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朝著東南方飛了四五十里,便看到了一片坦露在湖邊的篝火群。
野馬嘶鳴,男人調笑,女子哭泣。
貢多拉隱在烏雲之中,杜魯看著下方的人群,眼底閃過一陣疑惑。
「大人,我們好像被剛才那孕婦當槍耍了。」杜魯看著那群正喝酒吃肉的男人,以及一旁被關在籠子裡的男女老少,吶吶道。
那群籠子裡的人,也如之前的孕婦一般,只批了一件獸皮。有的甚至赤裸著,在料峭的春寒里蜷縮發抖。
安格爾淡淡道:「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嗎?」
「那個孕婦故意指著這個方向,就是為了誘使我們遇到這些人。」杜魯啐了一聲:「這群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若我們是凡人,她這樣做就是把我們陷害進火坑。沒想到那女人心這麼黑!白瞎了大人給她的那件皮草了!」
「你覺得,我們坐著貢多拉大喇喇飛到她面前,她會認為我們只是普通人嗎?」安格爾倒是不甚在意,「而且,從她回答你問題的角度來看,她說的也沒錯,她不願意回答我們問題,我們又在找人煙,她指的位置也對,這些人也算是人煙。」
「只不過,居心不良,想借我們之手來對付這群人。」
杜魯哼哼:「帕特大人,你難道不覺得憤怒嗎?」
「你要飛回去教訓她嗎?」安格爾沒有回答是否憤怒,而是反問道:「你如果要調頭教訓她,我不會攔阻你。」
杜魯腦海里回想著那個在火堆邊瑟瑟發抖的孕婦,哪怕在他們落下時,她也一直護著自己肚子,要讓他去教訓一個明顯是落難的孕婦,他有些下不去手。
看到杜魯的遲疑,安格爾繼續道:「假如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就像美人娜婭故事中,那個娜婭的雙胞胎姐姐,惡毒至極。你會去教訓她嗎?」
杜魯更加遲疑了,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大人,你會怎麼做?」
「從力量上來說,她與我階層相差極大,我如何做選擇,全順應我心意。但你不同,你現在和她屬於同一階層,她如果想害你,說不定還真能害死你。」
「如果真如大人所說,她十惡不赦,且真的想害死我,我會殺了她。」杜魯躊躇半天,眼神終於變得堅定。
安格爾笑了笑,並沒有對杜魯的回答做評價。
這時,下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哭鬧聲。杜魯低頭一看,只見一個男人不停撫摸著自己的襠部,來到一個鐵籠前,猛地拉開,想把鐵籠里一個女人拉出來。
從其自褻的動作,就能猜出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事。
那個女人一直搖頭哭泣,並且在掙扎。男人不怒反笑,似乎覺得女人的抗拒,更加刺激了他的感官。
不過這時,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突然衝上前,擋在女人身邊,並且用布滿傷痕的腳,不停的踹著男子。
嘴裡還憤恨的叫著:「放開,不許碰我媽媽!」
男子憤怒的將小孩摔到一邊,但他幾次摔打小孩,對方都爬了起來,想要護住自己母親。慾火上頭的男子,氣的抽出了腰間的砍刀,對準小孩的脖子,狠狠的砍了下去。
女子在哭喊著大叫:「不!」
周圍被關在籠子裡的人,眼裡帶著物傷其類的悲戚。
在篝火邊的男子,卻是嘻嘻哈哈的,毫不在意自己同伴的行為。
眼看著小孩的頭顱即將被砍下來,籠子裡被俘虜的人統統閉上了眼。可半晌後,他們依舊能聽到小孩的聲音,反倒之前那男子的粗氣聲,消失不見。
有人偷偷睜開眼。
眼前發生的一幕,和他們設想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小孩的腦袋安安穩穩的,反倒是拿刀的男子,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痕。
男子想要轉過頭,但下一秒,他的腦袋便慢慢了從脖子上滑了下來,他最後看到的場景,便是自己無頭的脖頸,噴出如湧泉一樣的血液,再下一秒,世界變得無聲,思維徹底陷入黑暗中。
當無頭屍身倒下時,所有人才看到了屍體背後動手之人。那是一個帶著偌大黑色頭巾,皮膚偏古銅色的少年,他拿著一把古怪的長刀,流線型的刀刃上還沾染著明顯的血污。
救了小孩的,正是開著飛舟跳下來的杜魯。
杜魯似乎也有些驚訝手中這把武器的鋒利,但這種驚訝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在篝火邊吃肉喝酒的男子,統統圍了上來。
杜魯看著圍上來的一眾人等,心中有些忐忑,但手中武器上那一閃而逝的寒光,又讓他心定了不少。
戰事一觸即發。
安格爾坐在飛舟上,靜靜的看著下方的動作。大概是杜魯以前常常面對恐怖的海獸,他對危險的直覺十分准,加之動作敏捷,身手過人,面對十數個人的攻擊,也能遊刃有餘。
更何況,他手中拿著的武器,是他向安格爾借的唐刀。雖未入階,但在凡人階級中,也屬於神兵利器一類。
杜魯一開始還有些畏首畏尾,他殺死之前的男子,是因為他的行為且他對孩子動手,讓他有些憤怒。但對於周圍其他人,他殺心卻並沒有升起。
可當他發現,自己畏首畏尾反倒受了傷後,他也不再留手。
大開大合間,就成了一面倒的戰鬥。這些人的身體素質雖然不錯,但杜魯顯然更高一籌,又有唐刀加成,幾乎一刀即一條人命。
當除了籠子中的人外,其他所有人都死去後,看著周圍的屍體,杜魯長喘了幾口氣,才緩緩轉身走到之前的籠子中。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個孩子的頭髮:「沒事了。」
可未等孩子回答,之前的女子就把孩子扯進了懷中,一臉警惕的看著杜魯。
杜魯一愣,他環顧四周,發現其他所有籠子裡的人,對他都是滿懷戒備與警惕。他無奈的嘆息一聲,心中突然變得很惆悵。
這時,安格爾從飛舟上落了下來。
「他們是什麼人,你們又是什麼人?」安格爾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又指了指籠中人,問道。
無人回答,最後反倒是之前被杜魯救了的小孩,大聲叫道:「他們是壞人,我們是好人!」
他的媽媽捂住他嘴,不讓他繼續說。
杜魯見狀,眼神一冷,重新抽出唐刀往地上一點,金屬觸地時迸發的清脆聲響,貫進眾人的耳內:「我救了你們,既然你們不領情,且連問話也不回,那你們也沒有必要留在這世上了。」
面對杜魯的威脅,在最中間的籠子裡,一個面色沉凝的少女主動開口道:「兩位大人,他們是海瀾的士兵,我們則是普通的村民。」
「士兵?村民?」杜魯看過去,他之前還以為這群人是奴隸販子或者說山匪盜賊,沒想到是士兵?
「是的,海瀾國在占領了黑烏行省後,就開始清理附近的村民。已經有數十個村莊被虐殺了,我們是他們抓起來的人。」
虐殺?杜魯立刻想起之前的那個火燒的村莊,難道是這些士兵做的?
「他們為什麼要抓你們?」杜魯疑惑道。
「大概是抓我們出去賣錢吧。」少女低頭道。
「是嗎?」說話的是安格爾,他看著少女,「你真的只是村民?」
少女聽到安格爾的聲音後,面色一變。
杜魯也疑惑的看過去,此前帕特大人說話的聲調可不是這般。這種古怪的聲調,就像是呢噥耳語,和少女的說話聲調幾乎一樣。
「你是金雀貴族?!」少女驚呼道。
「你不也是。」安格爾挑眉。
安格爾說的就是金雀貴族最風行的調調,纏綿柔軟,聲調婉轉,女人說出來很好聽,但男人說出來……安格爾個人覺得有點娘娘腔。
或許是認可了安格爾是金雀貴族的身份,少女的態度變得稍微平和。隨著她的態度轉變,周圍其他人的警惕也放鬆了下來。
「這些人,的確是周圍的村民,也是我的領民。我是林亞子爵的女兒,這片蘇美領地此前是屬於我們家族的。」
「你剛才說,海瀾占據了整個黑烏行省?海瀾與金雀的戰爭,海瀾勝了?」安格爾問說。
林亞仔細打量了一下安格爾,這才道:「目前這一階段戰爭,海瀾的確取勝了。黑烏行省、月露行省以及周邊幾個沿海行省,都被海瀾占據了。」
安格爾心口突然一緊,說到沿海行省,格魯鎮所屬的雅梅行省,也是沿海行省。
而且,雅梅行省離前線可不太遠,當初前線的物資供給,帕特莊園也是出了大頭的。
想到這,安格爾連忙問道:「雅梅行省如今可還好?」
林亞思索了片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雅梅行省有蒙恩家族駐守,目前還沒有敗象。只不過,未來如何就很難說了。」
聽到雅梅行省目前無恙,安格爾稍微放下心,只不過戰事難料,林亞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抓的,說不定她被抓後,雅梅行省出了變故也說不定。
想到這,安格爾問道:「你可知道從黑烏行省至雅梅行省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