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4節 出匣

  西西亞與喬恩錯身而過,重新坐到了安格爾的對面。不過她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用手扶著額,兀自陷入了沉思中。

  經過喬恩的點撥,安格爾也知道自己的過失在哪,也不再表現出不耐煩的模樣,而是默默的等待著西西亞回神。

  「可可和魯魯是真的。」過了約莫兩分鐘,西西亞才緩緩開口。

  頓了頓,西西亞又道:「但,它們也是假的。」

  「真的是那些過往的回憶,以及它們的本質與獨立意識;但虛假的,是它們的身體。」西西亞對自己的判斷做出了解釋。

  安格爾:「聽你的意思,你應該相信我了?」

  西西亞搖搖頭:「我只能判斷可可和魯魯的意識是真的,你口中的那個波波塔是不是真的,那還很難說。」

  安格爾:「你去見見就知道了。」

  西西亞:「他在哪裡?」

  安格爾直接朝著上方指了指:「在餐廳,也就是我們現在對應的二樓位置,如果你找不到,可以讓二樓的女僕帶你過去。」

  「你這是嘲諷我已經蠢笨到不識路了?」

  安格爾:「沒有,只是友情提醒一下,如果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向這裡的女僕詢問。」

  西西亞站起身,似乎不打算在和安格爾繼續交流下去,而是準備去看看他口中的波波塔。

  「需要我在場嗎?」安格爾開口問道。

  西西亞冷諷一聲:「如果這是你創造的夢境,你在不在場有什麼區別呢?」

  「你依舊把這裡當成夢境,看來,你還沒認識到這裡的本質。」安格爾伸了伸懶腰:「也好,你去見見波波塔,讓他來告訴你這裡的真相。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我在這裡等你們。」

  「對了,不要聊太久,這裡和現實時間是對應的,你的匣子也影響不了這裡的時間流速。所以,一定要儘快,我還準備去找木靈呢。」安格爾:「基礎情況了解的差不多,就過來找我。你想詳細的和波波塔聊,以後有的是時間。」

  西西亞耳朵微微動了動:「你的意思是,我以後還能進入這裡?」

  安格爾:「當然。你的那兩隻石像鬼夥伴,在外面已經睡死了,以後估摸著也只能活在夢之曠野,你難道忍心讓它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世界裡獨闖?而且,你在那匣子裡也接觸不到外界,而在這裡,你能接觸到南域任何一個角落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西西亞能聽出來,安格爾的這番話的信息量極大,但一時還真的難以理解。

  安格爾比了個「噓」的手勢:「這個你可以自己去看去了解,實在不想浪費時間,那就去問波波塔。」

  西西亞深深的看了安格爾一眼,沒有再追問,而是轉身就走。

  不過沒等西西亞離開,安格爾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對了,忘記和你說了。你剛才做出的判斷,你真的覺得是正確的嗎?」

  西西亞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安格爾,並沒有開口,而是直接用眼神質詢。

  安格爾:「可可和魯魯是真的,但你為何會覺得它們的身體就是假的呢?」

  西西亞:「不然呢?你想說,它們那孱弱的如初生的肉體還是真的?」

  安格爾:「至少在夢之曠野里,是真的。就像你現在所用的身體一樣,就是以現實為藍本具現出來的一具初生的你,只要你不弄破弄壞,它會作為夢之曠野里你的身體,一直陪伴著你。」

  西西亞眯了眯眼:「你是想說,這個世界是真的。這裡所有的肉身,都是造物?」

  安格爾:「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感受。至於肉身是不是造物,我不知道……你別用這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夢之曠野在不斷的完善,而這裡每一個人的身體也跟著在完善,但具體原因是什麼,我並不是很清楚。」

  安格爾的話,讓西西亞心中的疑雲又添一個。但同時,對夢之曠野的好奇心,也增加了幾許。

  西西亞:「你最好不要再騙我。」

  話畢,西西亞轉過身,走出了帷幔。

  安格爾的聲音卻是沒停,繼續傳了出來,只是這次不再是補充說明,而是一句遲來的歡迎:「之前忘記告訴你了,這裡是帕特莊園,西西亞女士,歡迎你的到來。友情提示,瑪娜女僕長製作的奶油蘑菇湯很美味,我已經聞到香氣了,等會請女士一定要嘗嘗……」

  西西亞「輕哼」一聲,沒有回話,

  透過帷幔外那蹬蹬蹬的腳步聲可知,西西亞已經上了樓。

  直到這時,安格爾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看波波塔的發揮了。有多多洛的提前指導,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的差錯。

  唯一可能出的意外,大概就是波波塔沒有被西西亞認同為拜源人……假如真出現這種意外,安格爾也沒辦法,只能說波波塔作為拜源人,活的有點太過失敗了。

  ……

  以安格爾的能力,想要窺探西西亞和波波塔在說什麼,輕而易舉。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倒不是多相信波波塔,而是對多多洛有信心。

  多多洛都來親自「指導」波波塔了,如果波波塔還會被西西亞策反,勾搭上去整事,那它也別想著讓多多洛去點燃祖壇了。——正好,多多洛也沒有太多這方面心思。

  趁著西西亞和波波塔的談話間,安格爾也沒閒著,先去安排一下那倆只石像鬼。

  得虧這兩隻石像鬼,西西亞才打消了一大半疑慮,所以安格爾也沒準備讓它們去當「圖鑑中的紙片怪物」了,就留在莊園裡吧……用途嘛,除了讓喬恩多點研究素材外,就只有在吉祥物與廢物中二選一了。

  至於說石像鬼的天賦「守衛」,讓它們當守門的?還是算了吧,它們的身體剛剛初生,還屬於最孱弱的那一批,不經鍛鍊,別想著能有多厲害;打不打得過田裡的農夫,都是一個問號。

  也就外貌兇惡能嚇唬嚇唬人了。

  說是安排它們,其實也就是帶著魯魯和可可在莊園裡遛了一圈,認認地,認認人。讓眾人了解,這倆在實力上是廢物,不用害怕,以後遇到,純粹當個吉祥物看待就行。

  等遛的差不多了,安格爾就讓它們自己找莊園找地兒待著。

  安格爾則慢悠悠的走回了城堡里。

  此時,西西亞還沒有回返,安格爾也不好現在離開,索性打開了樹群,和「常年待機」的鐵甲婆婆聊了起來……

  ……

  一刻鐘後,西西亞之匣內。

  當西西亞從王座之端甦醒的那一刻,她的眼神有一瞬的茫然,緊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低下頭看向站在黑暗邊緣的安格爾。

  「你……」西西亞剛想開口說話,便被安格爾打斷了。

  「有任何關於夢之曠野的問題,你都不要問我,最好是自己去尋找答案。一本經典著作的理解,尚有多種角度,更何況一個世界。每個人觀察的角度都不一樣,得出的答案也不盡相同,我所看所知,不一定能給出最正確的答案。」安格爾用神棍一般的語氣,將自己的「犯懶」描繪的高大上。

  確定西西亞聽進去後,安格爾又道:「回到正題,西西亞小姐現在覺得波波塔是我創造出來的虛假人物嗎?」

  西西亞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波波塔是拜源人,我可以確定。」

  聽到西西亞的回答,安格爾也鬆了一口氣,幸好波波塔那邊沒掉鏈子……

  「這麼說來,你相信我說的話囉?」

  西西亞沒有回答,但有時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現在你該明白,我之前為什麼說,我們以後可以常見面了吧?只要我們倆都在線,相見並不困難。而你想要知道外界更新的消息,也不用再完全依賴智者,夢之曠野里有超凡者的存在,你可以向他們交流。」

  西西亞和波波塔交流之後,的確知道了很多。也正因為了解,所以她也開始報以敬畏。

  這在廣義上,是一個獨立於夢界之外的新世界。

  而西西亞曾經聽過一個傳聞,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安格爾擁有的這片世界,以後也會成為一個奇蹟……或者契機嗎?

  西西亞:「關於你口中的夢之曠野,我只想問一個問題,夢之曠野,恆定的存在著嗎?」

  安格爾:「算是恆定吧。不過,它游離在夢界外圍。如果一不小心遇到夢界的魔物,且對方很強大,也有可能被破壞。」

  西西亞:「這麼說來,夢之曠野以前遇到過夢界的魔物?」

  安格爾:「這算是第二個問題,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是的,遇到過。不過,當時我找了外援,把對方幹掉了。」

  「我作為野蠻洞窟的巫師,背後靠山還是很多的。而且,也有祖靈常年在夢之曠野,譬如你所認識的樹靈,你們都是活了萬年的生靈,要不你去找他交流交流,說不定有共同話題。」

  西西亞:「我不認識,只是聽說過它們的名字。」

  安格爾:「無妨嘛,反正你以後沒事可以經常去夢之曠野,甚至一直泡在裡面都可以,而且以你的身份,總會和他們慢慢熟悉的。」

  「我的身份?」西西亞嗤笑了一聲:「我能有什麼身份?你又知道我是什麼身份?」

  安格爾狐疑的看向西西亞:「你的身份,不就是曾經的拜源人嗎?」

  西西亞話語一噎,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本來以為安格爾知道了她過去的身份,結果安格爾認的只是她的族群身份。

  安格爾看著西西亞無語凝噎的模樣,依舊錶現出無辜疑惑的樣子。從之前西西亞說,智者主宰和過去的她地位差不多,安格爾就知道西西亞肯定不是什麼普通的拜源人,說不定在萬年前還是一個大人物。

  但西西亞既然沒有透露,安格爾也不會去問。

  現在稱呼她西西亞女士,或者西西亞小姐都沒問題,真要是什麼前輩大人物,他豈不是立刻就要改換敬稱?

  當然,改為敬稱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安格爾更希望西西亞能徹底站到他們這一邊後,再去改換敬稱。要不然,說話做事都要束手束腳,麻煩。

  安格爾:「作為拜源人的先輩,你就算自身不願意,可只要在夢之曠野,你都會自然而然的接觸到野蠻洞窟的高層。畢竟,一個活著的拜源人,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夠罩住的,沒有野蠻洞窟當後盾,他或許早就被外界分食殆盡了。」

  「除非,你以後不再進入夢之曠野。」

  安格爾說到這時,看了看西西亞眉心的額鏈:「額鏈就是登錄器,送給你,我就不會再收回。你願不願意繼續登錄,或者你想把它丟棄都可以,如何選擇,全看你自己。」

  在安格爾說話時,西西亞手已經摸到額鏈上了,本來想要取下來,因為太過精緻與大,導致視線很容易被擋。

  可安格爾的話,讓西西亞的手頓住了。

  她當然還要進入夢之曠野,孤獨了萬年,哪怕只是遠遠的看著熱鬧的人群,對她而言都是奢侈的。更何況,西西亞還能與他們交流。

  而且,波波塔也在那裡。

  哪怕真的只是一場夢,西西亞也準備醉在這場夢裡了。

  所以,這時候取下來額鏈,會不會讓安格爾誤會:她不想要這個登錄器,要把這額鏈丟掉?

  思及此,再看著對面安格爾那疑惑的目光,西西亞還是放下了手。

  等安格爾離開再摘取不就行了,現在戴著就戴著吧。

  「西西亞小姐,可還有其他疑惑?當然,夢之曠野里的事,就別問了。」安格爾看向西西亞。

  西西亞沉凝片刻:「波波塔告訴了我不少信息,很雜也很冗亂,我還需要整理,暫時沒有其他問題了。」

  安格爾:「如果西西亞小姐沒問題,那我就要告辭了。有事找我,可以在樹群留言,樹群是什麼,可以去問波波塔。如果你有很著急的事,那你就去找弗洛德,弗洛德會以最快速度聯繫我。」

  安格爾話畢,就做出了「請」的手勢。

  意味著,西西亞可以將他送出去了。

  西西亞卻沒有立刻將安格爾送出匣子,而是輕聲道:「我剛才聽你的意思,你是想讓我與智者見面,在夢之曠野?」

  安格爾:「是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讓智者主宰與西西亞小姐見面,相信小姐應該比我更容易說服智者主宰。」

  西西亞沉吟道:「智者能被稱為智者,必有過人之處。我看不出夢之曠野的端倪,但智者卻是有可能窺到一絲脈絡。你真的確定要讓智者進入夢之曠野?」

  安格爾沒有接話,因為他看出西西亞話還沒盡。

  果然,西西亞只是停頓了下,便繼續開口道:「你讓我看到源火,看到夢之曠野,見到波波塔……我大概能猜到,你的目的無外乎是想拉攏我。」

  安格爾默默在心中說了句:不,拉攏你不是目的。我只是想給多多洛找一個同族先輩。

  當然,安格爾不會將心中真實的目的說出來,而是看向西西亞:「然後呢?」

  西西亞:「你能不能拉攏我,看你的本事,但是,你絕對拉攏不了智者。」

  「為何?」

  西西亞:「一個在破敗的遺蹟里,堅守萬年,認定了奈落城可重生的存在,你覺得你能夠打動它?」

  「智者是絕對忠於奈落城的,而我則屬於中立。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安格爾點點頭,就是西西亞可以拉攏,但智者絕對不會被策反。

  西西亞:「還有一點,別看智者平日行事溫和,但智者為了讓奈落城復甦,會窮盡一切辦法,如果夢之曠野真的如你所說的那般,能衍生成一個世界,那麼它將很特殊很特殊……或許,智者會不擇手段的讓夢之曠野成為它手中的一張牌。」

  安格爾摸了摸下巴:「這麼聽來,的確要警惕一點智者主宰了。」

  只是警惕?西西亞下意識皺了皺眉……不過被額鏈給擋住了,還差點劃到了眉頭。

  「我知道野蠻洞窟很強大,他們會成為你背後的靠山。但是,蟄伏萬年的奈落城,你覺得會是一隻無害的綿羊嗎?」

  「如果你最終還是決定讓我和智者在夢之曠野見面,我會同意。但我還是希望,你要謹慎做出決定。」

  安格爾點點頭:「我了解了,多謝西西亞小姐的提醒。」

  西西亞不再多言,而是揮了揮手,一道紅色的發光符號就緩緩飄到安格爾身邊。

  「這就是通關的門票,帶著它,它會引領你們一路走到懸獄之梯所在之地。」

  安格爾看著懸在手心上的紅色符號,眼裡閃過好奇。之前他就注意到了,這東西很奇怪,結構明明很簡單,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無法模仿出來。

  西西亞:「不用過度好奇,這個東西只是異空間衍生出來的一個副產品,算是這個異度空間的特產。它是帶不出去的,你們離開這個異度空間時,它會自己回到我這裡。」

  頓了頓,西西亞道:「我現在送你出去吧。」

  安格爾:「稍等……」

  西西亞:……

  安格爾笑眯眯的道:「大家有來有往嘛,你叫一次稍等,我也來一次。」

  西西亞:「說吧,你還有什麼事?」

  安格爾:「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想和西西亞小姐確定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