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見到的那隻軟態蟲屍體,還留在巢穴中。
這隻軟態蟲並非是變形軟態蟲,白白胖胖,看上去很蓬鬆。可是安格爾稍微一捏,便發現它只剩下一層皮,內里的所有液體全都被織夢蟻吸走了。
雖然它已經死去,但至少從這隻軟態蟲卻能大致推斷出,其他的蟲卵或許只要得到更多精血的滋養,說不定也能破殼而出。
安格爾將蟲巢拿出來,便是決定記錄一下在阿克索精血中的軟態蟲卵的變化。
他取出了一小杯阿克索精血,將其倒在蟲卵之中,然後將蟲巢放在書桌上,準備用以隨時觀察記錄。
不過,為了以防蟲卵在他不知情的時候破殼而出,安格爾在放置蟲巢的附近設置了一個幻境,確保萬無一失。
就在蟲巢的事結束後,安格爾突然抬起頭,看向窗外。
窗外漆黑一片,只能借著遠處油燈的火光,看到樹影幢幢。
安格爾走到窗前,打開窗,沁涼的夜風立刻席捲進入屋內。冷風吹的他眉頭皺起,外面並沒有他想像中的任何東西。
他之前感覺到窗外似乎有視線窺探,這是一種突然的靈覺,故而才猛地看向窗外。
雖然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但安格爾從來不會覺得有無的放矢的事。
「以那位的本事,想要窺視我而不被發現,並不是難事。」安格爾在心中暗忖,整個帕特莊園只有一人擁有這種本事。
他不知道尤麗卡窺視他作什麼,但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哪怕他現在並無不可見人的東西,他也不願意被人所窺視。
安格爾關上窗戶,將夜風關在窗外,然後坐回到桌前。同時,一道幽幽然的魘境,從他體內慢慢升起,最終慢慢覆蓋住了整個書房……
尤麗卡此時正坐在吊腳樓三樓的陽台,原本陽台上栽種了一些蘭花,此時卻被尤麗卡換成了一株株開的正艷的火紅玫瑰。
她原本是在望著夜空,但在安格爾關上窗戶時,她緩緩的閉上了眼。
「感知倒是敏銳,幾乎已經有半步巫師的水準了。」尤麗卡突然笑了起來,望著天上璀璨的星空,兀自低喃:「小紅毛,一個出門不過三年的凡人,如今實力居然接近半步巫師,身懷重力脈絡,還擁有空間道具……這樣的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尤麗卡似乎在自言自語,可當她話音落下後,過了半晌,陽台上一朵碩大的玫瑰突然慢慢綻放……玫瑰花苞的正中央,坐著一個紅髮玩偶,此時玩偶突然睜開眼:
「殺了他,拷問靈魂。或者抓住他,用謎神術詢問。」冷酷的聲音,從玩偶口中說出。
尤麗卡卻是搖搖頭:「他是幻魔大師的弟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來自野蠻洞窟。」
紅髮玩偶沉寂下來,半晌後:「你不想做的話,等我本體回來,由我來做。」
「他是你徒弟的弟弟,你忍心裡昂難受?」
「想要在巫師界立足,情感的羈絆就必須學會放棄。」紅髮玩偶沉吟道。
尤麗卡嘆了一口氣:「每個巫師的路不同,用自己的路來定義其他人的路,是剝奪了他的可塑性。而且,你別忘了,你也有一個親妹妹。」
紅髮玩偶沉寂下來,許久不再說話。
尤麗卡伸了個懶腰,將眼神再次投向安格爾所在的城堡:「他現在身周裹著一層古怪的幻境,以我現在的精神力修為,是突破不了了…幻魔大師的弟子,幻術水平的確不錯。」
尤麗卡說罷,揮揮手,玫瑰花苞慢慢合了起來,紅髮木偶也隨之閉上了眼。
……
安格爾此時正在魘境之中,坐在奢華的圓桌前,將全息平板拿了出來,仔細的閱讀起自己以往從魘界亦或者桑德斯藏書閣里攝錄的書籍。
他的時間最多只有兩年,必須在喬恩的壽命結束前,找到讓他存活的辦法。
這一閱讀,就是小半個月。
若非里昂突然造訪,安格爾或許還會繼續沉浸其中。
「你看你的臉蒼白的,幾乎毫無血色。總是在書房裡待著也不好,過些天我帶你去出去打獵?」里昂穿著騎士鎧甲,整個人看上去極為精神,與安格爾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半月的不眠不休,讓安格爾自己也覺得有些疲憊,不過面對里昂的邀請,他依舊搖搖頭:「時間不多了,我需要釐清一下思路。」
里昂看了眼桌子上堆砌滿滿的草稿紙,輕輕嘆息一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找不到救喬恩的方法呢?」
「半年內,若是我依舊無所得。我會尋求其他巫師的幫助。」
這是安格爾一早就想好的。
反正,喬恩的存在已經暴露出去了。
他救不下來,自己的導師說不定有辦法,就算聯繫不上導師,格蕾婭也可以,再不濟……米多拉大師他也願意去請求。
安格爾內心最想的,還是自己研究出來,要麼就是聯繫上桑德斯導師。以他對導師的了解,就算是看在魘界的份上,桑德斯應該會站在他這一邊。
其他人,只是剩餘的無奈選項。
「其實,人總會有死去的那一天……」里昂想要開口勸解,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變安格爾打斷。
「我不會。如果哥哥也踏上了追尋真理的路,你也不會死。」安格爾說完,不等里昂回應,便直接岔開話題:「哥哥來尋我,除了叫我打獵,應該還有其他事吧?」
里昂本想繼續就喬恩的話題說下去,但最終還是順了安格爾的意:「這半個月來,有三十三個難民在格魯鎮被抓,其中有偷摸前科的十五人,我打算明日按照量刑,將最刺頭的三人處死,其他人我會將之鞭刑後,遣返到難民營地……明日,我想邀請你一起去。」
安格爾直接搖頭拒絕了:「我就不去了,不過我想知道,在一頓棒槌敲打過後,接下來你要如何安置難民?」
里昂沉默了許久:「其他人也是戰爭中的無辜受害者。若是他們要離開,我會發放一定乾糧准許離開。如果願意歸降的話,可以給予租農身份,並且讓他們能在格魯鎮修建房屋落地生根。」
安格爾沒有對里昂的說法評價,而是繼續問:「沃特福德那邊的回訊是什麼,還要執意分流難民到格魯鎮?」
里昂點點頭,一臉煩憂:「沒錯,約旦帶回來的消息稱,沃特福德現在外面人滿為患,太多難民涌過來了,沒辦法只能分流。」
安格爾想了想:「那格魯鎮的人越來越多,你有辦法處理這些難民嗎?」
「格魯鎮的地方還算大,安置倒是沒問題,就是口糧問題很麻煩。而且,難民越多,刺頭肯定也會越多。」里昂一想到這,就止不住搖頭嘆氣。
安格爾:「口糧的問題,如果你實在沒有辦法,可以去找月鈴蘭精靈,它作為花妖,催生普通植物是本能天賦。不過這樣解決口糧問題,很可能更會滋生人性的貪婪。」
里昂思忖著,如果口糧的問題月鈴蘭精靈真的可以解決,那倒是一件幸事。不過正如安格爾所說,人是一種複雜的動物,一念之間就可能從善墮落成惡,從純真變為貪婪。
就算無償給予了口糧,換來惡意貪婪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那我該如何選擇?」
安格爾聳聳肩,笑著道:「其實你可以選擇避世,我可以幫你在格魯鎮外設置一個幻境,凡人止步,煩惱自然沒有了。」
「除此之外呢?」
「給予他們制約。」安格爾頓了頓,他知道里昂懂他的意思,而且也知道里昂想說什麼,所以他又補充了一句:「不要太善良,戰爭終有結束的一天。」
見里昂還是一臉苦惱,安格爾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筆:「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
里昂嘆息道:「好吧,我會想想看的。」
里昂離開了,安格爾卻是想起了喬恩以前說過的話:「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如今的難民就是那一場無意落花的流水,格魯鎮永遠會留在原地,而難民若無制約,終會流逝。太過善良,反倒虧了自己。
另一邊,里昂在沉思了片刻後,來到了喬治治安官的家。
「我想了想,給予難民租農的身份,有些不妥,不如修改成……」
「奴籍?!」喬治突然驚呼出聲。
「也不是完全的奴籍,在格魯鎮得到多少,就要付出五倍的回饋。等到回饋結束,可以重新申請民籍。」
喬治遲疑了片刻:「其實我覺得就算是給予租農的身份,他們都不一定願意留下來。」
「為何?」
「今早我得到消息,蒙恩將軍戰死在北油海岸。」
北油海岸,就在雅梅行省的邊緣。之所以如此多的難民選擇跑到雅梅行省,就是因為帝國的脊樑——蒙恩家族的軍隊紮寨於此,若是連蒙恩將軍都吃了敗仗,甚至身隕於此,那麼這些難民自然不願意留在雅梅行省。
喬治一臉憂色:「其實,我此前就準備向子爵大人報告,不過今天一直沒見瑪娜女僕長出來……大人,我們要不要將消息告訴鎮民,選擇撤退?」
里昂卻是搖搖頭:「不用,按照我之前的吩咐,繼續做下去。」
「那如果雅梅行省也陷落的話,我們格魯鎮……」
「格魯鎮不會有事的,我向你們保證。」里昂卻是斬釘截鐵的道。
喬治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半個月前安格爾製造的那場月光雨,以及那神乎其神的手筆,突然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