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虛空夾縫內,一個悠閒的人影,踏空而來。
來者全身都冒著淡淡的光輝,而這種光,卻是從它瓷白的皮膚深處,透出來的。
借著光亮,能看清它的容貌,和奧路西亞長得一模一樣,正是那與加拉爾一同到拉蘇德蘭的大魔神無焰之主。
無焰之主在虛空中走了半晌,突然頓了一下。
「空間坍縮?」無焰之主眼神里有些驚訝,矗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伸出手指,打開了一個新的空間通道。
改道之後,無焰之主在新的虛空夾縫裡還沒走多久,它又停了下來。
因為,有一隻龐大的宛若山嶽的虛空魔物,突然擋在了它的面前。
「迦羅塔柔絲。」無焰之主輕聲念叨出魔物的名稱,這是一個堪比惡魔領主的強大魔物。
伽羅塔柔絲余怒未消,因為不久之前,有幾個蟲子從它的追殺下逃走了,而眼前這個發光的人影,讓它立刻回憶起之前的那幾個蟲子……仔細一看,眼前的這個,和之前逃走的蟲子中某人,似乎一模一樣。
想到這,伽羅塔柔絲的怒火再次騰起。
它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存在。
幾分鐘後,這一隻伽羅塔柔絲徹底從虛空中消失。隨著「山嶽」的崩塌,在殘骸垂落的地方,無焰之主臉色毫無波瀾。
「實力達到了,可惜智慧還處於萌芽。所以,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虛空魔物啊……」無焰之主淡淡道。
虛空魔物固然強大,但存在的地方是虛空,沒有開智的文明,導致智慧發展太慢了。
頓了一下,無焰之主再次陷入了思索。
「這條路上,伽羅塔柔絲在此,他們應該會繼續改道……那會走哪條道呢?」無焰之主沉思的時間,明顯比起上一次改道要長很多。
不久後,無焰之主終於選擇了一個坐標,打開了新的通道。
不過,讓無焰之主沒有料到的是,來到這裡它再次遇到了意外——虛空風暴。
當然,虛空風暴並不會對無焰之主造成太大的傷害,只不過行走起來有些麻煩。但是,連它都覺得麻煩,想來他們應該不會走這條通路。
看來只有再次改道了。做出這個決斷後,無焰之主心中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雖然虛空中危險重重,但連續遇到災難,他們似乎也太倒霉了吧?
無焰之主繼續尋思著他們可能選擇的新路線。
這一次,尋思的時間更長了。
安格爾卻是不知道,因為托比的災厄詛咒爆發,雖然他們自己不停的走霉運,但同時,卻也拖延了無焰之主追來的時間。有時候,倒霉到了極致,說不定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好運。
虛空中的事,安格爾自然不了解,他現在正面對著陷入自我情緒中的波波塔。
格瑞伍是很願意波波塔陷入回憶,這樣可以拖一些時間。安格爾原本也希望能拖一點時間,但眼看著波波塔情緒波動越來越強烈,安格爾憶起波波塔瘋癲時的情況,卻是心中一凜。
如果因為情緒波動太大,讓波波塔陷入瘋癲,那就完了。至少,思維清明時的波波塔,還能夠用話術來儘量致使平和相處,但瘋癲的話,那可就不一定了。
想到這,安格爾開口道:「這個吊墜,是你妹妹給我的,至於裡面的那幅絲絹畫,她自己留著做了念想。」
安格爾的話,終於讓陷入自我回憶中的波波塔恢復了些許神智,他抬起頭看向安格爾,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好半晌才道:「你說的是實話。」
安格爾坦蕩的敞開心扉,縱然波波塔沒有使用鑒真術法,也能感覺出安格爾沒有說謊。
「我妹妹花雀雀……」波波塔頓了一下,原本提及妹妹名字時,他並無太多感念,可如今得知妹妹的消息後,反而有些近諸情怯了:「她現在還好嗎?」
安格爾許久未答,讓波波塔心中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她嗎?你在騙我嗎?!」
波波塔的情緒突然拔高,讓安格爾只能再次想辦法安撫。
「我前年見到了你妹妹,她很善良,也很可愛。」一邊說著,安格爾一邊伸出手,幾道平實的基礎幻術節點被他放了出來,這些幻術節點以某種結構組合,慢慢的構建出一副場景。
粉色系的房間,輕柔的白紗窗,優雅的桌案,堆疊書籍……這是一個少女的閨房。
當房間構建好以後,在桌子旁邊慢慢勾勒出了一個人形輪廓,最後,顯露出來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她的臉上有些雀斑,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
小女孩原本正在桌前看著一本繪圖畫冊,似乎感覺到了波波塔灼熱的視線,忽然轉過頭,對著波波塔的方向笑了起來。
這一笑,陽光燦爛。
波波塔愣在了當場,心中的燥郁剎那間被撫平,只見他先是傻笑,嘴裡念叨著妹妹的名字,可半晌之後波波塔突然哭了起來。
波波塔並不笨。
安格爾構建出這個幻境,其實並不是想要證明他見過花雀雀,光是那個吊墜,就足以證明了。安格爾的心意,其實已經交代在了這個幻境中。
心形吊墜里的那幅絲絹畫,是波波塔在妹妹九歲時給她的生日禮物。而恰好那一年,也是妹妹走失的一年。
波波塔還記得,妹妹走丟的時候,穿的就是這樣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
幻境裡的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妹妹,穿著妹妹走丟時的裙子,身高長相也是妹妹九歲時的樣子。但實際上,波波塔很清楚,離妹妹走失已經過了很多年,如果安格爾是前年遇到的妹妹,絕對不會還保持著九歲的樣子。
再加上,幻境中的花雀雀那若隱若現的虛影,其實已經隱隱象徵了一些事。
妹妹,或許已經……不在了。
波波塔的問題:她現在還好嗎?
安格爾沒有直言,而是用一個溫柔美好的幻境,說出了他的答案。
這也是波波塔為何,一開始是在傻笑,但很快他又哭了起來。因為他明白了,安格爾想要告訴他的事。
抽泣的聲音,迴蕩在耳邊。那悲愴與絕望的哭聲,哪怕是在一旁的格瑞伍,都楞住了。這種能感染到其他人的悲慟情緒,也在說明著,花雀雀在波波塔的心中有多大的分量。
或許是哭累了,波波塔眼神有些迷茫,看著黑暗死寂的天空,輕輕的開口道:「我的妹妹,她或許才是拜源人真正的末裔,因為她繼承了拜源人的天賦——預言。今天我所知道的一切,其實都是妹妹在很小的時候,看到的祖輩古卷里記載的事情,然後加以推導……」
「當時,我們雖然知道世間有超凡者,且一直想要追尋超凡者的蹤跡,但從來沒有碰到過。就算通過預言,知道了一些可能存在超凡者的地方,那裡也離我們太遠太遠,可能這輩子都達不到。」
「沒有成為超凡者,所以,妹妹每次進行預言與推導,消耗的不是魔源里流淌的魔力,而是她的身體機能。」
「妹妹九歲的時候,因為之前那些年的預言推導,讓她的記憶時常處於混亂的境況,甚至常常忘記回家的路。後來,我被拂煦皇家騎士團招收了,我知道妹妹的情況,所以我打算拒絕,但拒絕皇室招攬,必須要親自前往騎士團說明理由,於是我騰出了一天的時間,告訴妹妹讓她不要離開,便去了騎士團。」
「可當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妹妹卻不見了。」
「向周圍的人打聽,誰也沒有看到妹妹去哪兒。我一開始以為她貪玩,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後來我聽人說,妹妹走失的那一天,他們在森林裡看到了一群會飛的黑袍人。當時我就在想,那群人或許就是傳說中的超凡者,妹妹知道我想成為一個超凡者,會不會因此就追了出去。」
「後來那些年,我甚至用美好的願景猜測著,妹妹是不是已經變成了超凡者,有一天她會回來找我。」
波波塔說到這時,卻是停頓很久很久,然後只聽他自嘲的一笑。
「之後,我去了野蠻洞窟,我才知道,巫師並不像我想的那般美好,邪惡殘酷,自私自利……其實和惡魔有什麼區別?這樣的超凡者,如果帶走了花雀雀,會有什麼樣下場,我其實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我常常自問,如果我當初阻攔妹妹去預言,如果我不去追尋超凡者的蹤跡,如果我沒有在那天去騎士團,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妹妹的吊墜,妹妹的消息,因為妹妹預言而即將達成的目的……很多事情綜合在一起,讓波波塔忍不住將藏在內心多年的事,傾述了出來。
這既是波波塔最珍貴的回憶,也是他最大的悔恨。
安格爾也終於明白了,原來波波塔之所以了解深淵的一切,他做的每一件事仿佛都先知先覺,其實都是花雀雀的功勞。
以一個凡人的身軀,花雀雀能接收到這般恐怖的預言,就算是有前人牙慧,這也是不得了的事。
安格爾不禁回想起當初看到花雀雀時的場景。
花雀雀死後,靈魂凝實且不散,也可以看出花雀雀生前的天賦是多麼的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