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尤麗卡感知了一下喬恩的身體狀況,輕輕點點頭:「他的衰變已經變緩,並且肉身素質出現回升跡象。這種回升大概會持續半年,接下來便會繼續衰減,直至死亡。」
「總的來說,你的這次嘗試是大獲成功的,不過相應的損耗也很大。」尤麗卡頗有些心疼的看了眼一旁空蕩蕩的藥劑瓶,這些消耗起碼得有兩三萬魔晶吧?
「但至少你保住了喬恩的命,依照他現在的狀態,堅持兩年絕對沒有問題。」
尤麗卡的言語中是帶著喜悅的,喬恩能多活幾年,帶來的數據也會更多。
不過安格爾的表情卻沒有露出太多喜色,他原本的打算,是讓喬恩至少能延命二十年,然後再想其他辦法,看能不能提升喬恩的壽數。可現在,既定目標沒有達成不說,還縮減了十倍。
這怎能讓安格爾高興。
「你看上去並不開心,現在想起心疼這些藥劑了?」尤麗卡道。
「藥劑本身買來就是給喬恩導師用的,何來心疼一說。」安格爾頓了頓,「尤麗卡大人,喬恩導師現在只能處於冰封狀態嗎?」
「你想讓喬恩恢復神智?」
「是的。」
「你可以解封冰柩,不過一旦解封,大意志的侵蝕會加快,最多不超過半個月,他便會徹底消亡。」
也就是說,冰封的話,可以延命兩年。解封的話,最多半個月。
「你不是說,一定會找到救他的辦法嗎?」尤麗卡抱著雙臂,高居臨下的看著安格爾。
「我肯定會找到救喬恩導師的方法的。」安格爾似在回答尤麗卡,但更多的是在對自己對話。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尤麗卡說罷,轉身往冰室外走去。
在尤麗卡即將消息在漆黑甬道之前,安格爾突然低聲道:「不管如何,喬恩導師是自由的。」
尤麗卡腳步一頓,她明白安格爾這句話的意思,她沒有轉身,淡淡道:「自由?他自來到巫師界,就已經被套上了枷鎖。一切的行動,在世界意志侵蝕之中,早已身不由己。被世界所囚禁,亦或者被巫師所囚禁,還是說被他自己所囚禁,帶來的下場,你覺得哪一個更好?」
「自由早就消磨一空,就連你我都談不上自由,更遑論他。」
尤麗卡的聲音越來越飄渺,最後徹底的消失不見。安格爾則留在冰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尤麗卡的話,或許有詭辯的成分,但其中未嘗沒有道理,甚至從某個角度來看,或許安格爾也在囚禁著喬恩的自由。
不過,沒有達到那個高度,所謂自由的話題,其實都是假大空。
安格爾也不願去多想「概念上的自由」與「相對的自由」有什麼差別,他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讓喬恩繼續活下去。
安格爾在冰室待了一天一夜,將冰柩中那枯竭蒼白的臉深深印入自己的腦海,然後轉頭離開。
……
外面的陽光很和煦,芳菲香氣蘊盪在整個莊園。
安格爾原本打算直接閉關尋覓拯救導師的方法,不過在此之前,他決定先去找一下杜魯,畢竟自己是他的引導者,他這次閉關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至少要把這些瑣事先要處理好。
安格爾朝著莊園大門的方向走去,沒走多久,便看到奧莉女僕頂著紅撲撲的臉,提著一個食籃跑了過來。
「少爺,這是瑪娜女僕長親自烤的奶酥餅,特意吩咐我帶過來的。」奧莉一臉羞赧的看著安格爾,小時候安格爾就長得精雕細琢,如今抽條後,更是優雅俊朗,哪怕是自家少爺,奧莉也忍不住犯起花痴。
「我現在口味與以前相比,稍微變了些,不過還是謝謝瑪娜女僕長。」安格爾微笑的接過籃子,忍著立刻嘗一口的欲望,溫柔的道。
安格爾隨手將籃子放進手鐲中,便繼續朝著大門方向走去,奧莉見狀立刻跟了上來。
「還有什麼事嗎?」安格爾疑惑的看著奧莉。
奧莉癟了癟嘴,有些委屈的道:「少爺難道忘了,我是少爺的貼身女僕,前幾天都找不到少爺,現在自然要跟緊了。少爺有什麼需要的,請儘管吩咐。」
安格爾愣了愣:「其實不用的,我在外面已經習慣了一個人……」
未等安格爾說完,奧莉眼眶就紅了。
安格爾只能噎下剩餘的話,嘆了一口氣:「好吧,說起來我現在還真有一個事情需要你去做。」
見奧莉被話題吸引止住了抽搭,安格爾道:「你幫我去找一下瑪娜女僕長,請她到大廳等我,我有些事情和他商量。還有,最好把哥哥也叫來。」
將奧莉支開後,安格爾才繼續往外走去。
他找里昂和瑪娜也的確有事,畢竟他這次回來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帶了一個族群的希望。
一路上遇到的僕人,全都恭敬的向安格爾打起招呼。當初在麥田裡的那個僕人,此時也知道了安格爾的身份,在看到安格爾過來時,小心翼翼的問了聲好。
無論是誰,安格爾的回應都是微笑有禮。
等到安格爾離開後,麥田裡的僕人才長吁一口氣,看來這個小少爺真如外傳的那般,性格很溫和。並沒有怪罪他那天沒有認出他的罪過,他自己這些天反倒在意的睡不著覺。
安格爾可不知這些僕人的心思,他來到莊園門口,覷了眼在樹梢上裝死的貓頭鷹,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莊園。
他的目標是直治安官的滾木小屋。
格魯鎮認識安格爾的人並不比莊園裡的少,不過比起莊園裡僕人們敬畏的招呼,這群街坊大多以為安格爾是從都城遊學歸來,從態度上來說,他們完全把他當小時候那般看待,倒是比莊園的僕人更加親切幾分。
「帕特少爺,你這是學成歸來了?」說話的是一個抽著煙槍的老學究,坐在一棟小木屋前,在向日葵的蔭涼下朝著安格爾打招呼。
安格爾也沒急著去找喬治大叔,頓足道:「帕爾夏爺爺,你怎麼也跟著迪姆大叔學了抽水煙?」
「什麼叫我跟他學,是迪姆跟我學的!」帕爾夏立刻反駁道:「當初,可是我教會迪姆那鄉巴佬抽水煙的,只不過後來我戒了,迪姆還在繼續抽罷了。」
「什麼戒不戒的,當初明明就是你太窮,窮的買不起菸草了。」說話的是從帕爾夏家旁邊的一座木屋中走出來的魁梧男子,其名迪姆。
帕爾夏是鎮上的老學究,年輕時出去闖蕩過,見識廣十分愛顯擺。迪姆是帕爾夏的鄰居,是鎮上唯一的鐵匠,其實他也是帕特莊園的僕人,不過後來成家後,便被老帕特允許搬到莊園外居住。
這倆人既是鄰居,也是損友。
「帕特少爺,你可回來了,子爵大人可是常常惦記著你。」迪姆一邊向安格爾致禮,一邊伸出手奪過帕爾夏的煙槍:「帕特少爺在面前,你還抽菸,還自稱學究,連點禮貌都不會!」
帕爾夏咳嗽兩聲,沒好氣道:「你好意思說我,明明你以前見到帕特少爺,也沒有放下過煙槍啊。」
「反正我這是為你好,少抽點菸。瞧瞧你都咳成什麼樣了。」迪姆道。
帕爾夏奪不回煙槍,只能無奈的跺腳:「唉,你現在不抽菸,也別阻攔我抽啊。」
安格爾看的好笑,以前迪姆抽菸抽的最凶,反倒是帕爾夏不抽菸,現在居然反過來了,帕爾夏開始抽菸了,迪姆卻不抽了。也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變故?
「變故?變故倒是沒有。」聽到安格爾的詢問,迪姆幫著帕爾夏道:「主要就是附近的難民太多了,經常到鎮上來偷摸點東西,有時候還把家畜給逮著跑,老學究家的一頭牛就被那些難民給偷出去烤了,我們趕到時就剩下那一個碩大的牛頭了……唉,我們也不敢動他們,一動就賴,他們又身無長物,就算被喬治抓住了,也罰不出什麼東西。」
帕爾夏也嘆道:「就是可憐我那頭牛啊。」
「已經一無所有,所以無所顧忌。」安格爾沉默半晌後,說道。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只能被動加強防禦,但耐不住難民太多。」迪姆搖搖頭,吐出道煙圈:「戰爭啊,什麼時候到個頭啊?而且,我們雅梅行省現在看來,也是風雨飄零。」
「迪姆說的沒錯,說不定哪天我們也會變成這些難民,這也是我焦慮的原因。就是焦慮,所以才抽菸……啊?!迪姆!!你居然拿著我的煙槍抽菸!」帕爾夏說到一半,突然看到雲裡霧裡中迪姆的那張臉,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兩人又因此爭執起來。
本來渲染的沉重氣氛,也因此不翼而飛。
「你們放心吧,就算整個金雀帝國都倒台了,但格魯鎮絕對是最安全的地盤。」安格爾很篤定的道。
帕爾夏和迪姆不知道安格爾從哪來的信心,但看著安格爾的表情不似作偽,卻是有些相信了。
在安格爾離開後,帕爾夏突然對迪姆道:「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感覺心情舒暢多了。」
迪姆也驚疑的點點頭:「我也一樣,看來帕特少爺回來後,讓我們也有種找回主心骨的感覺。」
「你說,帕特莊園會不會也因此解封啊?」兩人陷入了竊竊私語,至於先前他們爭執的抽菸問題,倒是慢慢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