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7節 摯友夜談

  「因為儀式在那。」

  外界虛空,那被虛空光藻堆砌出來的向光之路、還有那懸於虛空盡頭的石質平台、以及平台上空那倒垂的光團,其實都是一種特殊儀式的儀軌。

  甚至於,馮之所以選擇將寶藏放在「潮汐界中心對應的虛空」,也屬於儀軌的一環。

  這種儀式的名字叫做——泰安德的初相儀式。

  泰安德是一個信奉邪神的低語者,雖然誕生於偏遠的原始位面,但他從邪神的囈語中得到了相當多的儀式信息。後來,有巫師去往泰安德的位面,得到了這位遠古低語者的石板手記,從手記里找到大量的儀式信息,都以泰安德為前綴命名,為儀式學補充了很多新血。

  雖然泰安德系列的儀式基本都有點邪肆,多與一些不乾不淨的邪神沾邊,但經過大量精通儀式學的巫師數以千年的解析,剔除了很多儀式中的邪性,單獨留下儀式的本質精華。不過,因為少了邪性,很多儀式還是比原版要弱。

  初相儀式,就屬於這一類。

  它可以通過各種提前設定好的儀軌,讓一縷世界意志投影到儀式台上。

  不過因為缺了原版的邪性,原本只需要兩年成型的儀式,最後被拉長了百倍,直到兩百年後才成型。

  「兩百年?」安格爾捕捉到了這個時間點,馮六百年前藏匿的寶藏,兩百年後寶藏周圍出現虛空風暴,這個數字顯然不是一個巧合。

  「初相儀式是馮先生布置的?虛空風暴也是因此而出現?」

  馮點點頭:「沒錯。」

  「為什麼?還是因為凱爾之書?」

  馮:「的確有一部分是凱爾之書的緣故,不過,也有我的推波助瀾。畢竟,潮汐界封閉三千餘年,也到了一個極限了,我對潮汐界也有一定的感情,與其任由未知的陌生人肆虐,不如留給追隨我腳步而來的你。」

  安格爾眉頭緊皺,眼神滿是疑惑。完全不懂馮的意思。

  馮也注意到安格爾一臉迷茫的樣子,他其實也感覺有些驚訝:「你還不懂我的意思?」

  安格爾搖搖頭:「不懂。」

  馮:「你難道不知道附屬位面的天授之權?」

  安格爾再次搖頭。

  馮滿臉的驚愕:「這不是基礎知識嗎?難道我許久不回南域,南域連這種基礎知識都斷了傳承?」

  馮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只能暗暗嘀咕南域巫師界越來越邊緣化。然後,將天授之權的情況,從頭說了一遍。

  兩個位面融合,並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的融合在一起就行了。這裡面還有非常多看不到的博弈,譬如,附屬位面的絕大多數高階生命體都有可能在融合時被清算,這其實就是一種博弈的結果,避免強大生命會成為兩界融合的障礙。

  不僅強大生命可能遭遇清算,附屬位面作為「弱勢」一方,其意志本身,也會遭遇清算。

  不過這種清算和想像中的消滅不一樣,而是一種重啟與新生。

  當然,真實的情況不可能一句「新生」就能概括,裡面還有很多複雜的情況,真要討論的話,哪怕開個萬人研討會討論百年,估計都不會有什麼絕對的答案。

  之所以單純用「新生」來表示,是因為可以將附屬位面的意志,當成一個初生的意志。

  而天授之權,便只能由初生的世界意志來賦予。

  天授之權的具體來源是如何,暫時無人知曉。但是可以知道的是,當智慧生命通過初相儀式,第一次接觸到世界意志本源的投影,那麼就會讓世界意志青睞於你。

  這種青睞,不會直接給你什麼獎勵。

  但會在未來世界的發展上,帶給你很多便利。

  這種便利,總結而言,就是——大勢所趨。

  冠星教堂之所以能獨占光耀界,就是因為它得了光耀界的大勢。

  再舉一個例子,極端教派。極端教派雖然並沒有真正占據南域巫師界的大勢,但是,他們所作所為都是對世界本身是好的,大意志自然青睞於他們,等同於讓他們掌握了大勢。

  「也即是說,天授之權等於一界之主?」安格爾雙眼忍不住發亮。

  馮搖搖頭:「不是的,天授之權只是給了你在潮汐界便利通行的種子,在整個大勢上,你是占有優勢的。至於一界之主,這是無稽之談,不可能,除非你有實力自己開闢一個世界。」

  在馮的細緻講解下,安格爾大概明白了。

  其實就像是小說里的天命之子,不過是屬於削減N倍的版本。假如安格爾有了天授之權,安格爾在潮汐界並不會得到實體化的獎勵,也不會一出門就撿寶,該倒霉還是要倒霉,甚至該死還是會死。只有在那種能順應世界大勢的發展上,安格爾能得一點優勢。

  而什麼叫做世界大勢的發展?舉個例子,人類發現了火併利用了火,從晦暗的原始本能開始走向文明;從狩獵與採集的自然崇拜,轉化為利用自然的農業時代,這都屬於大勢。

  說白了,就是世界發展的趨勢。

  「而潮汐界下一次的大勢,便是界門洞開,外界智慧生命湧入,潮汐界的開發。」馮:「你如果得到天授之權,就能在這次潮汐界的開發上,占得一定的優勢。」

  「當然,想要成為下一個光耀界,卻是基本不可能的。」

  冠星教堂能獨占光耀界,除了大勢所在,更多的是光耀界的資源本身很貧乏。而潮汐界的資源,豐富的不能再豐富了,是所有巫師都渴望擁有的,安格爾就算占據大勢,背靠野蠻洞窟,也基本不可能獨占。

  「天授之權只有一次機會,一旦兩界徹底開放後,天授之權基本就不會再降臨。所以,與其未來讓潮汐界自我發展,還不如給你天授之權,看看你能不能為潮汐界的未來,帶來一些曙光。」

  安格爾一個人,肯定改不了大勢。不過,他的背後站著野蠻洞窟,倒是可以試著去制定潮汐界未來的規則,並確定格局。

  這其實也是安格爾目前在做的。

  接下來,馮詳細給安格爾說了,如何通過初相儀式去直面潮汐界的一縷意志投影。

  等安格爾了解的差不多後,馮再次問道:「你可還有其他問題?」

  安格爾想了想:「最後一個問題……局,已經結束了吧?」

  看著安格爾小心翼翼的表情,馮不禁失笑:「放心吧,你口中的局,到此就結束了。」

  「那我沒問題了。」

  馮:「你沒問題了,但我現在還有一個未解的疑惑。」

  馮頓了頓,看向安格爾:「我已經將整個的真相,包括最後的寶藏都全盤交予了你。現在,可以回答我最初提出的那個問題了嗎?」

  「你是如何止住魔神天災的?」

  安格爾沉默。

  馮微微嘆了一口氣:「看來,我是得不到答案了。」

  安格爾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如果馮先生是想問魔神天災的結果,我可以告訴你,無焰之主的真靈隕落了。但你要問過程的話,我只能說……是我殺死的,但又不是我殺的。」

  「是你殺死的,但又不是你殺的?」馮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思索著這個答案。

  他能看出,安格爾應該沒有撒謊。真要撒謊,沒必要說出這樣一個充滿違和感的答案。

  這個答案,前後兩句的意思明顯是相悖的,意味著什麼呢……?

  馮又側面徵詢了安格爾幾個問題,但安格爾都不再回答,可以看出,這個答案已經是安格爾的底限。

  安格爾不願回答,肯定是有什麼隱秘。是他殺的,但又不是他殺的,前後的「他」,應該是代指一個人吧?為何一個人都還有完全相悖的答案,難道說……

  馮想到了一種可能:以安格爾的實力,他是完全沒有資格站在魔神面前的,哪怕只是只是魔神真靈。那動手的可能不是安格爾,而是另一個「人」,只是這個「人」,借了安格爾的手?

  馮將這個猜測說了出來。

  安格爾依舊保持沉默,但馮看到了,安格爾眼角微微動了一下。

  「想來,這就是真實的答案了。不過,安格爾不願意說,或許是那個人的身份很重要……能殺死魔神真靈,而且還是借安格爾這樣一個普通巫師之手,對方肯定不簡單。」馮腦補出安格爾背後可能站著一位巨擘。

  這樣的一位巨擘,的確不要過於打探為好。說不定,光是念叨對方的名字,對方就能察覺到這裡的情況。

  馮自己是一縷畫中意識,被惦記了倒是無妨,但他可不想為自己的真身引來麻煩。

  要知道,假如真的存在這樣一位巨擘,對方如果了解到「凱爾之書」,說不定真的會覺得被「算計」而震怒。

  所以,還是不去探究的好。

  「時間差不多了。」馮開口道。

  安格爾抬頭看去:「馮先生要消散了嗎?」

  「什麼叫我消散,我只是一縷意識,我雖然也是馮,但我不會消散,消散的是……」馮下意識的反駁道,可沒說幾句,就發現越說越繞,索性閉口:「算了,就當我要消散吧。」

  「那我就告別了?」

  馮:「等等。」

  馮叫喚了安格爾稍等片刻,但並沒有再繼續說話,而是輕輕一點桌面,憑空生出了一根畫筆。

  緊接著,卻見馮直接撕下身後那棵樹的樹皮,隨手一抹,樹皮便變成了一張暗沉的畫布。馮拿著畫筆,朝天一揮,從夜幕中借來幽邃之墨,在畫布上勾勒出輪廓。隨後又向星光借了一點純淨亮色,畫筆一抹,畫布上便呈現出點點螢光。

  三下兩下,安格爾就見馮畫出了一幅油畫。

  畫中的場景,正是他們此時相談時的場景。星空為幕,曠野為底,安格爾與馮相對而坐,星光投下,勾勒出了他們面容的光影,皆是言笑晏晏。

  當畫成的那一刻,整個星空都仿佛釋放出了能量,倒映在這幅畫中。

  而與此同時,安格爾感覺到了周圍的空間開始慢慢變暗。之前只是朦朧的幽晦,但現在卻是徹底的變得漆黑,仿佛整個畫中世界都在與黑暗交融。

  空氣中的原始魔力,也消散不見。這個本來就荒涼的畫中世界,剎那之間變為了真正的死界。

  在世界即將崩塌的時候,馮卻是不緊不慢的再次撕下一塊樹皮,飛快的煉製出一個優雅的木紋畫框,將油畫別進了畫框。

  然後,馮將整幅畫遞給了安格爾。

  「這算是我最後送你的贈禮。」馮遞給安格爾時,還在絮絮叨叨:「原本是不想送的,但你值得……」

  安格爾看著這幅畫,他能感覺到,這絕不是普通的畫,畫中存在一股隱晦的能量。

  這股能量雖然不多,但其本質相當之高。只有傳奇之上的巫師,才能凝練出這樣的能量。

  毫無疑問,馮是將整個畫中世界的能量,都凝聚在這幅畫裡了。

  也正因此,馮的這一縷意識本來還可以再存留大半日,如今卻是提前結束了。

  「這幅畫的名字,我標註在了左下角。」

  安格爾順勢看去,左下角有一個簡單的畫名:「摯友……夜談?」

  馮聽出安格爾尾音中的疑惑:「怎麼,覺得我不配當你的摯友?」

  安格爾很想說,不是不配,而是他們只是初遇,或許過個幾十年,回味今日可以勉強稱之為舊日故人,但直接躍升到摯友,這讓安格爾感到很迷惑。

  雖然想是這樣想,但安格爾可不敢這麼說,而是道:「馮先生是傳奇之上,我只是剛入巫師之路,我是覺得我不配。」

  馮笑眯眯的道:「沒什麼不配,我說過,你值得。」

  頓了頓,馮繼續道:「而且,這幅畫的畫名,我也不是特意為你看的,而是留給我的真身看的。」

  安格爾:「啊?」

  馮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他也知道自己快消失了,所以說話也不再含糊,而是直言道:「你接觸到了神秘層面,這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成就。我僅代表我自己,希望我的真身能與你維持一個友好的關係,說不定,未來你真的能踏入神秘境界,到時候我真身還能藉此攀個關係。」

  「畫裡的能量,是代表圖靈魔方的特殊能量。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可以拿著這幅畫去找圖靈魔方的人,或者我的真身,拿出這幅畫,他們會明白的。」

  話音落下,馮的脖子以下,已然化為了點點螢光飄散。

  「期望我們未來的相逢。」

  最後一句落下,馮已然消失不見。同時,安格爾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通道,通道的對面正是外界的石質平台。

  安格爾看著已然崩潰泰半的畫中世界,趕緊示意汪汪先回手鐲空間。

  做完這一切後,安格爾則看向桌面的那幅《摯友夜談》。

  猶豫了片刻,安格爾在心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還是拿上了這幅已經裱框好的油畫。

  身形一轉,走進了通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