七年,那裡貢獻最多的孤兒已是地方郡守,每年都會朝濟慈院捐贈紋銀五百兩,「這些似乎都不需要蒼院令操心了。」

  蒼河點點頭,「顧夫人再看。」

  顧朝顏轉向東牆,拿起櫃格里的帳簿。

  這面牆第一家濟慈院開在魯郡,天和二十年,距今十年,帳面無盈餘,有七個月的持平狀態,餘下五個月終於出現了蒼河的名字。

  也就意味著,如果不是蒼河朝里搭銀子,這家濟慈院開不下去。

  緊接著第二家濟慈院也是一樣,亦無盈餘,蒼河貼補的月數從五個月變成八個月。

  再往下看,情況越來越糟糕。

  整面東牆二十家濟慈院,顧朝顏隨即轉向南牆,情況也是一樣,共三十家濟慈院基本都是蒼河在供養。

  顧朝顏的腳步最終停留在西牆,看過之後唏噓不已。

  包括皇城濟慈院,西牆共有十五家濟慈院,皆開在天和二十五年,距今五年,全部由蒼河供養。

  顧朝顏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中間金絲楠木桌前,與蒼河臨面而坐,「六十五家濟慈院,每家每月按最低標準五百兩算,一個月就是三萬二千五百兩,一年近三十三萬兩銀子……」

  「三十九萬兩。」蒼河對於這個數字爛熟於心,「本官一年花銷可控在一百兩,如此本官每年須得賺到三十九萬零一百兩銀子,勉強才夠。」

  「蒼院令會不會托大了?」

  顧朝顏匪夷所思,何必逞強?

  「吾師臨終之前唯一心愿,就是希望本官可以把這六十五家濟慈院長長久久的開下去。」提到誕遙宗,蒼河眼中儘是虔誠,跟難以形容尊崇。

  顧朝顏可以理解蒼河的孝順,但不贊同他的作法,「長此以往,蒼院令未必能堅持下去。」

  「所以本官找到你了。」蒼河抬頭,鴛眼微眯。

  顧朝顏果斷開口,「我沒錢。」

  莫說她現在把錢都押在護城河修築工程上,就算沒有,她每年盈利也不過是十餘萬兩,全給蒼河也不夠他養這麼多家濟慈院。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蒼河的日子為何過的捉襟見肘。

  「本官知道顧夫人現在沒有錢。」

  「我以後也不會有很多錢。」顧朝顏認真看過去。

  瞧著顧朝顏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被騙的樣子,蒼河儘量釋放自己的善意,「雖然我不知道當年師傅是如何支撐起這偌大家業,可至少我做不到。」

  「不,蒼院令做的很好。」

  蒼河整理桌上帳簿,「我隱約聽師傅提起過,當年與他一起支撐濟慈院的還有一個人,是商人。」

  顧朝顏暗暗鬆了一口氣,那就說得過去了。

  沒錢幹不了這事兒!

  「那個商人在哪裡?」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