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推開門。
露出一條不算太長的樓梯,樓梯的盡頭,是一個兩邊有鐵門封閉的高台憑欄。
當安格爾來到憑欄時,往下方一望,表情瞬間凝固住了。
人!
密密麻麻的人!
在偌大的地下酒窖,擠滿了人!
這些人身上掛著破布,從破布上獨特的花紋可以推測出,在完整的時候,應該是僕從的服飾。
其中有一部分女性僕從,還能看出她們穿的女僕裝的裙擺,不過此時,基本全身裸露著,白花花的肉體十分的晃人眼球。
可縱然如此,卻沒有一絲旖旎。
因為她們全都骨瘦如柴,薄薄的一層皮膚下面,就是骨頭。一眼望去,就像是來到了一個最為苛刻的奴隸主的下牢房。
惡臭,驚悚還有心悸。
原本這些人的動作極為遲緩,擺出各種古怪的姿勢,表情也很呆滯。可當安格爾等人走進來後,或許是聞到了「人」味,他們紛紛抬起頭,看向高處的高台。
當看到安格爾一行人後。
剎那間,他們的眼神變了!
從無神變成了瘋狂,從灰白變成了猩紅,表情也從呆滯變得激動與瘋魔,就像是飢餓了一個冬天的猛獸,在甦醒過來後面對食物的癲狂。
一雙雙發著猩紅光芒的眼,就這麼在黑暗中注視了過來。宛若進入陰濕洞穴里,看到了一群待血而噬的蝙蝠。
還未等安格爾仔細去分辨他們的容貌,尖叫聲、怒吼聲、詭笑聲剎那間混合在一起,一雙雙枯瘦的手伸了起來,朝著安格爾等人所在的高台上張牙舞爪。
就像是崇拜邪神的瘋狂信徒在跳舞。
「血、血……給我血!」、「活人的味道,嘻嘻嘻嘻。」、「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全部朝著前放擠來,不過高台兩邊的鐵門是鎖著的,他們無法擠進來,只能死命的拍著門鎖。
後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狀況,還在不停的往上壓,導致咔咔聲不停的響,而這,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有的過於瘋狂的人,甚至對周圍的人也發起了攻擊。
安格爾在呆愣的時候,就看到好幾個斷肢被甩到高處,血液像是噴泉,噴涌到他們的身上,伴隨著他們眼睛裡的紅光,看上去更加的詭異恐怖。
「這些人,都是莊園裡的僕從。不過,半個月前的那場事端,讓他們被紅光侵蝕,就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里昂的眼裡帶著悲憫,這些人里,基本都是一輩子服務莊園的僕人,一些是看著他們長大的,還有一些是他們兄弟倆從小到大的玩伴,可現在,全都變成了這般駭人的模樣。
「地上的那些食物,都是我放進去的。我每天來放一次,可是他們沒有任何人去吃,哪怕是血食也沒有。他們似乎只對人血有反應,可我到哪裡去搞人血?」里昂:「足足半個月,他們什麼東西都沒吃,餓成了皮包骨。可詭異的是,他們都還活著,哪怕是缺胳膊少腿的人,也依舊沒死。」
「只有見到活人,他們才會興奮起來,就像是傳說中的屍鬼。」
「人不人,鬼不鬼。」里昂的眼裡泛著水光,聲音也帶著些哽咽:「有時候我真的很想一把火幫他們解脫了,可我又想著,活著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里昂轉過頭看向安格爾:「安格爾,你有辦法救他們嗎?」
安格爾靜靜的看著下面掙扎扭曲的人,儘量排除一切的外在情緒,仔細的觀察著底下的人。
看他們靈活的動作,安格爾還以為至少他們身體還保持著活性。然而並非如此,他們的身體機能全部停擺,除了能動外,根本就是一個死人。
可奇怪的是,他們沒有腐爛,大腦里似乎有某種能量,在保護他們最後的命魂底限。
里昂見安格爾久久沒有說話,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禁一陣失神:「果然,他們已經沒救了嗎?」
安格爾表情也很黯然,但他現在的確不知道該如何救他們。只能將求助的目光看向桑德斯,可桑德斯站在一旁,眼神時不時閃爍,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並沒有注意到安格爾的目光。
安格爾想了想:「紅髮大人,應該有辦法吧?」
里昂搖搖頭:「修伊斯導師之前告訴我,救他們,等於殺了他們。」
里昂不知道這是何意,只以為導師是說,他們都已經這般了,救了他們,還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
「修伊斯說的沒錯,救他們的確就等於殺了他們。」這時,一直沉默的桑德斯終於開口,他拿出手杖對著虛空輕輕一點,一陣怪異的波紋,擴散開來。下一秒,地下酒窖里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們保持如今的活性,是因為大腦里存在血色王權的神秘力量。想要讓他們恢復清醒,只能驅逐這股力量,可一旦驅逐,他們便失去了活性來源,反而會立刻死亡。」桑德斯頓了頓:「他們終究會死,要麼是現在驅逐了那股力量死亡,要麼就是等那股維繫活性的力量自主消亡,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最後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命運。」
桑德斯的話,似乎給這群人下了一張死亡通知單。
也讓里昂徹底的崩潰,作為格魯鎮的子爵,面對自己的子民,面對陪伴自己長大的身邊人,無法去拯救,這種痛苦誰也無法體會。
桑德斯對這群人的生死倒並不在意,他下了一個結論後,便開始思索血色王權的效果:「看樣子,他們大腦中的那股神秘力量,就是真相了。」
桑德斯看向安格爾:「說不定,你當初被拉入墮落深淵的話,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安格爾閉上眼,按捺住想要噴薄的情緒,讓思維重新跟上桑德斯的步伐:「所以,血色王權的效果,單單就是讓他們瘋狂嗎?」
頓了頓,安格爾補充了道:「不可逆的瘋狂。」
桑德斯搖搖頭:「想要知道的話,需要做一個能量的測定實驗。不過,神秘力量很難測定,我也無法肯定最後的結果。最好,能有更多的信息。」
桑德斯看向還在悲慟中的里昂,靜默了許久,等到里昂情緒稍定,才問道:「你還記得他們剛被紅光侵蝕後的表現嗎?」
里昂有些木訥的道:「他們和現在一樣,見到活人就表現出嗜血瘋狂的症狀,不過那時他們不會變的安靜,就算周圍沒有人也會瘋瘋癲癲的。大概是關在酒窖時間久了,他們才慢慢變得安靜下來。」
「變得安靜,是因為神秘力量的自息性,無法主動攝取外來能源補充時,會以降低消耗為主,這算是某些特殊能量的共性。」桑德斯解釋道:「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異常嗎?」
里昂搖搖頭:「沒有了……」可話音一落,里昂似乎又想到什麼:「不對,好像還有一點。他們會跟著尤麗卡大人行動,尤麗卡大人去哪,他們就會去哪,就像是跟班一樣。」
里昂說的這一點,讓桑德斯眼神閃爍了一下。
「難道是傀儡化?」
桑德斯憶起,古曼王國每一代的王庭內部,至上而下都極為忠誠,哪怕古曼王極為暴虐,可王庭內部從來沒有任何異議。難道,靠的就是血色王權,讓他們變為傀儡?
但真實的傀儡,其實很容易被發現,就像之前茲斯萊德的古董店裡的傀儡,哪怕擁有人的靈魂,還是能一眼被識破。或許,血色王權製造出來的,不僅僅是單純傀儡化。
而是類似靈魂印記的東西?
「可如果效果真的是這般,為何尤麗卡本人也受到了影響?」桑德斯有點疑惑。
安格爾解釋了答案:「血色王權上有一個「血源回溯」的魔能陣,據我所知,這個魔能陣還在運行。也就是說,這個血色王權的真正主人,並非尤麗卡。」
話雖如此,但這裡面還有一個疑惑,尤麗卡雖然不是主人,但她是使用者,在明知道血色王權很危險的情況下,她怎麼可能對著自己使用?
「看來,還是需要從修伊斯那裡得到一些解答。」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桑德斯沒有再繼續說什麼,安格爾則將注意力看向了身邊的里昂,他還處於茫然無措中,眼神中毫無神采。
安格爾看向下方歸於沉默的人群,雖然他們乾瘦的宛若骷髏,但從那輪廓里,他還是分辨出了一些熟悉的人。
他看到了母親生前最親近的葛蘭園丁,曾經在喬恩那裡學習過地球醫術的丁克醫師,還有教授里昂騎士技巧的中苑女騎士斯沃琪,和他們倆兄弟一起長大的牧羊人法蘭杜。
每一個熟悉的面孔,都在牽動安格爾的心弦。
安格爾不忍再看下去,閉上眼不停的呼吸,試圖靠著呼吸的頻率來壓下心下的不適。
好一會兒,安格爾才睜開眼,看向哥哥里昂:
「喬恩導師沒事吧?」
里昂呆滯的點點頭:「喬恩被修伊斯導師設下的結界保護著,蘇比在旁守著,沒有受到波及。」
「那奧莉,還有瑪娜女僕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