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子夜時分。
孤兒院裡最破敗的大樓頂層，充盈著死氣的院長辦公室內。
安格爾與弗洛德站在窗前，遙望著對面樓棟里唯一亮著燈光的房間。那裡原本是孤兒院的圖書室，藏著大量蒂森家族搜集的童話與繪本，不過，孤兒院廢棄後，這些書籍都付之一炬。
如今之所以那裡還亮著燈光，卻是因為，被臨時改成了靈魂系藏書室。
安格爾將自己看過的與靈魂相關的雜誌、皮卷，以及靈魂系基礎訓練方法，都通過幻境呈現出來，擺放在藏書室。
「小塞姆在裡面待了多久了？」安格爾輕聲問道。
弗洛德：「自從兩天前，小塞姆發現了那間藏書室後，便一直留在裡面，未曾出來過。」
弗洛德說完後，臉上帶著不解：「大人為何要將靈魂相關的書籍放在那裡呢？」
「就是給他看的。」安格爾目光看向對面窗戶中，被燈光倒映出來的身影。
「既然是給小塞姆看的，為何一開始又不告訴他藏書的事，反倒是讓他自己轉悠時才發現藏書室？」弗洛德還是不明白。
「主觀能動與被動接受，收益是完全不同的。」安格爾頓了頓：「而且，這事關一場收徒的測驗。」
「收徒測驗？」
「尼斯有心收小塞姆為學徒，在小塞姆真正進入野蠻洞窟前，他拜託我準備了這場測驗。」安格爾解釋道。
弗洛德這時也算是明白了，所謂的收徒測驗，其實就是類似引導者對天賦者的試煉。
弗洛德目前經營的「黎明殺機之噩夢孤兒院」幻境，也算是這類試煉。
不過，明白雖明白，但還是無法理解：「我記得尼斯大人應該不是學院派的吧？」
既然不是學院派的巫師，為何收徒測試會是看書？
「你以為收徒測試只是簡單的看看書？」安格爾輕笑一聲：「測試還沒有正式開始，看書只是整個測試中的前置環節，也是一個必然條件。」
「那真正的測試是什麼？」
弗洛德話音剛問完，還沒得到安格爾的回應，就見對面藏書室的燭光黯淡了下去，小塞姆在藏書室待了兩天兩夜後，終於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到小塞姆離開藏書室，安格爾眼裡閃過一道光暈，同一時間，藏書室里他所構建的書籍幻境，全都消失不見，重新回歸為破敗的模樣。
「測試馬上就會開始了。」
安格爾輕聲念叨後，沒等弗洛德發問，話鋒一轉：「你這邊的進度如何？」
弗洛德：「靈魂伎倆的學習方式我已經明了，修行條件我也基本達到，可以進行初次修行了。」
安格爾：「我記得，靈魂伎倆正式學習，需要選擇死氣重的地方？」
弗洛德點點頭：「是的，孤兒院的死氣應該可以滿足學習靈魂伎倆的需求。」
「滿足是可以滿足，但別忘了，你學習完還有亞達與珊妮。而且，如果孤兒院裡沒有了死氣，留在這裡的『黎明殺機』試煉，也達不到最好的效果。」
「大人的意思是？」
「換一個地方。我恰好知道一個地方，符合靈魂伎倆的修習環境。」安格爾頓了頓，輕聲道：「而且，那裡也是小塞姆的測試之所。」
說到這時，安格爾的目光從對面樓層移開，看向遠處的黑幽幽的天際，以及天際盡頭那連綿起伏的山脈。
「星湖城堡。」
……
小塞姆站在碧波蕩漾的湖畔，看著遠方曦光中光影斑駁的城堡，表情帶著感慨。
還不到一周的時間，他居然又回到了星湖城堡。
在小塞姆恍神間，一隻冰涼的小手，摸上了他的手腕：「塞姆哥哥，我聽蒂森少爺說，這裡是你的家族族地？」
「只是以前，現在它已經廢棄了。」小塞姆牽住亞達的手。
「我們孤兒院也廢棄了。」亞達一點也不在意廢棄，甚至還頗為嚮往的看著遠處巍峨城堡：「塞姆哥哥，等會我能住一個大房間嗎？」
小塞姆有些猶豫的看向另一邊的安格爾。
安格爾：「這裡是你的地盤，你來安排亞達和珊妮的住處。」
小塞姆點點頭，向亞達應了一聲，然後目光看向亞達旁邊的紅衣女孩，對方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股寒意便從他心中湧出。
小塞姆趕緊轉過頭，不敢多看。
這個叫珊妮的女孩……好可怕。
小塞姆不敢再盯著珊妮，悶著頭走在最前方，帶著眾人走到了星湖城堡內，給亞達與珊妮都安排在了高處可以看到湖面波光的房間。
安排完亞達與珊妮後，小塞姆看向安格爾與弗洛德。
「我們的房間你就不用安排了，這次過來，是為了幫弗洛德修行，我們會在周圍尋最佳的修行之地，不會住在城堡里。」安格爾頓了頓：「你的話，這幾天就留在城堡里，照顧好亞達與珊妮就行了。」
弗洛德也笑著補充：「準確的說，是照顧好亞達。珊妮這幾天會入睡，你不用去管他。」
珊妮處於死氣充盈巔峰，自身性格又暴戾衝動，在現實中極有可能失控，還是先在夢之曠野待一段時間。
小塞姆頷首應道：「好的。」
「那我們就先走了，你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險，記得不要莽，多思考思考解決辦法。」安格爾意有所指的拍了拍小塞姆的肩膀，然後略過小塞姆，與弗洛德離開了星湖城堡，消失在山林中。
小塞姆心中有些狐疑，嘴裡低聲喃喃：「遇到危險？什麼危險？」
跟在小塞姆身邊的亞達隨口道：「說的是小偷吧？我聽少爺說，這個城堡中有很名貴的藏畫，總會受到小偷會覬覦，時不時就有人闖進來。」
「真的是小偷嗎？」小塞姆隱隱覺得不對勁，安格爾最後的眼神似乎透露了某些不妙的信息。
「不管是小偷還是野獸，都沒關係。」亞達拍拍胸脯：「雖然我沒有珊妮那麼厲害，但對付這些，我還是能行的。放心吧，有我在，我會保護塞姆哥哥的。」
小塞姆本來心中還有些疑雲，看到亞達那軟萌可愛的模樣，卻是被轉移了注意。
小塞姆笑著摸了摸亞達的頭：「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下，城堡里也有一些機關的，我晚點去修復一下，真有小偷和野獸闖進來，靠機關對付應該足以。」
……
安格爾與弗洛德站在湖泊後方的山丘上。
弗洛德望著遠處的星湖城堡，低聲道：「因為曾經有大量亡靈盤踞於此，這裡死氣的確很濃郁，是修行靈魂伎倆的適合之地。不過，我並沒有感覺到大人所說的化蛛亡靈，這裡死氣雖濃，但異常的乾淨。」
「會不會，小塞姆天賦測試里看到的那個化蛛亡靈，只是一場虛妄？她並不在這裡，甚至有可能不存在。」
安格爾無所謂的道：「不存在也沒關係。」
「可是，大人不是說，尼斯巫師要通過化蛛亡靈來測試小塞姆麼？」
尼斯能和桑德斯成為摯友，這意味著在價值觀上，他們是有相似的地方的。桑德斯測試天賦者，直接搞出九艙血斗，死了無數人；作為桑德斯的摯友，尼斯的收徒測試怎麼可能會是輕鬆的看看書？
尼斯的收徒測試，就是讓小塞姆接觸化蛛亡靈，甚至……殺死它。
聽上去很困難，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哪怕弗洛德還有肉身，真要去與亡靈對上，逃的還指不定是誰；至於和特殊亡靈對上，弗洛德必輸無疑。
不過，弗洛德雖然不行，但小塞姆卻有可能。
根據小塞姆自己敘述，那個人首蛛身的亡靈，是他的親族茜拉夫人。
因為是親族的關係，茜拉夫人會對小塞姆有更加強烈旺盛的殺戮欲；但與此同時，小塞姆也不是沒有反擊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便是他的血。
血緣擁有奇妙的聯繫，茜拉夫人可以借著血緣對小塞姆燃起殺心，小塞姆同樣也能借著自身的血，對茜拉夫人造成連超凡者都很難造成的劇烈傷害，甚至可能讓茜拉夫人徹底消亡。
也因為只有小塞姆擁有這樣一個反殺的機會，尼斯便將計就計，為小塞姆制定了這樣一個特殊的收徒測試。
之前讓小塞姆看書，也是通過書本上的記錄，讓小塞姆知道解決化蛛亡靈的辦法。
到時候真遇上化蛛亡靈時，能讓小塞姆將知識化作手中的利劍。
當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存在紕漏。
小塞姆如果沒有發現藏書室，如果沒有看到解決化蛛亡靈的辦法，那他自然沒辦法對付茜拉夫人。
就算他看到了解決化蛛亡靈的辦法，小塞姆也不一定有勇氣、有智慧，去殺死化蛛亡靈。
所以，這裡面還需要小塞姆自己的努力，以及一點點運氣。
當然，尼斯也不可能真的讓小塞姆這種近靈之體的天賦者死，他拜託了安格爾，在小塞姆瀕死的時候救他。
可如果真的動用了安格爾去救援，那小塞姆的測試評分會直線降低。
安格爾淡淡道：「這只是尼斯就當前情況，擬定出的一個測試。如果化蛛亡靈真的出現了，測試就繼續；如果化蛛亡靈沒有出現，那麼該做什麼做什麼，等回到野蠻洞窟，尼斯自然會重新為小塞姆量身定製新的測試。」
「原來如此。」弗洛德：「這種測試的難度，簡直駭人聽聞。」
弗洛德眼裡流露出一抹憐惜：「還是希望小塞姆不要遇到化蛛亡靈，他如今還是凡人，就算真的得知了殺死化蛛亡靈的辦法，也不一定能有用。」
譬如，化蛛亡靈完全不給小塞姆準備時間，直接一個襲殺，就算有再好的辦法，小塞姆也用不出來。
不過這種情況比較少見，化蛛亡靈對付普通人，可能會一個照面就殺死；但對付血緣親族，她的怨氣會達到最高點，估計會用蠶食與虐殺的方式，這就給了小塞姆很大的時間緩衝。
安格爾頗為意外的看了弗洛德一眼：「你在這時還考慮到小塞姆會遭遇危險……果然，近靈之體雖然還是隱性，就已經開始影響到死靈了麼。」
無論是弗洛德和亞達，似乎都很關心小塞姆。
唯一的例外，就是珊妮。不過，珊妮只是表面冷漠，內心怎麼想，卻是難說。
弗洛德愣了一下，如果是其他人說這話，弗洛德肯定會反駁；但安格爾作為其主人，自然不可能無的放矢。
弗洛德回味了最近的情緒，的確，對於小塞姆有著異乎尋常的關注，還潛移默化的開始親近對方。
一開始還覺得，小塞姆是安格爾帶回來的，親近也無妨；但回想曾經安格爾帶來的杜魯，他絕對沒有這種感覺。
這就是近靈之體的威力？
弗洛德心下大驚，眼裡閃過忌憚。
安格爾卻是笑了笑：「你也不用這麼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知道的時候，潛意識會控制你的親疏；當你真正意識到時，自然會變得清明，不會受到近靈之體的影響。」
話雖如此，弗洛德還是有些膽戰心驚。
安格爾搖搖頭，話鋒一轉道：「現在該說說你了，你打算先從哪一種靈魂伎倆開始修習起？」
靈魂伎倆包含的內容非常多，從技巧性的、到防禦類的，再到攻擊型的，無所不包。
所以，安格爾才有這麼一問。
弗洛德沉吟了片刻：「我原本的打算，是先修習死氣化物，這是我能影響物質界最直接的手段。不過，既然這裡可能存在化蛛亡靈，我打算再看看。」
弗洛德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初學習靈魂伎倆，雖然有莫大的缺點——很有可能受到死氣影響而墮落，必須有人護航；但也有一個巨大的優勢。
第一種靈魂伎倆，受到死氣的加成，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速成。
而想要學習第二種靈魂伎倆，時間就會非常的漫長，靠水磨工夫去學習。外面的亡靈大多數都只會一種靈魂伎倆，也是因此，會多種伎倆的基本是積年老鬼。
正因為有這樣的機制，最初選擇非常重要。
弗洛德希望的是，最大限度提升自己。
死氣化物，是曾經的考量。但現在，有一個特殊亡靈疑似在附近，卻讓他有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