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沉思了片刻,嘗試著激活了右眼的綠紋。
當虛幻的面具出現在右眼周圍時,一個由無數躍動綠紋所構建出來的「域場」,將安格爾重重包圍住。
『域場』這個能力,自從被安格爾開發出來後,便在多個涉及到魘界影響的地方,建立了卓著功勞。
譬如說,當初庫洛里從魘界盜取了噩夢之光,研究之後他卻沒辦法處理,便用魔能陣限制在了遺蹟的隱秘房間裡。連庫洛里都感覺棘手的噩夢之光,可安格爾的域場卻能輕易的將它隔離在外。
還有,域場也能隔離永夜城的穹頂,隔離所有瘋狂的囈語。
所以,當安格爾感覺自己可能受到魘界的某種意志影響時,他第一時間選擇的就是域場。
果不其然,隨著域場的出現,閃入安格爾腦海里的異常畫面,直接消失不見。
雖然這些畫面對安格爾影響有限,但再有限也是有影響的,所以能限制住它們,也讓安格爾輕鬆許多。
而安格爾面露輕鬆的表情,恰好被黑伯爵看到。
黑伯爵本來是想和安格爾商量,要不要先退。繼續深入下去,他怕自己的性格都會出現大變。
可看到安格爾那輕鬆表情時,黑伯爵只感覺荒誕與疑惑。
荒誕的是,他和安格爾明明處於同一個舞台,卻好像拿了不同的角色劇本,他是遭受煎熬的苦楚配角,而安格爾則是愜意的圍觀路人甲。這難道不荒誕?
而疑惑的是,安格爾是真的沒有受到影響?還是說,安格爾表現出來的輕鬆,其實已經是被影響後的結果?
黑伯爵強行壓制住腦海里莫名跳出來的白骨宮殿畫面,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你的精神有受到影響嗎?要不,先暫時撤退?」
雖然黑伯爵已經儘可能表現出鎮定,但在安格爾的眼裡,黑伯爵的表情時而猙獰時而緊繃,卻是十分異常。
因為黑伯爵奇怪的表現,安格爾忍不住感知起黑伯爵的情緒來。
此時的黑伯爵,已經沒有任何能力遮蔽內在的情緒。所以,安格爾輕而易舉就感知到了黑伯爵那跌宕起伏的情緒。
自我懷疑、重鑄自信;自我厭惡、恢復平靜;瘋狂與鎮靜、荒誕與迷惑……各種情緒叢生,而且,大多還是對立的情緒。
種種複雜的情緒讓安格爾意識到,黑伯爵可能出了問題。
黑伯爵詢問他「精神是否受到影響」,是不是意味著,黑伯爵自己的精神已經受到了影響?
可什麼東西能影響到黑伯爵的精神?難道是紅蠟區域浮現的畫面?
可那些畫面好像也沒什麼刺激精神的內容啊?
安格爾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大概率可能與紅蠟區域的影響有關。既然如此,那解決方法也很簡單。
安格爾直接將域場擴大,籠罩住了黑伯爵。
隨著域場對黑伯爵的包圍,一股沁涼的氣息仿佛衝進了他的腦海,之前那些奇奇詭詭的畫面,被這股清涼的氣息一衝刷,立刻就消散不見。
瘋亂之意不再,思緒重新回歸穩定。
黑伯爵感知了一下,確認沒有什麼後患後,他才看向安格爾:「你怎麼做到的?」
話音剛落,黑伯爵似乎想到什麼,又補充一句:「你不願意回答也可以。」
雖然黑伯爵說了可以不用回答,但安格爾還是稍微解釋了一下:「一種特殊的力場類幻術,可以干預外界情緒的侵入。」
安格爾的這個解釋,黑伯爵信不信?
當然信。說的這麼含糊,說了跟沒說一樣,這還不信?
雖然這是黑伯爵內心的吐槽,但好歹安格爾給出了一個大略解釋:紅蠟區域的確有問題,他撐起的力場可以防備。
至於為何可以防備,原理是什麼,安格爾肯定是不會說的。黑伯爵縱然好奇,但在此時此刻,也不會去問。
馬上就要面對嬰靈,很有可能是一場惡戰,這個時候還去質疑隊友,這是非常不明智的一件事。
更何況,他們距離晴空詩室越近,黑伯爵的感觸就越大……這個過去諾亞一族沒人完成的目標,會不會在他的手上終結?
這些種種想法,已經超過了對安格爾的疑惑。
所以,他現在不會去問,以後的話……有機會再問也不遲。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信任安格爾。萊茵看重,又是桑德斯的弟子,光是這兩層關係,就讓他願意給予安格爾以信任。
只要安格爾不出現明顯的背棄與違約的行為,黑伯爵都會信任他,甚至於犧牲這一具分身保護他的安全。
如果換做其他人,黑伯爵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黑伯爵沒有追問域場的具體情況,也將之前那「恐怖」的紅蠟區域給暫時拋之腦後。現在,他們要面臨的更緊要的問題,還是那對他們虎視眈眈的嬰靈。
『虎視眈眈』是黑伯爵的感覺。
在安格爾看來,那沒有皮膚的醜陋嬰靈,卻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安格爾可以確定,他肯定沒見過這隻嬰靈,所以這種熟悉感或許並不是來自嬰靈本身,而是來自那株插入它顱內的那朵搖曳的紅花。
魔食花。
會是那條巷道里的魔食花嗎?
安格爾一邊猜測著,一邊穿過了第一道織網。
織網此前已經裂開,所以他們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就輕鬆的穿過了織網。
不過,在穿過織網的時候,黑伯爵操控了一道大地之力,化為一個方盒,想要截一段織網帶回去作研究。只是,大地之力剛剛包覆住織網,那方盒便化為了一抔沙塵,紛紛揚揚的落下。
看著那塵埃落下,黑伯爵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用大地之力擬形的方盒,已經是完整的形態,內部能量也十分穩固。可接觸到織網後,卻是將穩固至極的能量,直接瓦解,化為最原始的能量消散於大地。
這一幕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大不了,但這裡面蘊藏的卻是……另一種恐怖。
黑伯爵是何等人?站在南域最頂端的大地巫師,他對大地之力的理解,不會因為只是分身而降低。他的分身用大地之力所凝結的方盒,和他本體凝結的方盒,也不會有任何的差距。
可就算如此,織網居然也直接將能量給消解了。
這是極其驚人的!
等於說,哪怕黑伯爵本體來這,用能量來對付織網,都有可能遭遇滑鐵盧。
這如果都不恐怖,什麼叫做恐怖?
現在,黑伯爵已經知道,紅蠟會影響精神力,哪怕是他,長時間待在紅蠟區域也會瘋癲;織網,則會瓦解能量,而且瓦解的能量層級非常高。
可以確定的是,在場的巫師,很有可能沒有任何人能抵擋織網的能量瓦解。
也因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無論是紅蠟,亦或者織網,都是他們無法抵禦的陷阱。任何一個,都足以將他們攔在這裡無法前進。
可現在,他們不僅突破了織網,也無視了紅蠟的影響。這一切的一切,都歸功於安格爾。
這讓黑伯爵不得不懷疑,安格爾是否早有預料,所以才會有這麼完善的準備?
可要怎樣的預料,才能這麼精準的知道艾達尼絲的手段,以及會召喚出什麼樣的異界嬰靈?至少,黑伯爵可以確定,哪怕是瑪雅的預言,都無法做到這般精準。
黑伯爵沒有去詢問安格爾,但他心中卻有個猜測,或許安格爾真的與這片遺蹟存在著某種難以言明的聯繫。而這種聯繫,也造就了安格爾如今勢如破竹的勁頭與原因。
黑伯爵暫且不會去管這種聯繫是什麼,他甚至會感謝有這樣的聯繫。否則,他們這一次可能就真的白來了。紅蠟和織網的陷阱,絕對能阻攔他們。
甚至,哪怕黑伯爵的真身到來,都不一定能有絕對的把握去破開它們。
所以,安格爾有什麼秘密,黑伯爵不會探究。
至少在此時此地,他是感激大於懷疑。
之後,連續穿越幾道織網,黑伯爵都沒有再選擇去碰觸。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嬰靈上。
嬰靈一直注視著他們,但是奇怪的是,它並沒有任何動作。
霧蛇依舊高昂著頭顱俯視著它,它也沒理睬霧蛇。安格爾與黑伯爵飛快的靠近它,而它也同樣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那雙恐怖的眼眸偶爾會動一動,還有那朵魔食花時不時的搖曳一下,黑伯爵甚至可能懷疑這是一個雕像。
終於,他們飛抵了距嬰靈最近的一道織網。
此時,他們和嬰靈已經只有十來米的距離。
近距離觀看嬰靈,更能看清它外形的恐怖與噁心,還有那種讓人心悸的詭異氛圍。而這種詭異氛圍,和安格爾釋放幻術時的感覺,有微妙的相似。
黑伯爵和安格爾默契的停了下來。
黑伯爵沒有展露攻擊的動作,只是暗中將一道能量系帶栓到了安格爾身上。
一開始,能量系帶與安格爾相連時,安格爾並沒有太在意,因為此前黑伯爵也做過類似的事。這其實就是心靈系帶的加密版,是專門用來私聊通話的。
但這一回,能量系帶與安格爾相連後,安格爾立刻有一種和此前不一樣的感覺。
「不用擔心,只是在表面附著了一絲諾亞的血脈契約。當你感覺無法抵抗,或者受到致命傷的時候,會主動激活契約中的故土鳴雷,突破傳奇級以下的所有空間桎梏,離開這裡。」
等於說,這是一種類似位面夾道的能力。
不過比起強行打開位面夾道,『故土鳴雷』這個血脈術法,更加的便捷,而且似乎並無施術後的副作用,也不虞空間不穩定的問題。
只是,位面夾道的施法材料都貴的嚇人。安格爾不相信黑伯爵的這種能力,可以毫無顧忌的使用。
或許是看出了安格爾的疑惑,黑伯爵淡淡道:「故土雷鳴消耗的是我本體的血脈精粹。」
黑伯爵的本體並不在這,那麼這句話意味著……
安格爾:「消耗的是大人的身體?」
黑伯爵不置可否的道:「是這樣沒錯,不過,分身的死去對本體沒什麼影響。你也不用太在意……嗯,如果你真的在意的話,那你使用了這個能力後,希望你想辦法將瓦伊帶出來。當然,如果帶不出來也無妨。」
安格爾眉頭皺起:「故土雷鳴,原本應該是用在瓦伊身上的吧?」
黑伯爵:「沒有什麼是既定的事。我想用在誰身上,是我的選擇。」
話雖如此,但安格爾還是覺得,黑伯爵的這個能力,九成是為了瓦伊準備的。
安格爾心情此刻有些微妙,對於黑伯爵的安排,他的確很感動。但是,這對他而言,卻是一份無法承受之重。
因為這裡面包含了厚重的人情。
安格爾倒也不怕欠人情,只是這種太過厚重的人情,他有點不知所措。
就在安格爾思考著要不要拒絕,以什麼措辭拒絕的時候,一道情緒波動突然被他捕捉到。
安格爾回頭看了眼對面一動不動宛如雕像的嬰靈,陷入了一陣沉思。
在思忖了片刻後,他並沒有拒絕黑伯爵的安排。
雖然這人情厚重,但是,如果他根本沒有用上故土雷鳴,那就不存在什麼厚重的問題了。當然,黑伯爵的一番好意也算是人情,但比起最壞的情況,那就輕微多了。
之所以安格爾會覺得自己用不上故土雷鳴,正是因為之前他捕捉到的情緒波動。
這道情緒波動,是主動向安格爾傳遞的。
他稍微一感知,便發現情緒的來源,是嬰靈……準確的說,是嬰靈頭上的那朵魔食花。
魔食花並不知道自己的情緒能被安格爾感知,它只是例行公事的表達著內心的激動之情。
這種情緒,安格爾實在太熟悉了。
——欣喜、尊重以及讚頌。
基本上他遇到的魘界生物,都有類似的情緒。不過,這裡面並不包括人偶師約克夏,不過約克夏在見到安格爾時,同樣以敬稱相對,只是約克夏似乎更忠誠於女王,而非莎娃。
其他魘界生物見到「莎娃」跟著人類混在一起,並不會有什麼異見。而約克夏,卻敢質疑「莎娃」是否背叛了女王。
從這,就可以看出約克夏與其他魘界生物的區別。
除了約克夏外,根據努卡大臣的說法,迪姆大臣的理念和莎娃也不一樣,或許迪姆大臣也不會太尊重莎娃?
不過,迪姆大臣最心愛的武器——斑點狗,倒是和安格爾關係友好。
甚至為了和安格爾能隨時聯絡上,還收編了虛空旅行家。唯一可惜的是,斑點狗好雖好,就是喜歡裝傻充愣……
迪姆大臣的事,也不是現在要追究的事。畢竟,安格爾見過現實中的迪姆,可沒有見過魘界裡的迪姆大臣。
所以,回歸到當下,從魔食花那裡得到的情緒,安格爾基本可以確定,這魔食花就是來自魘界的奈落城!
只要魔食花還認「莎娃」這個身份,安格爾便有機會和它談判。這樣,他們應該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自然也用不上黑伯爵的故土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