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節 因由與牽掛

  安格爾看向困在血陣中的小女孩,她的表情很陰沉,看到他們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用死魚眼盯著他們。

  「珊妮是吧?是誰把你困在這的,什麼時候被困住的?」安格爾直視著珊妮的雙眼。

  珊妮只是冷笑了一聲,什麼話也沒有說。

  安格爾轉過頭看向站在血陣邊的小男孩,他很想觸摸珊妮,卻因為畏懼地上的鮮血可急的團團轉:「你先前說,珊妮已經幾個月沒有離開這裡了,也就是說,她是在這幾個月內才被困在這裡面的?」

  小男孩點點頭:「是的,半年前珊妮都還好好的……」

  「你不知道她為何被困?」安格爾繼續問道。

  「不知道,珊妮平時不准我靠近這棟樓。」小男孩低下頭吶吶道。

  安格爾「噢」了一聲表示了解,然後重新看向一言不發的珊妮,嘖嘖兩聲:「明明都是小朋友,你的戾氣怎麼比他的重這麼多?」

  「而且戾氣這麼重的情況下,被關在血陣多則半年,居然都沒有墮落成亡靈。」安格爾好奇的問道:「是什麼原因呢?難道,有什麼信念在支撐著你不墮落?」

  小女孩冷著臉,依舊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安格爾,就是不回答。

  「珊妮睡著後不是這樣的,她很溫柔的。」小男孩這時低聲道:「但她醒過來,就會很嚴厲,就像變了……」

  不等小男孩說完,珊妮厲喝道:「笨蛋亞達,閉嘴!」

  被稱為「笨蛋亞達」的小男孩委屈的癟癟嘴,畏懼的後退了兩步。

  這時,一直打著冷顫的杜魯,突然結結巴巴的對安格爾道:「帕、帕…帕特大人,這裡怎麼這麼多……」

  杜魯將最後一個詞語吞了下去,眼神定格在一個透明的水箱中。

  水箱裡直直的被冰凍了一具屍體,螢石的光照了進去,從屍體的體型來看,應該是個小孩。

  杜魯有些膽顫的將光芒慢慢照相小孩的頭部,終於他看清了小孩的樣子……

  他回頭看看那個低著頭的男孩,又看了看水箱中的屍體,兩人的面容完全一模一樣。唯一的差別,是水箱中的屍體上有很多傷痕,甚至還缺少了一隻腳。

  杜魯注意到,水箱上似乎貼了個標籤,他湊近一看,上面寫了一排字。

  杜魯讀了出來:「亞達,八歲,死於金啟3389年。」

  中央帝國目前的年曆,以金啟為號。如今的年份是3421年。也就是說,小男孩亞達已經死去了32年。

  如果年齡以時間來算的話,亞達迄今為止該40歲了,比杜魯與安格爾都要大。

  「這是你,對吧?」杜魯看向亞達。

  亞達遲疑了片刻,點點頭:「是我。」

  「你的屍體怎麼會在這?」杜魯一邊說,一邊看向其他地方,到處都有水箱,每一個水箱裡都冰凍了一具小孩屍體。

  「因為蒂森院長殺了他們,就把他們作為紀念品冰封在了這裡。」說話的並不是亞達,而是安格爾。

  這裡的情況,弗洛德一早就和他說過。所以,他看到時並不驚訝,但是面對如此多小孩的無辜屍身,安格爾還是有些不忍與怒意。

  「蒂森院長,就是孤兒院的院長嗎?他為什麼這麼做?」杜魯言語中也帶著憤慨。

  「因為欺負不了成年人,只能將怨怒發泄到小孩身上。」安格爾回想起之前弗洛德的話——

  弗洛德的全名,叫做弗洛德.蒂森。噩夢孤兒院的蒂森院長,是他的父親。

  蒂森院長曾經也是個孤兒,小時候被人虐待,導致身體殘疾,左腿永久性失去功能,只能截肢。幸運的是,在他最痛苦的時候,蒂森院長的親身父母找到了他,將他帶回了蒂森家族。

  中間事跡可以不表,後來蒂森院長在功成名就的時候,開了這座名為「夢」的孤兒院。對外說辭,希望給無家可歸的孤兒帶去美夢,可他做的事,卻是虐待與殘殺。

  小時候他自己曾經遭受的事,他全都施加給了這些弱小無辜的孤兒。就像是個輪迴,曾經的磨難,沒有開出明媚的花,而是化為了一生的魔障,將孽業帶給了同樣無辜的小孩。

  不過唯一比較值得欣慰的事,這個輪迴在弗洛德這一代結束了。

  安格爾不知道弗洛德是否有這種傾向,但從他平日的痕跡里,倒是看不出來。不過就算繼承了父親的業障,也無所謂了,反正他已經死了。

  「人性是一道選擇題,有人在承受過苦難後,選擇了原諒,有人選擇了報復,這兩種都有可取之處;但還有一種最懦弱,也最失格,就是沒有報復曾經傷害他的人,而是選擇了成為他們。」

  成為了曾經最厭惡的人,便不會再在午夜夢回中害怕的瑟瑟發抖。但如此沆瀣一氣的下場,就是把人性中最惡的一部分,發揮到了極致。

  安格爾沒有把蒂森院長的故事講述給杜魯聽,但莫名的,杜魯似乎聽懂了這裡面的一些關鍵。原本他還很畏懼亞達和珊妮,此時他看向他們的眼神卻多了一絲憐憫。

  不過,珊妮對於杜魯的憐憫,只是回以一道不屑的嗤聲。

  杜魯嘆了一口氣,來到安格爾身邊:「帕特大人,我們現在該做什麼?您要找的東西在哪?」

  安格爾眼神看向珊妮背後的一個巨大的圓形工作檯,根據弗洛德所說,他把夢海螺就放在工作檯的內部。

  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說,夢海螺極有可能已經被捷足先登。或許,他就要空手而歸了。

  安格爾走向工作檯,迅速的按照弗洛德所說的機關,將工作檯分為兩半。

  見到安格爾的動作,珊妮的眼神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眼底浮現出一絲怨毒。

  「果然,什麼東西也沒有。」安格爾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表情帶著失望之色。看來,真的要無功而返了。

  這時,安格爾才注意到珊妮一直在怒視著他,安格爾想了想,蹲下身,與珊妮平視。

  「你知道裡面的東西被誰拿走了吧?」安格爾看著她:「告訴我,是誰拿走了裡面的盒子?」

  「不可能!」珊妮斬釘截鐵的道。

  安格爾直視著珊妮憤怒且怨毒的眼神,就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般,輕聲道:「告訴我,我會放你離開這個血陣。」

  珊妮依舊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

  安格爾:「在你被蒂森院長殺死後,你一直處於怨恨中。你憎恨人類,所以你殺死了那些建築工,這些累積起來的恨意,讓你曾經無數次達到墮落的邊緣吧?」

  「可你為什麼沒有墮落呢?這讓我很好奇。」安格爾不管珊妮擺出什麼表情,依舊自顧自的說著:「我想,一定有什麼理由讓你不墮落。或許你還有寄託信念的東西,亦或者有什麼其他羈絆讓你不願意墮落。」

  「我剛才聽亞達說,你在夢中的時候會很溫柔。」

  「夢中是個溫柔的小女孩,醒了卻成為殺人如麻的惡靈鬼娃。所以,夢是你的溫柔鄉,也是你的信念來源嗎?」

  「閉嘴!我讓你閉嘴,你聽到沒有!」珊妮怒吼,一陣強大的靈魂波動想要衝破血陣的桎梏。

  「你再繼續動用靈魂之力,就真的會墮落了。」安格爾用一道溫和且無屬性的靈魂之力,注入到珊妮狂暴的靈魂中。

  本來已經升騰的怒意,不知不覺的被按捺了下來。

  安格爾見狀,繼續道:「一開始我是認為,夢是你的信念來源。畢竟,藏在桌子裡的那件東西,除了雞肋的功能外,還能像織夢蟻一樣,將你拉入夢中,做一個溫柔纏綿的好夢。」

  「可它如今被人拿走了,甚至可能半年前就被人拿走了,這半年的時光,你無法入夢,還一直被困在血陣里無法出去,怨氣應該足以讓你墮落成亡靈的,但你沒有墮落。」安格爾笑眯眯的看著珊妮:「所以,夢其實不是你的信念來源,而是製造這個夢的人,才是你不墮落的牽掛,對嗎?」

  聽完安格爾的一長段話,珊妮腦海里閃過一道人影,那是一個常年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少年。也是她從出生到死亡,除了笨蛋亞達外,唯一讓她覺得溫暖的人。

  「還是不回話嗎?」安格爾也不在意,繼續道:「你不想和我對話,是覺得我與那群奪走盒子並且把你桎梏在這裡的人是一夥的?」

  珊妮沒有否認。

  其實安格爾也是在詐她,不過她沒有否認,意味著將她困在血陣中,又拿走了夢海螺的人,果然是同一撥人。

  「我說我與他們不是一路人,你信嗎?」安格爾問珊妮。

  珊妮還是不願意說話。

  「你的戒備心太強,這可一點也不可愛。」安格爾低聲嘀咕了一句:還是亞達可愛。

  「無論我怎麼解釋,你可能都不會相信。」安格爾想了想:「那不如,就讓你一直牽掛的那人,來和你說?」

  安格爾說完這句話後,珊妮有一瞬間的怔愣,不過下一秒就繼續擺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安格爾沒有說什麼,隨手放出了亡者教堂中的弗洛德。從剛才的對話,他已經推測出珊妮之所以不願意墮落,大概就是因為弗洛德。

  不過弗洛德出現的位置,恰好是在杜魯的背後。杜魯高大的背影,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可是除了杜魯外,其他人都注意到了他背後多了一個人影。

  杜魯還一臉困惑,為何安格爾、珊妮、亞達全都看向他?然而就在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同時一道陰風帶著幽冷的聲音傳入杜魯的耳畔。

  「讓讓,活人,你擋住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