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拱尉司。
裴冽正在打算盤,那日西郊花房坍塌,他與顧朝顏商議(單方面決定)以縐紗扣棚種草,負責此事的甄娘已將費用羅列差人送過來,他在算成本。
這個錢自然是不用他出的,但他要記得總數,待得利潤,須得刨除這個成本還給顧朝顏。
「大人!」
房門被撞開,洛風急匆跑進來。
正在聚精會神的裴冽一驚,尾指不小心磕到一顆算珠。
他皺眉,亂了!
裴冽吸氣,正待發火時洛風急報,「啟稟大人,尚書府沈言商在外面大吵大鬧,說是要見趙敬堂!」
裴冽知道沈言商是誰,「你沒說趙敬堂已經認罪,現是要犯,不得私見?」
「屬下說了,她在外面不依不饒,動手了。」
裴冽冷冷盯著洛風,「本官這拱尉司養了多少侍衛?」
這個洛風長嘴就來,「整一千。」
「你不算人?」
「一千零四人。」洛風算上他及餘下三位少監。
「一千零四人,擋不住一個婦人?」
洛風面色脹紅,「除了沈言商還有沈屹,還有顧夫人,真動手……」
「把人放進來。」
洛風抬頭,震了下驚。
「需要本宮再說一遍?」
洛風得令,急忙跑出去。
裴冽扭轉身形,視線回落在金珠算盤上。
他記得自己尾指碰到的算珠,將那算珠小心翼翼撥回去,看數字,他滿意。
外面一陣騷亂,待他抬頭時一身雅致裝扮的沈言商已經衝到屋裡。
身後跟著沈屹跟顧朝顏。
洛風也擠進來,屋裡一下就滿了。
「裴大人,我要見趙敬堂!」
沈言商身著藕荷色的錦緞長衣,烏黑青絲盤成髮髻,以玉簪別起。
十五歲入商界,一年便成商界傳奇。
這樣的女子,僅僅站在那裡已是氣度不凡。
「趙敬堂是要犯。」裴冽面無表情看過去,肅聲提醒。
沈言商冷笑,「大人可有證據?」
「他親口承認。」
「他承認,他就是罪犯?」
沈言商直視裴冽,「柔妃所中劇毒是我下的,屍體也是我偷的。」
「不是—」
沈屹嗷一嗓子喊出來,站在他旁邊的顧朝顏只覺耳朵嗡一聲響,「柔妃的事與我長姐絲毫關係都沒有,全都是趙敬堂一人所為!大人明鑑,趙敬堂已然寫下休書……」
「閉嘴!」沈言商冷喝。
沈屹這嘴閉不了一點,「休書雖然被毀,可有證人!顧朝顏,你與大人說,你看到休書沒有!」
「沈屹,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便與你斷絕姐弟關係,從此以後我與沈府,毫無瓜葛!」
聽到沈言商這樣說,沈屹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瞬間泛紅。
眼見他要張嘴,顧朝顏一把將他拽回去,「還說!」
「大人,現在我承認,是否我就是罪犯?」
面對沈言商的強詞奪理,裴冽表示,「除趙敬堂親口招供,拱尉司亦有扎紙鋪掌柜聞仲的證詞。」
「大人開堂過審了麼?」沈言商面色冷厲,自其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絲毫不亞於裴冽,「那證詞現時現在現刻,可作數?」
裴冽被問住了。
聞仲的證詞是有,但未經過審,也還未簽字畫押。
「既然不作數,我作為趙敬堂的夫人,有權探監。」
沈言商忽然把語氣軟下來,「律法之內,裴大人行我這一個方便,我沈言商必定銘記於心。」
裴冽點頭,看了眼洛風。
洛風得令,「趙夫人,請。」
見自家長姐闊步走出屋子,沈屹轉身就要跟出去,卻被顧朝顏一把拉回來。
沈屹怒了,「你拉我做什麼!」
顧朝顏也生氣,你不看看哪兒頭要緊啊!
看出顧朝顏視線所指,沈屹強行壓下火氣。
顧朝顏眼尖,將房門帶緊。
「裴大人,當初我們說好的,只要我配合你,你就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這就是你的答案?」
裴冽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沈公子要的不是真相?」
沈屹皺了下眉,「這個時候說真相就沒意思了,趙敬堂的事,我想私了。」
「多少錢,我給!」
站在旁邊的顧朝顏就是這個意思,她是沒什麼本事叫裴冽改變主意,沈屹或許有這個機會,畢竟沈府家財萬貫。
她覺得裴冽可以發揮想像,獅子請大開口。
「只要證據確鑿,本官即會向皇上復命。」
沈屹就特別不理解這件事,但也不是爭辯的時候,「大人有沒有想過,先向太子復命?」
顧朝顏也跟著連連點頭,「我也覺得是。」
「顧夫人覺得是什麼?」裴冽餘光一直沒有離開顧朝顏,見她始終站在沈屹那邊,臉色變得很難看。
被點到名字,顧朝顏一時不知如何接茬兒。
但沈屹甩眼色了。
她低咳一聲,慢慢朝前走兩步,堆笑,「皇上國事異常繁忙,我與沈公子的意思是,這等小事裴大人能不能交給太子,啊不,交給皇后娘娘,本來這件事也是皇上叫皇后娘娘主審,後宮的事嘛……」
「此案之前的確是由皇后主審,但因五皇子在皇上面前提議由蕭瑾共審此案,是以此案最終要呈報到御書房,本官解釋可清楚?」裴冽肅聲道。
顧朝顏低頭,瞄向沈屹。
「裴大人,這裡沒有外人……」
「有。」裴冽直視沈屹。
顧朝顏瞭然,「我先出去。」
「不是你。」裴冽這句話,瞬間讓本就尷尬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這次換沈屹瞭然,他三兩步湊到顧朝顏身側,貼近低語,「獻身搞定他,沈府一半家財都是你的。」
撂下這句話,沈屹送給顧朝顏一個毅然決然的表情,大步走出去,反手在外面把房門死死叩緊。
顧朝顏懵逼。
她一個外人,輪迴都輪不到她獻身!
氣氛詭異莫名,她偷偷用餘光瞄向裴冽,那張臉冷如冰山。
獻身沒可能,獻祭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洛風並沒有將沈言商帶到拱尉司水牢,那裡是絕對禁地。
他將人留在拱尉司中段最美的那條回曲長廊里。
長廊左右是兩片楓林。
正值秋末,風起時,紅浪滔天。
洛風將趙敬堂帶過來之後退了下去,獨留人在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