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告解,已經激活了。」
看著這道光罩,眾人各自感受了一下,除了那籠罩在身周、無處不在的神秘氣息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覺。
至少,他們當前並沒有感覺到,迫切想要說真話的欲望。
帕力山亞和茂葉格魯特也狐疑的看了看四周,還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萊茵淡笑一聲:「或許你們還有疑惑,那我就來舉一個例子吧。」
萊茵話畢,目光在眾人身上巡過,最終他定格在了安格爾身上。
安格爾被萊茵的目光,看的有些發寒,正想說些什麼緩解自身的不適,就在這時,萊茵突然開口道:「安格爾,你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問話剛落,雕像中那位站著的神父,微微泛起了微光。微光之後沒多久,跪在地上的魔女,眼裡也閃過狡黠之色。
與此同時,安格爾在眾人注目之下,開口道:「牛奶,是的,我最喜歡的食物是牛奶。——我很想淡定的將這個埋藏在心中不願意吐露的食癖吐出來,但我藏在襪子裡已經蜷曲的腳趾,無不在表明我內心的窘迫與不安。」
話畢,還沒等安格爾回味過來,眾人已經默默的:「……」
幾秒鐘後,安格爾喉嚨動了動,眼底閃過一絲羞赧,嘴上卻是道:「啊???前面也就罷了,後面這一大段話是什麼鬼?」
問話落下,神父和魔女身上再次閃過波動。
然後就見安格爾再次開口道:「沒有什麼鬼。——其實我所說的『前面也就罷了』,也不是真的罷了,只是我想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所以將話語的重點落在了後面那一句,這樣大家就不會關注我的食癖是牛奶了。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這麼隱秘的話術,大家肯定不會發現,嘿嘿嘿。」
眾人:「……」這話術還真隱秘,嘿嘿嘿。
安格爾也嘿嘿嘿……嘿個屁啊!他感覺自己如遭雷擊,本來挺拔傲立的身形都有些站不穩了,連連退後好幾步。
「剛才那是……」安格爾本來想說什麼,但聯想到之前嘴上閥門關不住,他還是閉上嘴,將羞赧化為滿腔的怒意,惡狠狠的看向雕像所在。
此時,雕像和之前相比有了一點點的差別。
神父越發的聖潔肅穆,而跪著的魔女卻少了幾分虔誠,多了一點狡黠。
安格爾往萊茵的方向看,用眼神詢問: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將自己心中所想都說出來。
萊茵本想說什麼,但看著安格爾憋氣不敢吭聲,還一臉佯裝憤怒的質疑,再聯想之前安格爾那充滿違和感的心理活動,他就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看著萊茵的表現,安格爾默默的將目光轉移到桑德斯身上。
桑德斯沒有笑,只是輕飄飄的看了安格爾一眼,就轉到了另一邊,在安格爾看不到的地方,肩膀微微聳動了幾下。
彼時,丹格羅斯爬到安格爾肩膀上,湊到他耳邊,用安慰的語氣低聲道:「雖然我不知道牛奶是什麼,但我不會嘲笑帕特先生的。」
安格爾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不說話就是對我最好的安慰。」
話畢,安格爾懷著滿滿的恥感低下頭,已經不想去看其他人的反應了,反正不管怎麼樣,萊茵也會解釋為何會出這種狀況。
現場的氣氛,因為安格爾這一遭,稍微有些歡脫,但之後又有一些迷樣的尷尬。
萊茵在笑過之後,終於找回了正常的聲線,咳嗽兩聲道:「效果大家已經看到了,這個『魔女的告解』,可以讓人說出真實的話。但它稍微有一點點副作用,就是會將心理活動也一併說出來。」
安格爾在心裡默默吐槽:這已經不是副作用了,這根本比說真話還難過啊!
雖然安格爾對此異常羞怒,但沉靜下來仔細去品,卻也明白這個所謂的「副作用」,才是這件神秘之物真正的精髓。
因為,真話向來不是絕對的。
就像是擺在明面上的契約,也會有各種漏洞可鑽,這才有了很多契約延綿數千年,更改無數版本的先例。
真話也一樣,看似說的是真話,但漏洞也有的。
譬如說,別人問你話時,你說一半真話,另一半更重要的真話卻隱匿在心頭不說,然後通過其他真話來引導別人的思維,這就會讓對方自己腦補出一段自以為是的情節,但這種情節往往都是假的。
腦補是你自己腦補的,對方說的話也是真話,最後的結果卻不如人意。
所以,真話也一樣可以有各種漏洞可鑽。
而魔女的告解這件神秘之物,不僅僅讓你說真話,還將心中的話、心理活動、以及隱匿的想法都一併吐露出來。
這不是什麼「副作用」,而是最大力度的保證真話是真的。
只是,想得太多的人,最好還是不要使用,很容易掉逼格。譬如,安格爾。
在得知神秘之物的具體作用後,算是解釋了安格爾之前的疑惑,為何萊茵會強調這件神秘之物的效果是「近乎沒有漏洞可鑽的真話」,事實也的確如此。
之前安格爾還有些瞧不上,覺得有「真言術」的存在,這神秘之物的效果會不會有些雞肋。
但現在看來,它的確有存在的價值,比真言術的效果高了很多。畢竟,真言術也適用於各種漏洞百出所謂的「真話」。
帕力山亞聽完萊茵的講述後,也忍不住感慨:「累累累累~太神奇了,這就是神秘之物嗎?」
帕力山亞的話音剛落,雕像再次出現異動。
緊接著,帕力山亞毫無所覺間張開口:「是的,這就是神秘之物。——對了,在這幾位強大的人類巫師面前,我要不要展示自己的口癖呢?還是展示一下吧,畢竟通過口癖可以塑造獨特的形象,這是馮先生留下來的話本《小丑的獨白》里所言的。」
帕力山亞話音剛落,便瞪大了雙眼,驚呼道:「我剛才……」
本來帕力山亞想要說:我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麼玩意?!
但聯想到魔女的告解還在激活中,它趕緊打住,生怕自己再暴露出了內心的想法。
然而,帕力山亞以為可以及時止損,卻是沒有料到,現場還有其他的意外發生。
只見攀在安格爾披風上的丹格羅斯,緩緩的探出半個手掌心,好奇的看向帕力山亞:「原來你『累累累累』的笑聲,只是一種口癖?你本身不是這樣笑的?」
問話一落,神父低頭默然,魔女狡黠微笑。
帕力山亞:「當然是口癖。——真實的笑聲怎麼可能發出如此奇怪的聲音,只有奇怪的口癖才能引人矚目嘛!」
帕力山亞一臉悲催的用樹枝擋住自己的嘴巴,布滿木質紋路的眼睛狠狠的瞪著丹格羅斯,用眼神示意它:不要問了,不要再問了!
然而,丹格羅斯顯然沒有接受到他的信號,還在自顧自的問道:「原來如此,你是想要吸引人矚目啊?」
帕力山亞:「是的,尤其是吸引奈美翠大人的矚目!——不過,你們已經知道我的口癖了,我要不要修改一下呢,『嚕嚕嚕嚕』感覺不錯,和奈美翠大人的嘶嘶聲,應該很配吧。」
眾人:「……」奈美翠的嘶嘶聲,是因為它吐信的聲音,這不是口癖喂!
丹格羅斯:「我覺得嚕嚕嚕嚕有點……」
丹格羅斯話還沒說完,卻見一道奇異的力場籠罩了過來,本來還想說話,卻因為這個力場而怎麼也無法張口。
釋放力場的正是萊茵,他微微一笑:「靜默力場,效果是禁言。我覺得繼續讓你們問下去,很有可能會傷感情,所以還是暫時不要說話為好。」
如果是之前,眾人肯定不以為然。但如今萊茵釋放靜默力場,卻是所有人的人心所向。
哪怕是看上去頗為沉穩智慧的茂葉格魯特,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剛才它可是使勁的憋著氣,不敢吭哪怕一聲,就怕曝露心中的一些隱匿的活動。如今有靜默力場,強制禁言,他算是緩了過來。
空氣一片寧靜,哪怕是風聲、沙塵掠起的窸窣聲,都被靜默力場給消化了。這片曠野中,唯一存在的聲音,只有萊茵的呼吸聲,以及他的說話聲。
「我剛才還沒有講完,等我將『魔女的告解』規則說完,我們再聊也不遲。」
眾人點點頭。
萊茵笑了笑,繼續道:「第一個規則,此前已經說了,魔女的告解會讓你們說真話,同時也會將說話時的心理活動也一併說出,這可以最大程度避免真話的漏洞。哪怕你知道了這個機制,也很難規避。」
萊茵說到這,轉頭看向安格爾:「安格爾,你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在雕像開始發光的時候,安格爾身周的靜默力場也瞬間解除。
安格爾再次脫口而出:「牛奶。——我的內心一片沉靜,黑暗……空洞……什麼都沒有。」
安格爾一臉懵逼:「……」為何又拿我舉例?!
萊茵轉頭看向眾人:「看到了吧。安格爾在得知這件神秘之物的效果後,主動的調整心理活動,看上去像是規避了自己心理活動。但仔細想想,這樣的規避,其實會更讓人起疑,更得不到信任。」
緊接著,萊茵道:「第二個規則,是觸發規則。我雖然一直在說話,卻並沒有觸發魔女的告解,原因也很簡單,我相信你們已經猜到了。」
「是的,只有問句,才能觸發魔女的告解。」
萊茵從頭至尾雖然在說話,但並沒有說道任何的問句。這就是他沒有觸發神秘之物的根本原因。
「問句也分不同的狀況。提問時,有指向的提問對象,那麼由所詢問的對象說話。就像剛才,我向安格爾提問,安格爾回答;丹格羅斯向帕力山亞提問,帕力山亞回答。」
「提問時,沒有一個提問對象,那麼這個提問轉化為自問,既然是自問,那肯定是自答。」
「安格爾和帕力山亞,都觸發了這個機制,就是詢問沒有指向對象,所以轉為了自問自答。」
這個提問的規則,之前眾人已經經歷過,倒是一點就通。
在明白這個規則後,所有人在心中默默道:一旦魔女的告解激活,絕對不能提沒有指向性的問題……否則,自問自答的下場,就是自傷。
萊茵:「第三個規則,估計也是你們最關注的一個規則。」
「如何不回答問題呢?」
問話剛落,雕像發出了一陣陣的光。
但提出這個問題的萊茵,卻是面帶笑容,一言不發。明明神秘之物已經啟動了,卻愣是一句話都沒說。
在眾人疑惑間,萊茵將這個規則的秘密解開了:「當你內心極度抗拒這個問題時,那麼就不會回答……當然,依舊不能撒謊,但會保持沉默。」
「同時,一旦問題涉及到極其重要的私密問題,受問者的潛意識表現出極度抗拒,他也可以抵抗。」
「就像這樣。」
萊茵說到這,顯然是打算舉例子了。只見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巡過,最後停在了安格爾身上。
安格爾眼睛瞪得滾圓,一臉抗拒的搖頭:不要!
萊茵似乎接收到了安格爾的抗拒信息,目光稍微偏轉了一下,看向安格爾的身邊:「洛伯耳的尾首,你怎麼評價自己的主首和副首?」
所有人全部看向洛伯耳的尾首,包括主首與副首。
然而,明明是毫無準備的突然提問,洛伯耳卻並沒有像之前其他人那般將答案脫口而出,而是保持了沉默。
顯然,洛伯耳的尾首潛意識很抗拒這個問題。
萊茵:「看到了嗎,情況就是這樣,當你主觀意識抗拒回答,或者潛意識抗拒回答,那麼它就不會生效。」
之所以,剛才安格爾與帕力山亞問什麼答什麼,主要是他們當時還不知道有這條規則,也因此沒有主觀意識的抗拒。
而「安格爾喜歡的食物——牛奶」,這個問題雖然讓安格爾有點羞恥,但還沒有隱私到連潛意識都抗拒回答的地步。所以,才有了一問一個準的情況。
萊茵:「好了,這就是魔女的告解三大規則。」
……
三大規則,造就了魔女的告解。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還是第三條規則,如果沒有這條規則,魔女的告解會強大無數倍。
因為可以通過詢問,探出別人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哪怕是隱私,也能全部獲取。這是一個相當恐怖的效果。
可惜,有了規則的限制,哪怕是突襲詢問,只要潛意識抗拒回答,也依舊沒法得到答案。
這就導致效果直接跌了九成。
不過,第三條規則雖然限制了效果,但卻讓魔女的告解,變成了一件用於「真誠」、「互信」、「契約」的最佳神秘之物。
當開啟魔女的告解時,你要麼回答真話,要麼沉默,而且不會鑽真話的漏洞,這可以讓兩方坦誠相見,並且也可以互相明白對方的底線。
總得來說,或許魔女的告解不是一件特別強大的神秘之物,但它卻有專門適用的場景。
而此時用在潮汐界,增加雙方互信基礎,絕對是最為合適的神秘之物。
從這也可以看出,萊茵這次來潮汐界,是帶著很大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