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的瞳孔一縮,毫不猶豫的從夢之曠野返回了現實。
羅蘭度此時的身形也逐漸趨於模糊,他的眼神還很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隨著羅蘭度現實中的刺激越發強大,終於突破了夢境之門的桎梏。
羅蘭度也消失了。
茫茫無邊的曠野里,安格爾從迷霧中走了出來,看著兩人消失的地方,表情十分的嚴峻。
他記得桑德斯說過,羅蘭度被關押在幾何之鎖里,並且桑德斯還親自設置了一層牢籠,禁錮了羅蘭度的魔力……在這種情況下,羅蘭度應該萬無一失,怎麼可能會出事?
而且,還是致死性的變故?
在安格爾感覺不解的時候,桑德斯此時已經睜開了眼。
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一道黑影站在魔力牢籠裡面,背對著桑德斯,看不到其動作。但是,能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同時,地面上染了一大片紅。
這個黑影的身形……尤麗卡!
尤麗卡明明已經被他放逐到幻境裡了,按照桑德斯自己的估算,就算尤麗卡對幻術的抗性逐步增加,也不可能如此快就甦醒?
而且,就算是甦醒,修伊斯也不至於完全無法控制啊?
桑德斯瞥了一眼,發現修伊斯此時正站在一邊,眼神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
桑德斯也沒有時間去忖度這裡面發生了什麼變故,他的身影一閃,毫不猶豫的出現在了牢籠中,在尤麗卡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道狂暴的魘幻之力,直接衝到了尤麗卡的眉心。
「不要!」修伊斯驚呼出聲!
平時,桑德斯困住尤麗卡所使用的幻術節點,都算是溫和的。可這一回,縱然是修伊斯,感受到那活躍且充滿暴戾之氣的魘幻之力,也感覺心臟一個咯噔!
不過,修伊斯想要阻止去為時已晚,尤麗卡臉色一白,直接應聲倒下。
桑德斯沒有去管尤麗卡的狀況,而是看向坐在牢椅上的羅蘭度,他的胸腹部直接穿了一個大洞,大量的血液從裡面汩汩流出。
可是,面對這樣的致死傷,羅蘭度的表情卻充滿的詭異,嘴角微微勾起,眼神裡帶著得意的之色。
桑德斯立刻伸出手,指尖閃過生命的能量,對著羅蘭度傷口開始修復。
可是,就算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可也無法徹底阻攔羅蘭度生命流失的速度。
「沒有用的,你救不了他的……哈哈哈哈哈。」一連串笑聲,從羅蘭度嘴裡發出,伴隨大量的血液與碎肉。
修伊斯原本正在查看地上尤麗卡的狀況,聽到羅蘭度的話,疑惑的抬起頭:羅蘭度為何會說救不了「他」?這個「他」是誰?
在修伊斯還困惑的時候,桑德斯冷聲道:「你還不出來?」
修伊斯:「誰?誰出來?」
桑德斯沒有理會修伊斯,深邃的眼神看向羅蘭度:「你的黑化人格沒有任何求生的欲望,因為他可以代替你。但你呢?一旦死亡,你將墮入無邊黑暗的永恆地獄,再也沒有返回現世的可能。黑化人格將代替你,在你的肉體上重生,並且取代你的一切。」
「你樂意看到這樣的情況嗎?」
修伊斯此時卻是模模糊糊明白,桑德斯似乎在與羅蘭度的另一個人格說話……可是,這樣有用嗎?
羅蘭度的臉色陰冷黑暗:「你果然知道了些什麼。不過,沒有用的,他不會聽你……」
話才說到一半,羅蘭度陰沉的表情突然開始轉變,眼神時而陰毒,時而平靜。
「你要做什麼,回去!」羅蘭度突然大喊道,「他在騙你,就算你出來了,也沒有任何作用,還會被煉製成傀儡!你是打算背叛古曼王嗎?!」
羅蘭度最後一句的吶喊,讓他飄忽不定的表情,重新回到了陰冷。
似乎,那句「背叛古曼王」成了束縛主人格的魔咒。
修伊斯眼神中還帶著驚駭,面前這一幕是代表著,羅蘭度的兩種人格在交互?桑德斯是怎麼做到的?
桑德斯靜靜看著羅蘭度:「你的生命已經開始朝著死亡盡頭走去,你還在畏懼什麼?我之前承諾你的事,現在依舊不變。」
羅蘭度陰狠道:「你承諾了他些什麼?我告訴你,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得逞!你這蠢貨,居然要相信眼前這個黑巫師?」
羅蘭度前後不一的語調,顯然再次與主人格出現了爭執。
桑德斯繼續對著潛藏在羅蘭度體內深處的主人格道:「你是相信想要取代你一切的黑化人格,還是相信我說的話?至少我承諾過的事,我不會食言。」
羅蘭度那張陰狠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慌張的表情。
完美無瑕的鐵盾,也終有裂痕出現的時刻。
「他救不了你,你為何要如此執著,他救不了你的!」羅蘭度大聲吼叫著。
桑德斯則平靜的道:「你的傷勢太重,單靠我無力回天,只有你自己願意活下去,且進行自我調節,才有那麼一線希望。」
頓了頓,桑德斯撂下最後一句話:「你是決定就這麼毫無存在感的消失,還是拼一把,至少還能活下去,以及尋找你可能會出現的……自由?」
桑德斯的話,就像是電光火石產生的鮮明火花,劃破了時空,瞬間流經羅蘭度的精神海深處,那個藏在陰影中瑟瑟發抖的主人格,抬起了頭顱,看著向眼前出現的三岔道。
一條路,通往無盡黑暗的死亡深淵。
一條路,站著黑化人格,他太了解自己,極盡各種語言誘惑與勸阻著他。
最後一條路,布滿了迷霧,隱隱約約看到桑德斯的身影。這是一條未知之路,也是唯一可能與死亡深淵背道而馳的路。
主人格在這艱難的時候,闔上眼,沒有去聽黑化人格在耳邊的誘惑低語,而是伸出了腳,踏上了那條迷霧之路。
黑化人格開始咒罵起他,用著各種惡毒的詞彙。
主人格腳步頓了頓,轉頭看向另一條路的黑化人格:「我只是不想這麼早就死去。」
言畢,主人格踏進了迷霧中。
與此同時,現實中,羅蘭度的表情從陰狠毒辣中退去,眼神里重新升起求生的欲望。
「我答應了……救救我。」伴隨著精神海中,黑化人格的咒罵聲,羅蘭度卑微且細小的聲音,終於發了出來。
桑德斯在心中吁了一口氣,對羅蘭度點點頭,轉頭準備動手破壞魔力牢籠。
想要拯救羅蘭度,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桑德斯在外用生命之術以及救治藥劑,同時羅蘭度自己也要有求生的欲望,並且使用相關的引導術,將藥劑引導到合適的位置,盡最大程度配合桑德斯的治療,才有可能活下來。
所以,只有破壞了魔力牢籠,羅蘭度才能使用引導術,來進行自救。
不過桑德斯在準備破壞魔力牢籠的時候,修伊斯阻止道:「他也許是第二人格偽裝出來的,你怎麼能相信他?」
「是他的第二人格,還是第一人格,看他顯露出來的實力就知道了。」桑德斯靜靜道:「比起他,我更想聽你給我一個解釋。你為何會踏進幾何之鎖,還不阻攔尤麗卡殺死他?」
修伊斯愣住了,吶吶了幾句,卻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桑德斯沒有理會修伊斯,不管修伊斯的答案是什麼,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救活羅蘭度。
破壞了魔力牢籠後,羅蘭度得以重新感知到魔源,暌違許久的魔力終於再次充盈到乾涸的體內。同時,羅蘭度也更加清晰的感知到,生命流逝的無力,以及懸在他頭頂的死亡倒計時。
在羅蘭度還在迷茫的時候,他的嘴裡被灌進了一瓶救治藥劑。
「不想死的話,就將藥劑引導到傷口附近。」桑德斯的聲音,傳進羅蘭度的耳中。他沒有絲毫停頓,便執行了桑德斯的命令。
因為要控制引導術,所以羅蘭度的注意力也開始集中,精神海里黑化人格的咒罵聲,還有他沉浸在自我情緒的感性,也逐漸的消失,他的所有專注,都放在了對藥劑的引導上,還有對身體內部的觀察。
桑德斯飛快的救治著羅蘭度,就算羅蘭度自己也在主動尋求存活的方式,但傷勢實在太嚴重,臟腑全都受到了衝擊,治療進度目前只能說是勉強拉平,並且還在不停的走下坡。
羅蘭度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有些絕望,但是對於活著的執念,讓他沒有放棄。不過也因為心中的這一瞬間的絕望,讓黑化人格抓到空隙,誘惑與咒罵的語言,交織著不同的信息,沖入羅蘭度的腦海。
他的引導術開始出現變形。
眼看著一切都在朝著最壞的結果走去,在羅蘭度自己都覺得可能無望的時候,另一股生命之力邁進了他的體內。
羅蘭度疑惑的抬起頭,只見到一頭鮮艷的紅髮。
修伊斯也出手了。
雖然修伊斯並不知道桑德斯為何執意要羅蘭度活下來,但是既然他這麼做了,必然是有其原因的。
而且修伊斯也發現了,如今的羅蘭度並非是那個完美無瑕的第二人格,而是普通的第一人格,救了他,或許真的有可能找到破局的辦法。
有修伊斯的出手,治療進度終於從逆反,逐漸開始攀升。
十分鐘後,他們同時停手。
羅蘭度的傷勢已經好了近乎八成,剩下的,就算他們不去治療,依照超凡者的體魄,也足以慢慢的恢復。
到了此時,桑德斯也終於放下心來。
他回過頭看向修伊斯,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中卻表達了一個意思:該是你解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