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當然不會覺得,單單一個心之屋就能讓托比戰勝極怨之念。
但是,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讓托比能夠面對極怨之念。
只有直面了慘澹的結局,才有改變悲慘的動力。
在現實中,托比一旦面對極怨之念,就等於開啟了五味之劫,誰也不知道劫難能不能度過。但在心之屋,面對極怨之念卻不虞這種風險。
這也算是心之屋的獨特之處。
……
沙魯從沉默中回神的時候,安格爾與弗洛德也恰好討論完心魔戰力的問題。
按照安格爾的盤算,實驗到此已經結束,他該了解的已經了解完畢。不過,安格爾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向眼神依舊有些恍惚的沙魯。
「你到現在,似乎還沒有給出一個充分的理由。」
之前沙魯提出一個要求,他未來希望能夠再進入心之屋試煉一次。安格爾當時道,如果沙魯能將理由說的充分,他不介意破例。
可到現在為止,沙魯並沒有給出一個讓安格爾感到信服的理由。
沙魯低下頭,聲音微微變得有些低沉:「我之前所說的,是那第三扇門背後的事情。其實,第一扇門和第二扇門,對我而言,比起第三扇門更重要。」
安格爾沒有打斷沙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我會說一個不長故事,可能並不有趣,但這是我的經歷,也與前兩扇門有關。」沙魯頓了頓,然後開始娓娓道來。
沙魯小時候生活在一個名叫庫鐸的小鎮,他從小就沒有見過父親,和母親與哥哥利薩相依為命。在庫鐸鎮的生活,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
沙魯說起庫鐸鎮的生活,眼神都在放光。母親對他們兄弟很好,放任他們自由的追逐夢想。哥哥利薩的夢想,是當一個審計官;沙魯則想成為一名正義的騎士。
沙魯自省事起,就開始為了這個夢想而努力。
利薩與沙魯度過了非常美妙的童年,直到母親意外逝世。他們的天空瞬間從明媚驕陽,變成了慘澹陰雲。
然後,他們被遠道而來的舅舅接到了聖賽姆城生活。
起初還不錯,舅母雖然經常冷嘲熱諷,可舅舅卻比較維護他們。但不久之後,舅舅得罪了人,被公司裁員了,為了養家最終落得守門的工作。
自此之後,舅舅整天頹廢的喝酒浪跡,也不再管他們。舅母與她的兒子,開始了對他們長達六年的折磨。
沙魯沒有具體說這六年的細節,但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怒與絕望,甚至還隱隱帶著畏懼。可見,這六年的折磨絕對不是普通的冷嘲熱諷,或許有打罵,甚至對人格的羞辱。
舅舅其實很早就知道他們被虐待的情況,可他裝作不知道。
那六年時間,沙魯和利薩從一個懵懂追夢的天真孩童,慢慢長大,明白了人情世故,也看透了現實的殘酷。
利薩在十七歲的時候,帶著沙魯離開了舅舅家,在森林中一個破舊的木屋裡開始了生活。利薩為了養活自己與沙魯,放棄了學業,同時也放棄了成為審計官的夢想,在一處莊園裡牧羊求生。
脫離了如噩夢的舅舅家,雖然放棄了夢想,但他們以為可以獲得新生。
遺憾的是,這段時光只持續了三年。
一次暴雨過後的山洪,衝垮了他們居住的木屋,也掩埋了他們的未來。當他們再睜眼時,已經被弗洛德帶到了初心城。
沙魯說到這時,終於進入了正題。
「第一扇門,是一扇木門,那是我兒時生活的故居之門,上面還繪有兩個圖案,一隻小馬與一本書。這兩個圖案,是我和哥哥小時候用樹枝畫的,母親還因為這,打了我們兄弟一頓。不過,我們依舊很開心,因為那兩個圖案代表了我們的夢想,馬是騎士,書則是審計官。」
沙魯說到過去時,眼裡仿佛有光在閃爍。但是,當他說到第二扇門的時候,眼神中卻是堆砌著仇恨與憤怒。
「第二扇門,是我舅舅家的門,那裡裝載了我和哥哥六年的噩夢。」
僅僅一句話,沙魯就仿佛用盡了力氣。
好半晌,才緩過來:「我之所以想要再去試煉,是因為我想要推開第一扇門看看。」
沙魯說完後,用期待的眼光看著安格爾。
安格爾沒有任何表情,語氣很冷淡的道:「然後呢?」
顯然,沙魯之前的那番述說,或許感動了自己,但並沒有打動安格爾。
他給出的理由,在安格爾看來,依舊不充分。
沙魯沉默了片刻,眼神帶著遲疑。
安格爾:「如果僅此而已,我是無法為你破例。」
聽到安格爾的這句話,沙魯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緩緩的半跪下身,在安格爾挑眉中,低下頭伸出雙手交叉平撫在胸前。
沙魯什麼話都沒說,但他的動作代表了一切。
這是一個騎士禮。寓意,交付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未來,以及我的榮耀。
安格爾:「起來吧,你不是一個騎士。」
沙魯抬起頭,用堅決的語氣道:「我會成為一個騎士。」
安格爾靜靜的看著沙魯:「我不需要騎士。」
沙魯眼神依舊堅定,似乎並沒有受到安格爾話語的影響。
安格爾隔了許久後,又道:「我雖然不需要騎士,但是,初心城應該不會嫌騎士太多。」
沙魯眼裡閃過一絲喜色。
「當然,前提是你有資格成為一名騎士。至少,現在你是沒有資格的,還是繼續回到圖書館反省吧。」
緊接著,不等沙魯回應,安格爾直接讓弗洛德遮住沙魯的眼睛,命人將他帶回了圖書館。
等到沙魯離開後,弗洛德看向安格爾:「大人,還是願意給沙魯一個機會。」
安格爾看似決絕,但其實並沒有掐掉沙魯的希望。現在沒有資格,不代表未來沒有資格。
「機會不是我給的。」安格爾輕聲道。
在沙魯行出騎士禮的時候,安格爾其實無法判斷沙魯當時的想法,但至少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是堅定不移的。
這種眼神,有一瞬打動了安格爾。
不過,人心思變。每個人都有堅決想要做某件事的時刻,但這種堅決向來持續不長,要麼囿於外部環境,要麼是毅力不足。所以,沙魯這一刻很堅定,不代表未來是堅定的。
正因此,安格爾沒有給予肯定的答覆。可他的言語中,也沒有掐掉沙魯的希望。
但給了希望,能不能抓住機會,就是沙魯的事情了。
「聽完沙魯的故事,倒是有些理解他了,是環境塑造了他乖張的性格。」弗洛德感慨道,「人有時候不是想要長成自己討厭的樣子,而是生不逢時。」
安格爾:「利薩也經歷了同樣環境,卻沒有自我放逐。」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世間比起沙魯更加不幸的人也有,譬如當初安格爾在海瀾帶回來的天賦者——古伊娜。四肢全部被砍斷,嘴唇也被縫上,完全已經可以稱之為人棍。
可縱然如此,古伊娜並沒有因為不幸而自我放棄。她做了很多惡毒的事,但她眼神的堅決,卻是安格爾前所罕見。
對於安格爾而言,沙魯如果真的能貫徹信念到底,給他機會也無妨。但如果只是嘴上說說,那也無所謂。
人生本來就是自己去掌控的。
想要活成自己期望的樣子,這其實不是一個最終目的地,而是一個抵達彼岸的過程。
既然只是過程,就不會因為環境更迭或者時光老去就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