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船長,放過我吧,我真的怕啊——」
「不要亂叫,給我閉嘴,要是讓其他人誤會了,看我不揍死你。」大鬍子船長雖然話撂的狠,但手上的勁兒還是稍微放鬆了些。
拉扯著依舊嗚咽個不停的瘦小個,推開大門。
外面一片黯淡,看不清具體什麼情況,但大鬍子船長卻沒有任何反應,顯然已經對這樣的環境習以為常。
踩在嘎吱嘎吱聲亂響的破爛木走廊上,一邊走,大鬍子船長也一邊對瘦小個放話,讓他把那巴拉巴拉的嘴巴給合上。
「你再叫,引起倫科的注意,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或許是大鬍子船長的話起了效果,瘦小個果然聲音小了些。
只是,之前瘦小個在屋內的時候叫的太大聲,終究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猜疑。大鬍子船長才走沒多久,連這破爛木走廊都還沒走完,就看到前方灰濛濛的霧氣中,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輪廓。
看到前方的身影,大鬍子船長暗地裡咒罵了一聲,狠狠捏了一下瘦小個的脖頸肉,將他推到一邊。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當大鬍子船長再次睜眼時,他的眼神已然從狠戾的狼視,變為普通的圓滑,氣質直接從莽漢變成憨厚老好人。
「巴羅船長?」好聽且優雅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是的,倫科先生,你還沒去休息嗎?」大鬍子船長巴羅,笑呵呵的道。
「我剛從實驗田那邊回來,準備記錄一下紅蘿的生長,再去休息。」黑暗中的身影走了出來,卻是一個和巴羅船長穿著同款麻布衣服的高挑青年。只是和巴羅船長的不修邊幅不一樣,這位青年看上去乾淨斯文,背脊也很挺拔。哪怕在這種陰森不見天日的島上,青年的頭髮也梳理的很整齊。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腰間別了一把細長的騎士劍。
倫科走近巴羅,視線不自覺的探向一旁的瘦小個,眼神裡帶著探索與尋思。
瘦小個此時卻是完全不再說話,視線飄忽,不敢與倫科對視。
「我剛才在外邊,聽到小伯奇在叫什麼『不要、害怕』一類的,是發生什麼事了嗎?」見瘦小個不敢與自己對視,倫科索性直接問了出來,不過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瘦小個身上探察,尤其是看瘦小個腰間與後股。
在這黯淡無光,還基本全是大男人的島上,總有一些底線開始偏軌的人。瘦小個伯奇,很容易成為被盯上的對象,所以之前倫科聽到伯奇的哭嚎,趕緊快步尋了過來。
巴羅船長自然也聽出了倫科的言外之意,他忍不住用餘光惡狠狠的瞪了伯奇一眼,這臭小子害我!誰會看上這傢伙啊?
再說,有倫科這個實力又強、又自命清高的人維持秩序,也沒人敢在4號船塢行強迫之事啊。
「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想帶伯奇去海邊抓點魚蟹,但這傢伙聽別人說,海邊有什麼螢光鬼,會吞噬人,怕的不行。所以一直在鬧。」巴羅說完後,用腳踢了一下伯奇。
伯奇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巴羅對他擠眉弄眼,伯奇才「噢噢噢」了一陣道:「對,船長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去海邊抓點吃的,是的,就是這樣。」
巴羅看著伯奇眼神亂飄,不禁暗罵:這傢伙,蠢的跟海牛一樣,連說謊都不會。
倫科看了看巴羅,又看了看伯奇,最後輕聲道:「我不管你去哪兒,小伯奇你告訴我,你是自願的嗎?」
伯奇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他很想說「不是」,但他也明白倫科的潛台詞,倫科顯然誤會了他和巴羅船長的關係……倫科也不想想,巴羅船長真要對他不軌,機會多得是,怎麼有可能讓他大喊大叫。
他總不能在這時抹黑船長的名聲吧。
而且,那個女人……伯奇一想到小跳蚤描述那女人的詞,就感覺渾身燥熱,他也的確有點點想去看看。前提是滿大人他們不要發現自己。
「倫科先生我覺得你誤會了,巴羅船長真的只是要帶我去抓魚蟹,我也真的是自願的。」伯奇還是點點頭道。
倫科看著伯奇,他知道這小子謊話連篇,但在說的「自願不自願」時,倒是真情實感。
「既然你是自願的,那就自己承受後果吧。」倫科也不再多說,直接走到一旁,靠著木質的牆壁,讓出了道路。
意思不言而喻,至少在倫科這一關上,他們算是過了。
巴羅也不在拎著伯奇的衣領了,向倫科輕輕點點頭,然後示意伯奇跟上,便走進了霧氣中。
在接下來的一段路程中,巴羅也不再和伯奇說話,而是走的飛快。
又走了十多米後,突然一陣風吹來,腳下的木板也開始有些晃悠,還能聽到一陣陣嘩啦啦的水聲。
巴羅倒是站的很穩,伯奇則有些顛簸,靠在了一旁的木欄上,低頭往下望。
下方是一片漆黑的水面。
他們在一條船上。
風動船搖,風止之後,一切歸於寂靜。巴羅這才繼續對伯奇道:「這點風都站不住,簡直一點也不像海上的男兒。」
伯奇吶吶的回了一句:「我以前也不是海上男兒啊,我就出過一次海,結果還落到了這個鬼地方。」
巴羅拍了伯奇腦袋一下:「我說什麼你就頂什麼?閉嘴。」
伯奇癟癟嘴,不再吭聲。
巴羅這才滿意道:「趕緊跟上,趁著倫科沒反應過來,我們先離開船塢。」
穿過長長木廊,又登上甲板,甩下繩梯,用時五分鐘,巴羅與伯奇終於下了船。
站在船塢口的地面,巴羅抬起頭看向這艘龐大卻傷痕累累的貨輪,眼裡微微有些感慨:「月光圖鳥號……唉,還有啟航的機會嗎?」
巴羅搖搖頭,長嘆一聲。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在甲板上,倫科正靠在桅杆的陰影里,耳朵輕輕的動著。
「啟航嗎?希望有吧。」倫科低下頭沉吟道:「我可不想永遠待在這個鬼島上。」
倫科在低語了幾聲後,突然猛地抬起頭,看向黑暗的迷霧中。
「巴羅船長說要帶伯奇去海邊?呵,卻是沿著內湖往北邊走了,這可不是去海邊的路。」倫科眉頭微皺:「難道伯奇真的跟了巴羅?不像。而且,他們如果真有貓膩,去外面幹什麼?」
外面不僅有猛獸毒蛇,而且還可能遇到其他船塢的人,那些人已經徹底的墮落進黑暗了,甚至都不能稱之為人。
倫科想了想,猶豫再三後,還是拿起了武器,身影一閃,從甲板上跳了下去,最後沒入了黑暗之中。
……
這座島沒有公認的學名,地處迷霧地帶,幾乎常年都被迷霧遮掩,而且陽光也照不進來,白天和夜晚差距真的不大,時時刻刻都陰森森霧蒙蒙的。
不過,雖然有迷霧,但至少在島上還比較安全。
島上有一個巨大的內湖,裡面有一些古舊船的遺骸,堆積了大量破敗或者沉淪的船,讓這裡像是一個船之墓地。
所以,有人稱這裡為幽靈船塢島。
之所以不是幽靈船島,而是因為內湖有好幾個能用的大型船塢,絕大多數的船骸,都在船塢堆砌著。
月光圖鳥號,就停在內湖的4號船塢。
其他船塢也被一些人占據,其中滿大人的破血號,就在1號船塢,也是目前內湖中最大、設施最為齊全的船塢。
從這也可以看出,能占據1號船塢的滿大人,絕對不可小覷。
此時,巴羅船長正帶著伯奇,繞著湖岸前往這個赫赫有名的1號船塢。
「倫科這個人,你也知道,雖然不會亂說話,但他放我們離開,也會在船上其他人心中引起一些聯想。」巴羅一邊走,一邊對身邊表情黯然的伯奇道:「等回去之後,找機會就解釋一下,別讓他們誤會咱倆。」
「也不想想,我怎麼可能看得上……」巴羅話說到一半,卻是停了下來。
伯奇自然明白巴羅的意思,他也不敢頂嘴,但心中卻是說著與巴羅同樣的話。
「唉,倫科真的正義感過剩,要不是他,我們完全可以和大家商量,直接去搶……哪會這麼偷偷摸摸的過去看。」伯奇忍不住咕噥道。
巴羅停下腳步,轉過身用手指狠狠摁了伯奇腦門一下:「你現在抱怨倫科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倫科,這半年來,咱們月光圖鳥號能保持如此好的秩序嗎?」
巴羅在立場上,雖然也討厭倫科,但不得不說,有了倫科這樣強大實力者的震懾,不僅讓月光圖鳥號內部沒有太大的內亂,這半年來還殺了不少肖想船上資源的外敵,彰顯了實力。
如今在幽靈船塢島上,4號船塢與1號船塢幾乎是並行的兩大勢力,這背後也有倫科的力量才能做到。
不過,倫科雖然帶來了很多好處,但也帶來了一些在巴羅看來不必要的限制。
譬如說,倫科依舊講究著規矩與道德。
之所以他們明明有實力,卻沒有去挑戰滿老大,就是倫科的道德感讓他不願意主動去侵犯他人。當然,如果有人侵犯上來,倫科也不會客氣。
滿大人也是因為知道倫科的一些習慣,所以在知道可能無法力敵倫科時,也就不再主動招惹4號船塢。
這也讓野心勃勃想要占據1號船塢的巴羅,有些失望。畢竟,沒了倫科,單靠他們自己去攻打1號船塢,不一定能打的下來。
在這座無法離開,人性最深處的黑暗也徹底被挖掘出來的鬼島上,講究道德是真的很傻。至少巴羅自己這麼認為。
還有這一次,巴羅之所以擔心會有人不同意,自己先帶著伯奇去偷偷看看情況,就是因為直說的話,倫科肯定不會同意。畢竟,倫科從來不會對女性下手。
這也是倫科和巴羅在立場上的不同。
巴羅在十年前,還是一個縱橫海上的海盜,後來雖然洗手不干,加入了海運公司,成為了月光圖鳥號這艘商船的船長,但他內心還有海盜的那股狠厲勁兒。所以,他對於規矩,並不是那麼看重。
倫科則不一樣,倫科是偶然間登上月光圖鳥號,準備前往繁大陸的一位騎士。
是的,騎士。他自己說自己是一個現任的騎士,他的行為也遵守了騎士準則,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雖然巴羅常常覺得倫科有些迂腐,但也因為他的迂腐,船上的人都很信賴倫科,包括巴羅自己。
所以,巴羅雖然不喜歡倫科,但伯奇責怪倫科,他還是會第一時間來回護。
在窸窸窣窣的對話中,他們已經來到靠近1號船塢的湖岸。
到了這裡,巴羅變得明顯小心了起來。
哪怕迷霧與陰暗,讓人的視力並不能望的太遠,但這裡距離1號船塢實在太近,他們在這裡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引起注意。
巴羅這次是偷偷去「豬圈」看那漂亮女人的,完全沒想過現在就和滿大人開戰,所以該小心還是要小心,不能太莽撞。
「我們偷偷繞過船塢,去他們的豬圈。」
巴羅拉著伯奇,離開了湖岸,走進森林中。準備繞開湖邊,直接從船塢的後門過去。
巴羅作為4號船塢的領袖,曾經與倫科來過1號船塢與滿大人見面,談所謂的「平衡論」。
當時的談話與博弈,基本都是廢話,巴羅現在都忘得差不多了。但1號船塢的布局,他卻清晰的記著。
而且有小跳蚤在暗中幫忙,巴羅對1號船塢的動向了如指掌。
雖然在黑漆漆的森林中走著,伯奇倒是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因為他經常會到這裡來與小跳蚤見面,對森林很熟悉。甚至,哪裡有蛇,哪裡有鳥,都很清楚。
「我要不要放暗號,叫小跳蚤出來?」伯奇道。
巴羅搖搖頭:「不用,小跳蚤今天已經出來見過你了,一天之內又跑出來,可能會引起懷疑。畢竟,他的工作不需要天天下船。」
小跳蚤,是破血號上的船醫。不過,他不是主動加入破血號的,在多年前被滿大人給擄上船的。
上一次巴羅來1號船塢談判的時候,伯奇看到了小跳蚤,這才知道,他那失蹤多年的好友居然被海盜給擄走了,如今困在了幽靈船塢島。
說來,伯奇從家鄉西德羅島登上月光圖鳥號出海,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去找找小跳蚤。
卻是沒想到,他最終還是找到了,只是他們都被困在這裡了,也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自見到了小跳蚤後,伯奇便經常用他們小時候的暗號,將小跳蚤叫出來,一開始只是互相傾述,後來巴羅知道後,開始慢慢的將小跳蚤發展成了他們留在1號船塢上的暗哨。
所以,1號船塢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能通過小跳蚤得知。
「我知道豬圈在哪裡,你跟緊我就是了。」
巴羅帶著伯奇,走入更深處的黑暗。而巴羅前腳剛走,倫科就出現在了原地。
「居然來1號船塢了……還有,他們剛才說什麼,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