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青玉閣。
阮嵐獨自躺在床榻上,冰冷目光緊緊盯住床頂幔帳。
整個上午蕭瑾都在這裡守著她,那種呵護備至的感覺讓她恍惚回到在河朔時的美好時光。
那時她是真的動了情,少年將軍,鮮衣怒馬又鍾愛她一人,誰會不喜歡。
然而在河朔時的海誓山盟待回到將軍府之後全都化為泡影。
他沒如約休棄他的正妻娶自己過門,連妾的頭銜他都沒有施捨,哪怕自己懷了他的骨肉,他也沒有為自己爭取過一絲一毫。
是他作不得主麼?
是他權衡利弊。
昨日正廳,她看的清清楚楚,蕭子靈與顧朝顏,他選了顧朝顏。
楚依依與顧朝顏,他選了楚依依。
自己與楚依依,蕭瑾則毫不猶豫選擇了楚依依。
由此可見在蕭瑾心裡自己是最無用,隨時都可以其如敝屣的那一個。
頸間勒扯的感覺跟胸口刺痛讓阮嵐神識異常清晰。
情愛都是虛無縹緲之物,轉瞬即逝。
她再貪戀便是愚蠢!
忽的,一陣幽遠如暮鼓晨鐘的聲音傳入耳畔。
阮嵐忍住胸口疼痛,艱難起身盤膝而坐,催動內力接收指示。
噗—
傳入耳畔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猶如一道亮劍直戳內觀。
阮嵐根本無法抵抗那股強勢侵襲跟威壓,氣血上涌,喉嚨腥咸噴出一口血箭!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助楚依依?』
聲音響起,阮嵐不敢有絲毫怠慢,「我錯了。」
『大錯特錯!』
幽遠的聲音蘊含出雷霆之怒,阮嵐被壓迫的胸口滲出血跡,她甚至無法直起身子,只能默默承受。
「還求句芒大人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能完成任務!」
『你還記得自己任務是什麼?』
「留在蕭瑾身邊,成為可以左右他重要決定的人。」
『你現在可配!』
「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有價值!」
『你還有什麼!』
冰冷的聲音讓阮嵐感受到刺骨寒意,她連孩子都沒有了,自然也沒有了可以牽制住蕭瑾的籌碼,唯有殘軀。
「求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蕭瑾願意留下我就是對我有情……」
『他之前對你更有情,你還不是一敗塗地!』
「那是因為我對他也有情!」阮嵐單手捂住胸口,臉色煞白,苦苦哀求。
那聲音沉寂許久,悠緩響起, 「現在?」
「阮嵐斷情絕愛,只求完成任務!」
『此番你違背指令必然要受到懲罰……』
「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曹明軒在城南菜市。』
未及阮嵐聽明白,那聲音突然消失,與之一起消失的是那股她根本無法抗衡的強勢威壓。
阮嵐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直挺挺倒在床榻上。
胸前傷口裂開,她痛的五官都跟著緊擰,腦海里再次響起那個聲音。
曹明軒……
自離開拱尉司,顧朝顏出城,先將沈屹送到皇城正東門的涼亭監工,順便與他重新簽訂契約,這才把驗屍單據交出去。
之後她吩咐車夫直接趕往寶華寺,整整一個時辰,馬車終於停在寺外。
她懷抱人偶,帶著時玖走進寺門。
鑑於上午是一天中陽氣最旺盛的時段,虔誠上香者多在午時之前過來祈福祝禱,現下已過午時,寺內香客稀稀兩兩。
寶華寺內參天大樹,殿宇樓閣。
東側懸鐘,西樓架鼓。
暮鼓晨鐘好似梵音時響,悠遠飄揚。
顧朝顏迎著裹挾檀香味道的清風邁進殿裡,時玖緊隨其後。
她每每來都會叩拜神明。
人偶落地,她跪在蒲團前合十雙手。
殿內香火繚繞映照著眼前那尊巨大的金色佛像,清煙裊裊升起,每一柱點燃的香火都帶著虔誠的祈願跟期盼飄向佛祖。
顧朝顏舉高香敬神明,心中無限感激。
重活一次的機緣足夠她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夫人,奴婢沒瞧見印光方丈。」時玖知道自家夫人來這兒的目的,打從進殿門就開始四處找。
顧朝顏三拜之後起身,畢恭畢敬將手裡的香插進香爐,轉回身抱起人偶,「去他禪房。」
印光作為寶華寺的住持方丈,自然有獨屬於他休憩的地方。
佛殿往右是供香客下榻借宿的齋房,往左便是印光的禪房。
與齋房那邊的簡單樸素相比,印光的禪房隱於花木深處。
竹林小路蜿蜒盤繞,時玖緊跟著,不時看向前後,「夫人,我們沒走錯地方吧?」
時玖雖來過幾次寶華寺,但這邊是寺廟重地,她沒進來過。
顧朝顏走的堅定,且不遲疑。
她來過。
說來可笑,上一世她來找印光是為了給蕭瑾求一條後路。
那時太子與五皇子之間的交鋒日益白熱化,裴冽風頭正盛,蕭瑾被他連連壓制,局勢十分嚴峻。
她怕五皇子敗,連累蕭瑾也跟著吃虧,於是帶著一筆錢財找到印光。
那筆錢財不是小數目,她要求找個隱蔽的地方交易,是以印光破天荒將她請到禪房。
她將那筆錢交到印光手裡,『萬一將軍府出事,大師須為蕭瑾提供藏身之處,保他安全離開皇城,若萬幸,這筆錢屬於寶華寺,我顧朝顏決不追回。』
那時的她,心中只有蕭瑾。
重新踩在這條幽靜的小路上,顧朝顏心緒百轉千回。
終於,二人看到了被幾棵蒼勁銀杏樹圍在中間的禪房,禪房前有小溪橫穿,上面起了一座石橋。
時玖驚訝,「好美啊!」
是很美,兩側青竹掩翠,一溺清泉繞門。
顧朝顏帶著時玖踏上石橋,走下去的瞬間仿佛有種跨越世俗塵囂的感覺,心中只剩下一片寧靜。
距離禪房最近的銀杏樹下擺著一張石案,上面置著棋盤跟茶具。
顧朝顏停下腳步,「大師可在?」
聲音空靈,禪房內無人應答。
時玖左右環顧,「印光方丈不在這裡吧?」
顧朝顏不語,繞到石案旁邊的石凳前坐下來。
棋盤上擺著一副殘局,她碰了碰叩在托盤上的茶具,尚熱。
「時玖,帝江從拱尉司逃出來這件事千萬不能聲張知道麼?」
時玖愣住了,「帝江是誰?」
「就是那個可怕又恐怖的傀儡師!」
吱呦—
禪門開啟,印光穿著海青色僧袍配紅色袈裟,以知天命的年紀跑出了弱冠之期的矯健步伐。
「那傀儡師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