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的舉動,不僅嚇得月鈴蘭精靈花容失色,也把安格爾嚇了一跳。
托比你在做什麼?鳥與花妖沒有未來的啊!
安格爾差點想喊出聲。
月鈴蘭精靈是無性的,托比你就算想要用強,似乎也沒地可鑽啊!
在安格爾震驚的時候,托比卻突然放開了一臉受了欺辱的月鈴蘭精靈,然後美滋滋的看了眼地上掉落的泡泡裙。
——月鈴蘭精靈穿的是泡泡裙,和莊園裡飄蕩的肥皂泡泡有異曲同工之處。
月鈴蘭精靈在低聲飲泣,托比則得意的鳴叫了兩聲:「這裙子不好看,和你不配,你換一件穿。」
話雖如此,但安格爾其實發現托比之前在用餐的時候,頻頻將目光放到泡泡裙上,顯然並非如它自己所說的那般討厭。
「果然很反常。」托比以前可從來不會對月鈴蘭精靈如此動粗的,直接將自己好朋友的衣裙都給撕扯了,這完全不符合托比的教養。
接下來的夢境裡,安格爾又看到了一系列托比反常的舉動。
譬如,托比見到里昂在海邊練劍,它便上前說要和里昂對練,然后里昂一答應,它便將里昂打的滿頭是包。
還有,托比還跑到茶園,破壞了庫拉庫卡族的建築,並且勒令他們,不准在莊園裡建造村莊。
托比在夢中的惡行簡直罄竹難書,雖然還沒搞到出人命的地步,但這和安格爾所認識的托比完全不一樣。
這時,托比突然飛到了一個讓安格爾眉頭緊蹙的地方。
地下冰室。
喬恩的身體在冰柩里安詳的躺著,托比在冰柩上方盤旋了兩圈。
安格爾以為托比也要對喬恩動手的時候,托比卻只是憤憤的鳴叫了一聲:「你最討厭了!」
然後托比冷哼一聲,從地下冰室飛了出去。
安格爾滿頭的疑惑,托比和喬恩其實並不熟悉,而且喬恩一直躺在冰柩里從未甦醒過,托比討厭他什麼?
在托比又做了一件件的惡行後,一道聲音突然背後傳來。
「托比。」清朗如陽光下的風,又似活水中的浪花,剎那間就將托比那陰暗的心情遮蔽一空,就連有些黯淡的莊園,突然也變得鮮艷起來。
托比歡喜的轉過身。
安格爾看到了自己,在托比夢中的安格爾。
『安格爾』此時正靠在莊園二樓的陽台上,對托比笑眯眯的招手,托比立刻飛了上去。
安格爾以為托比會和之前一樣,要對夢中的自己犯下惡行,然而托比這次還真沒有,而是快快樂樂的跑到安格爾的肩頸處,親昵的將自己的小腦袋瓜與安格爾的臉頰做親密接觸。
『安格爾』笑眯眯的看著托比,托比則嘰嘰咕咕的鳴叫著。
而托比鳴叫的內容……全是告狀。
告狀的對象,包含了之前它欺負過的所有人,從瑪娜女僕長、奧莉……一直到里昂。告狀的內容包羅萬象,不過基本都是托比編造的。譬如,托比說里昂欺負它,要和它決鬥,還把自己的羽毛給弄掉了一根……托比完全不提,它把里昂揍成了豬頭樣。
值得一提的是,托比並沒有告喬恩的狀,或許它在夢中也很清楚,喬恩躺在冰柩中無法用黑白話術來污衊。
托比告狀告到一半,『安格爾』就從陽台上走進臥室,然後開始鼓搗自己的實驗用具,沒有再理會托比。
剎那間,托比情緒變得很低落。
後來,『安格爾』似乎離開了房間,托比眼睛一亮,將這些實驗用具全都摔的粉碎。等『安格爾』回來的時候,托比將實驗用具碎掉的黑鍋,直接甩到了奧莉身上。
振振有詞的道:「之前我看到奧莉進了你的實驗室,肯定是她做的。」
『安格爾』信以為真,出去把奧莉罵了一通,聽著門外的罵咧聲,托比則開心的在房間裡轉圈圈。
眼前的一幕幕,托比做的各種惡行,讓安格爾隱隱有了一種猜測。
「難道說,托比是把現實中的不滿,完全在夢中表現了出來?」
現實里,他時常因為做實驗而忽略托比,所以托比不開心,甚至在夢中都要砸掉實驗工具;他和其他人交流與親近,讓托比覺得自己不被重視,於是討厭諸如奧莉、里昂等人。
按照這個邏輯,托比對月鈴蘭精靈的行為,可能是因為……月鈴蘭精靈穿的衣服比自己好看,它不喜歡,於是就撕爛了對方的衣服?
安格爾退出了托比這看上去少女心公主系,實則充滿壓抑與嫉妒的夢境。
「醒了?」桑德斯磁性且渾厚的聲音傳入耳中。
安格爾點點頭,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在托比的夢中待了很長時間,但如今卻發現貢多拉似乎還在晦光山脈的外圍徘徊。明明他睡覺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晦光山脈了,難道他在托比的夢中才待了幾分鐘?
在安格爾疑惑的時候,遠方的霜寒之翼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安格爾看過去,發現幾個學徒帶著慌張的表情,對聞訊而來的霜月護衛隊的人交流著什麼。
帶頭的那倆個學徒,安格爾恰巧還見過,一個是名叫「達斯奇」的矮胖學徒,另一個則是扎著鼠尾小辮的正太。
這倆學徒正是昨天告訴他托比可能在幽影之丘的人。
「那邊是怎麼回事?」安格爾好奇的問道。
桑德斯瞥了一眼,「你入夢之後,又發生了一場戰鬥。這場戰鬥持續了兩個小時,傷亡人數不少。如今戰鬥才結束,剛才統計人數的時候,發現有個學徒不見了,故而那邊才出現了嘈雜之聲。」
「又發生了戰鬥?」安格爾一愣,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何他從夢中出來後,還在晦光山脈的外圍。
說起之前的戰鬥,坐在對面的坎特似有無數的苦水,嘰嘰喳喳的說了半天。
安格爾這才知道,原來之前的戰鬥他們遇到了一隻烈焰石像鬼,這還沒完,後面居然還出現了一個製造石像鬼的大惡魔。
這是一場硬仗,就連坎特都受傷了。而且,坎特不僅要對付大惡魔,還要負責清理貢多拉附近的魔物,只因為桑德斯還在守著入夢的自己。
安格爾聽完後,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遭遇戰本身就是隨機的,與你無關。」桑德斯一筆帶過之前險峻的戰鬥,將話題重新導向:「怎麼樣?托比的夢境有問題嗎?」
「很難說,不過我覺得有點問題。」
如果托比是人類,它的這個夢沒什麼問題,人類本身就是複雜的,喜歡和討厭都有臨界線。黑白之間,還有灰色的緩衝地帶。
就像是安格爾很尊敬喬恩,但他小時候的記憶中,亦有對喬恩不滿的時候。
外在表現的情緒都是積極的,可如果潛意識裡藏有不滿,說不定做夢的時候,這些不滿就會被釋放出來,所以再善良的人,做出「肆無忌憚」的夢,也是有可能的。
但托比不一樣,安格爾以前也進入過托比的夢,當時,他看到的夢境是:托比在滿是腥鹹味的小魚乾堆里打滾,然後就是看到了安格爾,跑來找他撒嬌。
托比不似人類那般複雜,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所以,當它做出一個如此「複雜」,甚至有點勾心鬥角,充滿了嫉妒與放肆的夢時,安格爾覺得它可能真的出了問題。
桑德斯聽完安格爾的述說後,思忖了片刻:「那條巨蛇的情緒域場,或許放大了托比心中的一些它自己未曾注意的負面情緒,最終這些邪念,表現出來的就是它的夢境。」
簡而言之,情緒域場將托比內心某些壓抑的情緒開了一個口,逐漸的釋放了出來。
對於人類,這或許是一件可以「審視內心,直面自我」的好機會。
但是,這對托比而言,卻並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托比有五味之劫,一旦被壓抑的情緒有了釋放的管道,哪怕只是一個小口,都可能泄出洪水滔天。
而且,五味之劫是關乎托比的生存與命運。
「從其夢中的輕風細雨來看,五味之劫雖然還沒正式開啟,但也出現了苗頭。」桑德斯指尖下意識的輕點桌面,托比已經經歷了「極怒」,它還剩下四劫,分別是愛、憎、怨、悲。
從它夢中表現出來的嫉妒與占有欲,很有可能,托比面對的就是「怨之劫」。
怒還未消,怨卻上了心頭。
安格爾此時的心緒,也是五味雜陳。這倆天,總感覺各種壞消息都找上門來,波瀾不休。
「以目前的狀況來看,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桑德斯拍了拍安格爾的肩膀,安慰道。
安格爾頷首,沉默不語。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之前托比的夢中,其實還有一些違和的細節,譬如為何帕特莊園在海島之上,又譬如為何到處都是七彩泡泡……
前者可以解釋為,孤懸於海外的島嶼,會讓托比覺得帕特莊園是自己的歸屬地,也是它內心安全的樂園。
後者那七彩泡泡,也可以解讀成這是托比內心對帕特莊園的印象,覺得對它而言,這是夢幻般的存在。
可是,有一個細節,安格爾比較在意。
「我發現,托比在它的夢境裡,經常吃的不是小魚乾,而是背上長有海葵的螃蟹,這會不會預示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