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掌柜的話說,他這一生未娶妻生子應該是趙敬堂選中他的理由,至少不會因為被脅迫而背叛。
「可人在危急關頭都是怕死的。」掌柜的自嘲。
顧朝顏聽著掌柜的解釋,不由看向裴冽,裴冽亦看過來。
他們知道,這是假話。
趙敬堂是工部尚書,由他經手的工程從無錯處,可見這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與柔妃私會這麼大的事,他能找到眼前這個掌柜的,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認為這是絕對相信的人,才會如此。
可到掌柜的嘴裡,卻成了最普通的金銀交易。
誰信!
馬車離開菜市,顧朝顏吩咐車夫先回將軍府。
「夫人回去有事?」
裴冽忍不住問了一句。
「大人有事?」顧朝顏看過去,見其不語,「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家。」
裴冽側目看向窗外,避開那雙真誠詢問眼睛,腦子開始飛速旋轉,一定有什麼事是需要顧朝顏的。
半晌,他只冷冷開口,「那個家就沒必要回了罷。」
顧朝顏,「……」等半天你跟我說這個!
馬車停在將軍府,沁園後院。
顧朝顏叫醒時玖正要下車,裴冽突然開口,聲音晦澀,「我不是故意想要利用你的。」
「什麼?」
顧朝顏回頭時,裴冽不再說話了。
馬車離開,顧朝顏轉身走去後門,時玖裹著披風湊過來,「夫人,剛剛裴大人說他不是故意想要利用你的。」
「我聽到了。」
顧朝顏覺得裴冽根本不需要解釋,她並不在意。
人與人的關係本質就是價值,確切說是交換價值,裴冽的價值在於他是克制蕭瑾的一把利器,她自然也慶幸自己在裴冽眼裡亦有可以交換的價值。
彼時她在看到裴冽出現在扎紙鋪子的時候,大概就猜到了那朵小白花不是她求來的,是裴冽故意給她的。
沒什麼關係,她樂於看到今晚的結果。
就這麼簡單……
夜空如盤,繁星如子。
偶有浮雲掠過,星羅棋布間暗藏著多少玄機。
丑時已過。
皇城西郊的破廟外,一道身影倏然閃落。
沈言商從廟裡走出來,「事情辦成了?」
「沒有。」來人穿著黑色勁衣,身姿挺拔,臉上罩著一個鬼面。
正是玄冥。
沈言商臉色微變,「出了茬頭兒?」
「我去時人已經被拱尉司的裴冽帶走了。」玄冥淡聲開口。
清冷月光下,沈言商臉色微變,「活著帶走的?」
玄冥點頭,「看樣子像是受制於人。」
「你為何不截殺!」
早在看到柔妃屍體的驗屍單據之前她就得到消息,宮女惜萱的住處被人搜過。
同一日,她重回破廟在這裡留了半張地宮圖。
一個時辰前她收到字條,匆匆趕過來,玄冥在此。
她與眼前之人達成協議,一條命,換另半張地宮圖。
然而她想要的那條命眼前之人沒有拿來。
「我不是裴冽的對手。」玄冥大大方方承認。
沈言商眸色愈漸冰冷,甚至有些焦急,「你這話什麼意思,放棄地宮圖了?」
「人已經入了拱尉司,我無能為力。」
沈言商看出玄冥有不作為的想法,一時不解,「你不是很渴望得到地宮圖麼?為了得到它,不惜鬧出這麼大動靜!」
玄冥靜默而立,選擇不答。
「地宮圖繁複深奧,莫說你只得到半張圖紙,就算得到全部也未必闖得進去!」
「多謝趙夫人相告。」
見對面之人指望不上,沈言商恢復清冷麵容,「今晚之事……」
「夫人放心,你我不曾見過。」
沈言商未語,飛身而去。
看著那抹遁入夜色的深影,玄冥仍在原地,半步未動。
過了許久,背後來人。
「在下不明白,趙大人為何要留那掌柜的性命。」玄冥轉身,停在他眼前的男子正是趙敬堂。
月光如練,夜色清幽。
趙敬堂披著一件褐色長袍站在那裡,鬢角銀絲如月光亦如雪。
「你很好奇?」
玄冥一笑,「確實好奇,不過趙大人可以不說,畢竟這不是我們的交易內容。」
見趙敬堂盯著沈言商消失的方向,玄冥又道,「大人放心,趙夫人走的很急,應該不會折回。」
趙敬堂斂眸,「掌柜的還好?」
「所以墨隱門的殺手是趙大人請的?」
趙敬堂以沉默,代表承認。
「如果我沒猜錯,那掌柜的必是趙大人極為信任的人,否則你也不會放心將他交到裴冽手裡。」
「我不喜歡如果,這樣說話毫無意義,也極不負責。」
玄冥聳肩,「的確,這世上沒有如果,只有因果。」
「你知道就好。」
「東西呢?」玄冥言歸正傳。
趙敬堂也不含糊,自袖兜里取出摺疊平整的羊皮捲圖。
玄冥向前,他後退一步。
「趙大人想後悔?」
「你須答應我,拿到圖紙之後不可再見言商。」
「自然。」
趙敬堂得到肯定回答,方將圖紙奉上。
玄冥隨即展開圖紙,又將此前沈言商留下的半張地宮圖拿出來,對在一起。
「言商給你的半張圖,只是半張圖,我給你的半張圖,上面標註所有機關暗器的位置。」
玄冥借月光,的確看出兩張圖的不同之處。
趙敬堂給他的圖紙更詳盡且細緻。
「另外半張在這裡。」
聽到聲音,玄冥猛然抬頭!
咻、咻、咻—
眼見趙敬堂用火摺子點燃手裡另半張圖紙,玄冥衝上去,卻被突如其來的暗器阻斷。
襲向他的暗器跟速度都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玄冥狼狽避開,再起身時,那半張圖紙已是灰飛。
「當年沈知先被邀請參與地宮圖設計這件事絕對保密,沈家姐弟並不知情,也從未參與,所以你不必再去打沈言商的主意,沈屹就更加不必。」
玄冥走過去,將鋪在地上的兩張圖紙收進懷裡,「這麼重要的東西,趙大人怎麼捨得給我?」
「柔妃的案子未來如何,與你無關。」
玄冥沉默數息,「大人這是……我聽人說,趙大人很久以前與柳思弦柳姑娘是青梅竹馬的一對。」
「是我說的?」
一句反問,玄冥啞口無言。
交易已成,玄冥答應趙敬堂至此不再插手,亦不在多言柔妃案。
西郊破廟,帶著鬼面的玄冥默然看著那抹離開的身影,蕭索孤寂,又透著幾分讓人心疼的悲涼。
他心中升起莫名情愫。
所以趙敬堂到底喜歡哪一個?
不管哪一個,與他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