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天空,被沉悶的烏雲所覆蓋,豆粒大小的雨滴嘩嘩落下。
大海也在狂風驟雨中翻湧,恍惚間,仿佛這片平日裡靜謐的海域,就像變成了魔鬼海一般。
不過,如果有船行走在這附近,用望遠鏡眺望就會發現,天際盡頭能看到烏雲覆蓋的極限,也能隱約看到陽光灑在海面反射出來的粼粼波光。
狂躁的天象,僅止於這一小片海域。
對於凡人而言,或許這小片海域可以被稱為海神的囚籠,但真正在這片海域裡的人,就會發現,這片海域的異象根本非天力而為。
安格爾此時就乘坐著貢多拉,劃破這片陰暗天穹。
「這附近應該有座紅土無名小島的,沿著這座島上的廢棄高塔所對著的方向直直駛去,就會進入鯨鬚海的商船航路。」安格爾低聲嘀咕著,極目遠眺,尋覓著那座傳聞中的島嶼,以正航線。
可是,天色實在太過黯淡,海面又在高低起伏的翻湧,就算有小島也被遮掩的看不見。
找了許久也沒尋到小島方向,安格爾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身後的天際:「你們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距離貢多拉數個海里外的驟雨中,一隻尾巴與脖子上鬃毛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巨大獅鷲,正在與另外一隻奇怪的生物戰鬥著。
這隻冒著火焰的獅鷲,正是托比的化身之一:暴怒之獅鷲。
而與托比戰鬥的那隻生物,看上去比獅鷲小了很多,就像是大象與嬰兒之間的差距。可縱然體型有如此巨大的差距,它的戰力卻極其驚人。
看上去它們是勢均力敵,但實際上,那隻小一點的生物完全在引導著戰鬥節奏。托比的暴怒攻擊,都被它輕描淡寫的躲開;火焰衝擊,則被時不時引來的雨水給沖淡。
哪怕托比用出遠超同階的重力脈絡,以恐怖的速度帶動駭人的巨力,也只是打在對方的幻影身上。
毫無疑問,托比的速度肯定比對手強了很多,但反應速度卻是差了一大截。
若非有不知名的緣故,對方並沒有趁著托比弱勢時攻擊,要不然它早就贏了。
任何一個有眼力的巫師都能確定,這隻小一點的生物,真實實力絕對遠遠高於托比。
但托比卻不這麼認為,它那銅鈴一般的眼睛裡閃著執念的火光,它認為只要自己再快一點,就能暴打這只可惡的開花野貓。
再又一次的被對手輕而易舉閃過攻擊後,托比氣的跳腳怒吼。
——如果不是大人限制我用蛇鳥形態,你早就被我爆錘到海底了!
面對托比的吼叫,被托比怒罵的「開花野貓」卻是不言不語,仿佛沒有看到托比的憤怒。
「行了,回來吧。」清冽的聲音穿透暴雨與海潮聲,直直的落入它們的耳中。
托比雖然氣憤的鼻孔噴出火焰氣息,但還是沒有違逆安格爾的要求,「哼」了一聲,旋身化為一隻海鳥,隨著一聲響徹天際的音爆轟鳴,海鳥瞬間從原地消失,眨眼間便回到了貢多拉上。
托比哼唧哼唧著,跳到安格爾頭頂。爪子緊緊勾著紅色頭毛,以此來表達自己先前被限制使用蛇鳥形態的抗議。
安格爾也不惱,甚至因為看到托比久違的孩子氣,還頗有些喜悅,只是面對托比的憤怒,他還是禮貌的表現出克制。
托比回來後沒一會兒,一道幽影落到了貢多拉的船沿。
這道幽影正是托比之前大戰的對象。
它在降落到船沿前,是一團無質化的黑色影子。可當它碰觸到船沿後,自然而然的化為了一隻奇異的生物,從「無」變成了「有」。
這隻生物乍一看,像是野豹。只是它的皮毛是幽藍色的,在黑暗中還能發出如螢光水母那般的剔透水光。
除此之外,它和野豹的差別還有尾巴與頭頂,它的尾巴是一片黑霧虛影,沒有實體;它的頭頂,則開著一團正在吐氣泡的怪異藍燈花。
安格爾將目光從怪異處緩緩移開,落到了「野豹」的眼睛。
這是一雙完全不像獸眼的眼睛,裡面有太多複雜的情緒,絕大多數都負面的,甚至拿它眼裡的情緒與暴怒之獅鷲對比,它眼中的憤怒其實更甚。
只是,所有的情緒,都被圍繞在它身周的一種靜默給壓制著。
而這種靜默,來自於它胸口處的一團長滿觸手的球形體——扭曲之種。
「厄爾迷,化為防禦狀態。」安格爾輕聲道。
「野豹」沒有任何反抗,身體逐漸變為黑影,直接附著在貢多拉內,唯有那朵吐著氣泡的藍燈花,還保持著原樣,立在了船頭。
隨著它化為防禦形態後,頭頂的烏雲開始緩慢消散,露出了晴朗的天空。
在這過程中,藍燈花一直在釋放著某種波動,顯然烏雲的變化正是它搞出來的。
安格爾靜靜的看著藍燈花,思考著這隻從穢翼站點帶出來的寄生體。
這時,頭頂的托比傳來「嘰咕嘰咕」的聲響。
鳥語滿級的安格爾,自然明白托比的意思,它在詢問這隻「開花野貓」的身份。
「別一直叫它開花野貓,它的原身名為厄爾迷,是一個來自恐慌界的魔人,或者說,是一個被封印魔物奪去理智的覺醒魔人。」
恐慌界,是一個距離巫師界非常遙遠的世界,因為距離的問題,再加上沒有什麼有用的資源,並沒有太多巫師會去這個世界。
而且,恐慌界還是一個能級絲毫不遜色於巫師界的強大世界,裡面危險重重,自然更沒有巫師願意去。
恐慌界的魔人,其實本身也是普通人,只是因為恐慌界太過危險,妖魔叢生、詭異肆虐,普通人為了生存下去,開發出一種對付魔物的方法,便是將魔物封印在體內,借著魔物的力量,在岌岌可危的世界勉力求存。
安格爾創建的狩孽組的狩魔人,其實也是借用了魔人的這種方法。
接受了魔物封印的人,被稱之為魔人,他們既是城鎮的守護者,卻又被普通城民厭棄。因為魔人使用魔物的力量一旦超過了限制,就會徹底的「覺醒」,魔性代替人性,由人化魔。
這種覺醒魔人,不僅魔物本身的能力被大幅度增強,還擁有了人類的智慧,比起普通的魔物還更加難對付。在恐慌界,一隻覺醒魔人足以毀滅一個中大型的城市。
如此強大又危險,自然讓普通人敬而遠之。
而這隻「開花野貓」厄爾迷,就是一個覺醒的魔人。
按照萊茵的說法,其實力幾乎達到了一級真知的巔峰,若是不顧滅亡全力以赴,甚至可以勉強發出一擊二級真知的威力。
當初穢翼商旅團為了捕捉厄爾迷,損失了足足兩位正式巫師,最後在穢翼副團長的鎮壓下,才將厄爾迷給抓住。
覺醒魔人實力很強,但魔性與實力是相等的,想要掌控它必須不壓抑魔性,但所有的操控方法都必須對魔性進行全力壓制。因為沒有一個完美的操控方法,所以穢翼商旅團一直沒有辦法處理它。
穢翼商旅團一直積壓著,等待有一個對異界強者感興趣的卡拉比特人買下厄爾迷。但可惜的是,對厄爾迷感興趣的出不起價;能出起價的又對厄爾迷沒興趣。
直到最近萊茵出價,厄爾迷才終於有了出路。
安格爾在得到厄爾迷後,第一時間將扭曲之種與它進行融合,由沸紳士培育出來的扭曲之種,還真的將厄爾迷給控制住了,並且沒有壓制厄爾迷的魔性。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沉睡,厄爾迷終於甦醒。
安格爾正好在返回舊土大陸的途中,周圍是茫茫大海也沒有人,於是將厄爾迷放了出來,打算趁此機會實驗一下它的能力。
托比主動請纓與它戰鬥了一場。
事實證明,萊茵的判斷沒錯,覺醒魔人不愧為最完美的寄生對象,實力強大到驚人。
若非安格爾讓厄爾迷控制力量,托比估計一早就敗下場了。
「嘰咕嘰咕……」托比聽完安格爾對厄爾迷的介紹,鳴叫聲逐漸降低。雖然嘴裡依舊說著自己化為蛇鳥形態,肯定能發揮的更好;但它也沒有再盲目的自信,覺得蛇鳥形態就能打贏厄爾迷。
畢竟,這是萊茵特意為安格爾準備的護持者。
安格爾重新將目光放到那一朵藍燈花上,回憶著厄爾迷的能力。
根據穢翼商旅團的介紹,厄爾迷最關鍵的能力就是這朵吐著泡泡的藍燈花,它擁有強制改造戰鬥環境的效果。
就如之前,托比與厄爾迷戰鬥的時候,因為其化身為暴怒之獅鷲,是火屬性的魔物。於是,厄爾迷弄出來一個暴雨天象,完美克制獅鷲的火焰。甚至,只要厄爾迷願意,藍燈花還可以將綠地化為沙漠,讓大地湧出岩漿,將白晝化為黑暗,讓厄爾迷天然就占據了戰鬥主動權。
並且,厄爾迷的改變環境是一種近乎於規則的能力,它能壓制住空間亂象,在短時間內讓紊亂的空間平靜下來、甚至讓隔絕的空間恢復一瞬的暢通。
到時候,就算真的有強大的超凡者對安格爾動手,哪怕封鎖了空間,安格爾也能借著厄爾迷的能力穩定空間,開門逃離。
這也是萊茵說厄爾迷很適合安格爾的原因。
除此之外,據穢翼商旅團的說法,藍燈花還別有妙用,需要深度挖掘。不過,安格爾覺得,這可能是穢翼商旅團的營銷策略。但光是改造戰鬥環境,就非常強大了。
除了藍燈花外,厄爾迷的肉身防禦很強,力量也達到血脈側真知巫師的水準;還能化為影子形態,這個形態免疫大部分的物理攻擊;它的反應速度,也快到嚇人,之前和托比戰鬥時已經初現端倪。
種種能力的相加,造就了如今厄爾迷。
安格爾也從厄爾迷的身上,一窺到了覺醒魔人的駭人,以及恐慌界的恐怖。
不愧是能與巫師界相提並論的超凡世界。
安格爾對厄爾迷非常的滿意,不過,厄爾迷現今也有弱點,便是它胸口的扭曲之種。一旦被人破壞了扭曲之種,厄爾迷會立刻受到反噬而亡。
雖然安格爾給厄爾迷下達了將扭曲之種保護好的指令,但為了以防萬一,安格爾覺得還是再加一層保險。
最好煉製一個特殊的道具,遮蔽並防禦扭曲之種被針對性破壞。
安格爾想了想,讓托比尋覓島嶼更正航線,他則一邊尋思著,一邊拿出紙張開始進行圖紙的設計。
安格爾在伏案疾筆的時候,貢多拉悠閒的在天上飛駛,托比則時不時的下海捕魚。雲朵映照在海面,飛舟投影在波心,一切都那麼的愜意。
從晨時到黃昏,再從凌晨到啟明星再次升起。
安格爾這才從埋首中抬起頭。他手中的圖紙,已經有了一個初稿,他讓厄爾迷解除防禦姿態,就真身形態對比了一下,然後讓厄爾迷繼續戒備。
安格爾準備繼續設計時,托比飛到他肩膀,鳴叫了幾聲,示意安格爾往下看。
安格爾攀在船沿低頭看去,卻見下方的海面上,大量的海豚追逐著一頭幼年島鯨,而這頭島鯨則舒緩著身姿,追隨著海面上的幽影。
這個幽影,正是貢多拉投射在海面上的黑影。
而在島鯨的兩邊,則有四艘貨輪,正鳴著長號朝著遠方駛去。
安格爾能清晰的看到,這些貨輪上,有很多人正指著天上的貢多拉,表情帶著訝異。
「這是島鯨商會的貨輪。」安格爾看了一眼船上的旗幟,還有那破浪航行的島鯨,就推測出了這個貨輪的真相。
他之所以能認出島鯨商會,是因為這個商會其實是白貝海運公司旗下的商會。
而白貝海運公司的背後,站著的是……天空機械城。
在安格爾思索著的時候,兩道身影騎著掃帚型載具,從貨輪中升起。
安格爾看了一眼,倆個三級學徒,身上沒有明顯的組織標誌,估計就是白貝海運公司下轄的僱傭者。
他們的目標明顯是貢多拉,不過沒等他們靠近,黑霧蒸騰,厄爾迷那猩紅雙眼從黑霧中透出,直直的看著兩人。
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讓他們瞬間定格住了,不敢再有任何動彈。
安格爾能感覺到,這倆人應該沒有什麼惡意,估計只是想來詢問他的情況。
不過,就算如此,安格爾也懶得去理會。他讓托比繼續掌舵,貢多拉直接當著他們的面飛離。
直到數里之外,倆個學徒才從危險預兆中脫離。他們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直接落到貨輪上,也不敢再去追蹤。
另一邊,安格爾坐在飛舟上,低語道:「島鯨商會常年往返啟示大陸與舊土大陸,在這裡遇到了島鯨商會,看來距離舊土大陸應該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