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背影來看,那人非常的清瘦高挑。此時,正站在西側窗戶,借著泄落的陽光,看著手上的一摞厚厚的文獻。
或許是因為聽到了陽台大門被推開的聲音,那人轉過身。
在頓了兩秒後,他輕輕勾起唇角:「原來是超維巫師。」
他一邊說著,一邊合上文獻,向著安格爾走了過來,站定在身前三步之遙,脫下純白的手套,向著安格爾伸出了手。
握手禮。
文斯比爾斯貴族的傳統禮儀,比起更為傳統的親吻面頰,文斯比爾斯的貴族更喜歡顯得克制與淡淡疏離的握手禮。
安格爾看向來者,這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青年。清朗的聲音,優雅的動作,傳統的禮儀,以及那一身裁剪貼合,充滿暗金飾物的西服。每一個細節,都有一種謹守秩序的禁慾之風。
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個斯文的貴族學者。
但任何聽說過他之名的人,都會對他忌憚三分,甚至其名在野蠻洞窟,比起桑德斯還更加的讓人害怕。——這從弗洛德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弗洛德本來坐在書桌前辦公,但他卻時不時抬頭看向青年,眼裡帶著明顯的畏怯。生怕自己低頭的哪個瞬間,這位斯文的青年便會化為怪獸,將他一口拆吞入腹。
安格爾沉吟了半秒,也伸出了手,與對方輕輕一握,叫出了他的名字:「拜耳巫師。」
斯文青年正是杜馬丁.拜耳,外號「微型世界」,在野蠻洞窟的底層學徒口中,則稱之為開顱屠夫。一位熱衷於生物研究,對於開顱有無比熱情的異類巫師。
「稱為拜耳巫師,多麼的生疏。你可以直接叫我杜馬丁。」杜馬丁眯眯一笑,比起安格爾生疏的語氣,他的語氣卻帶著熟稔,用自來熟的口吻道。
安格爾與杜馬丁自然不熟,但是,曾經他還是學徒的時候,從杜馬丁那裡討來了被判處死刑的巴魯巴。杜馬丁看在安格爾是「鍊金術士」的份上,以人情交換,將巴魯巴交予了安格爾。
雖然當時的情況頗為複雜,但最終的結果,便是安格爾欠了杜馬丁一個人情。
所以,此時面對杜馬丁的熟稔,安格爾也不好拉下臉,也順著杜馬丁的口吻道:「同樣的,叫我超維巫師也生疏了幾分,你可以叫我安格爾。」
「正合我意。」杜馬丁笑眯眯的點點頭,然後鬆開了與安格爾相握的手。
杜馬丁:「之前我來的時候,沒有在外面露台上看到你。所以,你上次離開的位置是蒼穹塔的露台?」
安格爾:「我只是將進入的位置,定位在這裡。」
杜馬丁眼裡閃過恍悟:「原來如此,作為這片天地創造者的你,可以將進入位置定位到夢之曠野的任何地點?」
安格爾點頭:「是的。」
杜馬丁眼裡閃過幽光:「那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辦法獲得這個能力呢?」
安格爾能感覺出來,杜馬丁真實想知道的並不是獲得定位能力,而是藉此來試探這種能力的來源。
這事關權能的問題,安格爾倒不是不能說,只是現在還不到公布的時候。
所以,面對杜馬丁的問題,安格爾只是輕描淡寫的道:「暫時還不行。」
只是暫時嗎?杜馬丁壓下即將抵達喉嚨的問題,他也能看出安格爾並不想在這種近乎於規則的能力上過多談論,所以他也決定先按捺住。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杜馬丁表現的渾不在意,落落大方。
安格爾心下也頗為訝異杜馬丁的灑脫,按照他對杜馬丁的性格側寫,他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安格爾的性格側寫其實沒錯。這種按捺,的確並不符合杜馬丁的性格,但是相比起貫徹自我性格,杜馬丁現在更想做的是,趁著占了安格爾一個人情的先機,與他先拉近關係。
無論是安格爾作為研發院成員的身份,亦或者他對於夢之曠野的前景預判,都值得讓他與安格爾建立至少不敵對的友好關係。
在這個前提下,按捺自我性格,不至於讓安格爾反感,才是首要的任務。
「安格爾來這裡,是為了找弗洛德嗎?」得到首肯後,杜馬丁笑眯眯道:「那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去隔壁的房間。」
杜馬丁對安格爾點點頭,然後看向弗洛德,揮了揮手中的文獻:「這份資料我就先借閱一下,晚點會還回來。」
面對杜馬丁這個大魔王,弗洛德怎敢拒絕,連連點頭:「無妨無妨。」
杜馬丁轉身離開,在離開之前,對安格爾道:「如果安格爾有時間的話,等會不妨來隔壁找我,我們可以交流一下。」
至於交流什麼,杜馬丁並沒有說,不過巫師之間的交流,本來就不會拘泥於某個話題。而且,既然杜馬丁將之定性為交流,自然是打算付出些知識,互相交流,而不是單方面獲取。
「有時間的話。」安格爾也用同樣守禮的方式回答道。
杜馬丁笑了笑,離開了房間。
等到杜馬丁離開後,坐在書桌前瑟瑟發抖的弗洛德,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有這麼誇張嗎?」安格爾好笑道。
「當然有!」弗洛德如搗蒜般連連點頭,用後怕的語氣感慨道:「你不知道,當他得知我現實里是靈魂後,看我的眼神有多可怕,簡直想要把我給當場解剖了。」
「正因此,杜馬丁大人來了快五個多小時了,我一分鐘都不敢鬆懈。本來還在寫文獻的,現在也只寫了一頁……就算是這一頁,也是胡亂寫的,主要是為了在他面前保持正常,否則讓他看出我的怯懼,說不定真的會上前生剖了我。」
安格爾聽完弗洛德的敘述,卻是有些發笑。「看出你的怯懼,它就會動手」,這種情況向來只會出現在野獸之間或者亡靈中。弗洛德作為亡靈,卻說出這番話,充滿本末倒置的荒誕。
不過,弗洛德倒不是在說笑,他到現在語氣還帶著顫抖,可見他對杜馬丁的害怕是真的。
「對了,杜馬丁來這裡是做什麼的?」安格爾在問出這個問題前,思維沉入了權能樹片刻,借著守門人的權能,查看起杜馬丁是什麼時候進入夢之曠野的。
杜馬丁肯定是通過之前安格爾交予萊茵的那一批登錄器進來的,因為那批登錄前安格爾沒有設置「陌生人進入提醒」,所以他也需要去權能樹里看一看,才能確定杜馬丁的進入時間。
最後答案是,一天前。
這個答案讓安格爾頗感微妙,因為交予萊茵的那批登錄器,設置的登錄地點是在新城,主要是為了學徒建設新城方便一些。而從新城坐飛艇來初心城,也需要花近乎大半天的時間。
這就說明,杜馬丁在進入夢之曠野後,基本就沒在新城待過,直接馬不停蹄的來到初心城。
結合之前弗洛德所說,杜馬丁在這裡已經待了五個多小時,可見杜馬丁來到初心城後,直接就殺到了蒼穹塔。
這種目的性極其明確的路線,讓安格爾對於杜馬丁來意,頗感興趣。
弗洛德也沒隱瞞,將杜馬丁到來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基本上,杜馬丁就是為了看他寫的關於夢之曠野的文獻來的。從這可以看出,杜馬丁雖然在某些事情上頗為殘忍,但他的確屬於那種研究性人才,不像其他巫師,雖然對於夢之曠野好奇,但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體驗,而非如杜馬丁這般鑽研。
就從這一點來看,杜馬丁比起很多巫師,更容易踏上真知之路。
也難怪之前蘇彌世晉級真知的時候,他詢問桑德斯,野蠻洞窟里還有誰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真知巫師。當時桑德斯的回答,是杜馬丁。彼時,安格爾還有些不明白,現在倒是有了一點點感觸。
「說起來,有件事我還沒明白。」弗洛德:「因為很多文獻涉及到魘境主體,我並沒有拿出來。但杜馬丁大人也沒有詢問,大概是覺得我不會知道這種涉及隱秘的知識吧。按理說,拋開魘境主體的文獻,其實並不多,杜馬丁大人應該很快就會看完,但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看的不僅慢,而且後來所看的文獻,與夢之曠野本身的規則性並不相關,反倒看的是……」
弗洛德沉默了一下,才道:「看的是記錄初心城居民的個人資料。」
這些資料是弗洛德最初時候收集的,裡面多是身體狀況的描述,以及進入夢之曠野前後的變化。當時是作為實驗性質的用途,是為了幫安格爾確定,喬恩進入夢之曠野會不會在意識上受到損傷。
在喬恩進入夢之曠野後,弗洛德依舊沒有停止這項實驗,畢竟夢之曠野目前看上去對新住民沒有什麼問題,但誰也無法確保,未來會不會出現異變。提前做好信息儲備,才能隨時應對危機的發生。
「對初心城居民的資料很感興趣?」這個答案讓安格爾頗有些意外,難道杜馬丁是準備研究夢界原住民的身體?安格爾想了想,覺得這種可能性還不小,杜馬丁雖然不是卡拉比特人,但他對於生物研究的熱情絲毫不遜於卡拉比特人,初心城居民雖然是普通人,但進入夢之曠野後,身體出現了本質上的變化,這種變化估計會吸引杜馬丁這種研究狂人。
安格爾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弗洛德聽完後,也深以為然:「難怪之前聽說我現實里是靈魂,他的眼神瞬間一變,估計覺得靈魂之體進入夢之曠野產生新身體,會更加值得他研究。」
越這麼想,弗洛德心中越是驚懼:「不行,我晚點要通知一下亞達和珊妮,要是被杜馬丁大人知道他們也是靈魂,說不定就會被擄走開顱。」
不過,亞達和珊妮此時也沒有在夢之曠野,所以弗洛德雖然心中驚懼,也沒有立刻大動干戈。
弗洛德:「大人,那現在該怎麼辦,要不通知一下狩孽組那邊,讓他們多派幾個狩魔人過來,保護初心城的居民?」
對於弗洛德的建議,安格爾倒是覺得沒什麼必要。
他之前也想過研究夢界居民的身體,只是他在類似研究上的底蘊並不高,加之還有更重要的權能需要探索,也就先擱淺了。
如今,既然杜馬丁可能對夢界居民的肉身有興趣,那不妨讓他研究試試。說不定,他真的能發現一些隱秘。
安格爾很清楚自己並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夢之曠野的秘密那麼多,他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吃得下。就像桑德斯掌握的兩個與能量相關的權能一樣,要是放給安格爾去研究,估計沒個十多年,是不可能出成果的,更遑論去更加深入的探索。
而這,還只是夢之曠野的一個小小的分支。類似的情況,還有非常多。想要完全吃透夢之曠野的秘密,安格爾不認為憑一己之力就能完成。
所以,需要有類似桑德斯這種,更多專業性的巫師進入夢之曠野,他們的研究,也能推動夢之曠野的發展。
採納眾彩之長,方能撥開迷霧,得見真實。
安格爾也不擔心他們研究出某些結果而敝帚自珍,因為他擁有最為核心也最為權威的權能樹,只要他們研究出一點點成果,都無法逃脫安格爾的窺探。
就像是如今桑德斯在夢之曠野搞的「魔力復甦」,之前安格爾對於能量的信息一點也不知曉,但現在的話,只要他願意,可以花很短的時間,就能從權能樹里將桑德斯所研究出來的「魔力復甦」內蘊,完完全全的展現出來。
所以,在有這種後盾與保障下,安格爾並不反感杜馬丁對夢界居民的探索。一旦真的探索出什麼內容,受益的不僅僅是杜馬丁,也是安格爾自己。
「不過,初心城很多居民,本性良善,讓他們成為實驗對象,那倒是可惜了。如果杜馬丁真的要做類似研究,你可以安排牢獄中的罪犯,去杜馬丁那裡。」
弗洛德沉吟片刻點點頭:「我明白了。」
在聊過杜馬丁的問題後,安格爾便回歸的正題,與弗洛德詢問起了最近的情況。
最先聊到的是關於珊妮與亞達的修行。
其中亞達已經徹底完成了附身的修行,體內積蓄的死氣終於有了抒解管道,靈魂不再被死氣繚繞,顯得更加的通透與靈性。
不過,修行上亞達讓弗洛德很寬心,但生活上卻一言難盡。
因為亞達最近總是跑去星湖城堡,附身到小塞姆、或者被涅婭派來星湖城堡的那些人身上。
經常搞一些烏龍事件,譬如昨天,就有一位女僕大晚上被亞達附身,跑到廚房做烤肉吃。
亞達倒是吃爽了,這位勵志減肥的女僕早上醒來直接崩潰大哭。
讓弗洛德也頗感頭疼。
不過比起頭疼,弗洛德心中還是隱隱有些羨慕亞達,他其實也想要嘗嘗烤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