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偏瘦,細長眉,顴骨雖然突出,但雙眼清明,人看起來十分溫和。
與曹明軒相比,男子絕對算不上好看,只不過作為掌柜的兼坐堂大夫,那副沉穩老練的樣子頗得病患信任。
男人,葉茗。
「是我。」
藥堂無人,阮嵐緩緩摘下頭頂冪籬,露出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葉茗見狀繞過櫃檯,徑直走到門口將兩扇門板叩到一起,上拴。
他回頭,聲音清冷,「曹明軒是怎麼死的?」
「拱尉司。」阮嵐知道葉茗跟曹明軒的關係,遠比跟他親近,她如何都不可能告訴他,曹明軒死在自己手裡。
葉茗皺眉,「他怎麼會惹上拱尉司?」
「也不難猜,拱尉司一直盯著將軍府,他與蕭子靈走的那麼近,自然會被拱尉司注意上。」
「拱尉司既然懷疑他,又為何要殺他?」葉茗並非長相看著沉穩,智慧跟城府也遠在曹明軒之上。
「具體什麼情況我不知道,但有一樣,拱尉司將曹明軒的屍體送去將軍府,將這案子扔給蕭瑾處理了。」
阮嵐見牆角有一處座椅,緩走兩步過去。
葉茗站在原地,淡眉緊了緊,「拱尉司的人懷疑你了?」
座位旁邊有一方桌,桌上擺著一個拖腕的瓷物,她把手搭上去,「拱尉司有沒有懷疑我,我不清楚,但楚依依懷疑我了。」
葉茗走到方桌對面, 習慣性抬指搭腕。
「楚依依,柱國公府的大姑娘,蕭瑾新娶的貴妾?」
「就是她。」
葉茗指尖重了重,「你如何知道她在懷疑你?」
「她已經派了她的弟弟,也就是柱國公府的二公子楚錦珏去河朔,尋找我與曹明軒相識的證據。」
「他找不到。」葉茗自信道。
阮嵐抬起眸子,勾唇,「我想讓他找到。」
葉茗抬指,「何意?」
「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嗎?」阮嵐眼底生寒,「楚依依想找我是梁國細作的證據,我們也該回贈她一份大禮。」
葉茗穩坐在桌邊,沉下一口氣,「你的意思是拿楚錦珏開刀,順帶拉一拉柱國公楚世遠?」
「能拉下楚世遠自然好,拉不下來,能得楚錦珏的人頭告慰曹明軒在天之靈,也算我們與他沒有白相識一場。」
葉茗點頭,「這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
「我下個月初八就要嫁進將軍府,這件事恐怕只能交給你去辦。」
「你放心,我會親自回河朔一趟,曹明軒的命的確需要有人償,楚錦珏那麼著急,就他了。」
阮嵐知道葉茗的本事,比起曹明軒以色侍人,眼前這位才是辦事兒的人。
「我等你好消息。」
「你這身子匱的厲害,沒可能再孕。」
聽到這句話,阮嵐猛然一震,臉色愈白,「你……說什麼?」
葉茗說話素來不拐彎抹角,「你剛剛失去的那個孩子經了不少折騰,走的時候拽狠了,再加上你服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身子毀的不像樣,我說,你沒可能再有孩子。」
阮嵐聽罷,心猛的一抽。
「這不是好事麼?」葉茗開口。
阮嵐看她,眼底閃動恨意,「這怎麼會是好事?」
「難不成你想給蕭瑾生孩子?」
「我就算不給他生,我沒有以後嗎?」
葉茗苦笑,「阮嵐,你天真。」
「怎麼?」
「我們這樣的人有什麼以後,有什麼將來?」葉茗起身,繞到櫃檯後面抽出抽屜,抓了味藥材,「你也看到曹明軒的下場了。」
「那是他……不小心。」
「如何才叫小心?」葉茗抬手抓了好幾味藥材,轉身將它們擱到搗藥罐里,「你還沒嫁進將軍府,楚依依已經開始懷疑到你跟曹明軒的關係,這暴露的可是徹底。」
「她是猜的!」
「可這是事實。」
葉茗看向略顯激動的阮嵐,「我們當細作的第一日就被告訴接受一切可能發生的事實,才能沉著冷靜的面對,我很慶幸你來告訴我這件事。」
「我也希望你能情緒穩定一些,情緒會暴露你的內心。」葉茗拿起搗藥杵,一下一下,用力搗碎藥罐里的藥材。
阮嵐狠狠舒出一口氣,「我被傷害,不可以憤怒?」
「如果憤怒能讓你的對手死無葬身之地,我這藥堂隨便你砸。」
「楚錦珏的事交給你了。」阮嵐其實不是很願意跟葉茗呆在一起,他說話總是過分理智,讓人沒來由的窩火。
「既然來了,坐一會兒。」
葉茗將搗好的藥汁倒進藥壺裡,起炭熬煮,「這副藥雖然不能讓你再孕,但能讓你身體恢復快些。」
阮嵐瞧了一眼,「有什麼用?」
「沒有比活著更有用的事了。」
藥煮的很快,葉茗將藥汁盛到碗裡端過來,「你別愛上蕭瑾。」
「怎麼可能!」阮嵐冷笑,「你沒看到他絕情的樣子。」
「也別恨上。」
阮嵐不懂,「為什麼不能恨?」
「情緒會讓你的判斷出現偏差。」
阮嵐接過瓷碗,藥味很濃,她皺了皺眉,「一定要喝?」
「一定。」
阮嵐也是無奈,忍著刺鼻的味道一飲而盡,隨後抹過唇角,「謝了。」
「你不用謝我,自河朔出來的孩子有五個,來皇城的只三人,曹明軒已經死了,我不想你出事,我知道我們的任務是有關聯的,你如果也死了,我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沒人情味兒?」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這些話,遠比那些虛偽又矯情的人情味兒更有用。」
阮嵐不願跟他計較,「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河朔?」
「事情宜早不宜遲,今晚即走。」
阮嵐擱下瓷碗,「下月初八之前,這事兒得解決。」
「我知道。」
阮嵐相信葉茗,「我等你好消息。」
「我自不會讓事情壞在我手裡,在此之前,你也謹慎一點。」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夾著尾巴做人。」
葉茗重新打開門板,見四下無人方才側身,「保重。」
「你也是。」
直到阮嵐離開,葉茗的視線方才移開。
他看向尚有餘溫的藥壺,眼底光芒微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