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不知道司機是誰,但如果在同一家酒店的話,要再見面應該不難。
回到房間之後很久,辛伊荻都在想如果真的會再見面的話,她應該怎麼表達自己的謝意,同時對自己冒失的行為致歉:
給他車費嗎?…不,對於住的起這個酒店,又開得起這款車的人來說,給錢或許是一種冒犯。
要麼還是請他吃頓飯吧!畢竟這家酒店的私房菜還不錯,雖然很貴,但她這麼多年為拜倫商店出生入死,終究還是有些積蓄的。
有一搭沒一搭的響著,房門卻突然響起了開鎖聲。
這間酒店的門禁是人臉識別的,除了房客本人之外要想開門,便只剩歸屬於個人名下的房卡和酒店安保人員的應急房卡。
自從她預約酒店開始,天狼星就已經侵入了酒店的中控系統,應急卡此刻應該是失效的,那便只剩下她的個人房卡——從她入住到現在,那張房卡她似乎都沒有見到過,最後一次見到它是在…接送車上!
想到這裡,辛伊荻快步往門邊去,想搶在門鎖打開前將門反鎖上,可她還是慢了一步,手還沒碰到門把,門便被推開了。
身穿黑色西裝的青年立在門邊,一手拿著她的金卡,一手扶著門框眉頭緊蹙,似是極不舒服的樣子。
辛伊荻本還在擔心來者不善,見他是這副虛弱的模樣,暗自慶幸,上前便要將他推出門去。不曾想她的手剛碰到他胸口,還不及用力便被他一把握住,青年個子很高,手掌的骨節也很長,握著她的手力量十足,但只是一下便又放鬆了,然後整個人撲到在她身上,像個漏了氣的玩偶,下頜抵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道:
「救我…」
只兩個字,辛伊荻卻只覺得恍若隔世——猶於不同空間相對時間的錯亂,往返過程中出現記憶混亂和暫時性的遺忘是很常見的情況,尤其是對人臉的記憶,相關領域的學者認為這是一種大腦的自我保護方式,用這種方法避免在不同空間遇到同一個人時,出現情感的轉移造成混亂。
對於她在鎏金石荒漠遇到的那個叫「封疆」的青年,辛伊荻確實記不清長相,但她記得他的聲音,記得在她意識模糊、神志不清的時候,他在她耳邊說:
「你需要休息,放心靠在我身上。」
醒過神來,辛伊荻趕緊將青年拖進門裡,將門反鎖了,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進臥室,但她是絕對沒有力氣把他搬上床了,只能讓他在地上躺著,見他眉頭緊鎖著大口喘息,她只好動手將他的領帶拉松,解開了襯衫的扣子,又起身把臥室的窗戶打開,讓新鮮空氣湧進來,希望這樣做能讓他舒服一些。
除此之外,她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也不知道他哪裡不舒服。
適時的,手機鈴聲響起來,辛伊荻看了一眼見是Z7,趕緊接起來。
「酒店系統提示有人用你的房卡上樓了,什麼情況?」
「我沒事。快,幫我救個人,你看看他什麼情況!」
這樣說著,辛伊荻將通話轉成了視頻模式,前置攝像頭朝著地上的青年。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Z7愣了愣,卻也不耽擱,邊安撫她,邊分析道:
「你別著急,先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危及生命的外傷通常會大量出血,內傷則有明顯的按壓疼痛,你檢查一下。」
辛伊荻照做,檢查了一遍之後回答道:
「沒有,沒有出血,也沒有疼痛反應。」
「好的,那你再試試他的頸動脈,看看心跳速度。」
「很快,非常快,而且…他體溫很高。」
「我看出來了,他的臉色很紅,呼吸很急促。」Z7想了想,道:
「把他拖到浴室里去,開冷水,把他全身都淋濕。讓他周圍的水保持流動,必須讓他的體溫降下來。」
辛伊荻應了聲好,按Z7說的將青年拖進了浴室里,摘下花灑將他澆了個通透,剛把花灑放下,門鈴又響了。
她本不想搭理的,奈何門鈴反覆作響,一副她不開門便不罷休的勢頭,她便也只好硬著頭皮過去,隔著門問了句:
「哪位?」
「您好,我們是酒店安保處的。請您開下門。」
門鈴的顯示器上確實出現了身穿安保制服的人員身影,到三名安保員身邊還跟著幾個穿著黑色襯衣的男人。辛伊荻直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又問道:
「有什麼事嗎?我已經準備休息了。」
「我們接到投訴,說您房間裡有不明撞擊聲,為了您的安全請開下門,我們確認您沒事就走。」說完,穿著安保制服的男人又補充道:
「如果您執意不開門,我們將視作您確實遭遇惡性事件,並報告上級部門按緊急情況處理,這是我們的工作需要,該請您理解和配合。」
也就是說,如果她不開門,酒店方就要報警了!
辛伊荻並不確定青年在逃避什麼,但她直覺如果真的把巡邏隊召來,事情恐怕會變得更加複雜。權衡利弊,她只好妥協道:
「好吧。等我一下,我剛才在洗澡,需要換身衣服。」
得到門外肯定的回答之後,辛伊荻快步回到臥室,將被冷水打濕的衣服脫了,從衣櫃裡拿出酒店提供的浴袍穿上,又將扎著的長髮披散開——頭髮也被水濺濕了,洗澡是最好藉口,所以她必須把自己弄的更像在洗澡一點。
「伊荻?伊荻你還在聽嗎?」
聽見手機里傳來Z7的聲音,她這才想起來通話並沒有結束,趕緊拿起手機應了句「我在」。
「你去看看他西裝的口袋裡有沒有車鑰匙。」
「車鑰匙?」
雖然不解,但辛伊荻還是照做了,果真從西裝內袋裡找到了車鑰匙,以及他的手機。
「有,然後呢?」
「用他的指紋解鎖,靠在你的手機背面。」
待處理完,門鈴聲又響了,聒噪的幾乎把「失去耐心」四個字喊出來。
「車鑰匙交給你了,我去應付門口那群人。」
回到門邊的時候,辛伊荻從門襟顯示屏里看了一眼門外的情況,酒店的安保人員已經被擠到了後面,擋在門口的全是身穿黑色襯衣的男人,凶神惡煞的似隨時會破門而入。辛伊荻也不懼他們,看準時機拉開房門,領頭的男人本要砸門的拳頭眼看要落在她臉上,好在保安還算識時務,及時拉住了男人的手臂:
「先生,請注意您的言行。」
見保安也不算跟他們是一夥兒的,辛伊荻立刻順杆兒爬,驚呼一聲,撫著胸口夾起嗓音開始了她的表演:
「嚇死我了!你們怎麼打客人啊!」
一聽說打人,旁邊客房的門也開了,倒不是出來勸架的,不過是閒得無聊看個熱鬧。見有人圍觀,保安趕緊解釋:
「不是的不是的,誤會…」
「你們剛才說是為了確保我的安全,要我開門。結果我一開門,你們帶的這群人就要衝上來打我!」
「我們不是一起的。是這幾位先生說聽到您房裡有奇怪的響動,讓我們來看一看。」
看來封疆要躲的就是這幾個人,他們應該是看見他進了房間,所以才篤定的喊了人來,讓她開門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他們就會想盡辦法衝進房間去。
「現在你們看到了,我安然無恙。這是我的證件,你們核對一下,沒問題就趕緊走吧,我要休息了。」
證件信息當然沒有問題,保安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跟著的那群人不依不饒,探著腦袋往房間裡看。辛伊荻立刻警惕起來,站直身子擋住整扇門:
「你們看什麼?核對完了趕緊走吧。」
領頭的黑衣男子大概看她是個女人,仰起頭試圖用氣勢逼她妥協:
「您是沒有問題了,但是我們覺得您房間有問題,讓我們進去看看。」
聞言,辛伊荻睜大了眼睛,聲音也高了八度,:
「你說的這什麼話!這合適嗎?!你什麼身份啊!剛才上來就要打我,現在又要搜我房間!誰給你的膽子跟我提這種要求!」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辛伊荻嚷出這些話的同時,整條走廊的燈都出現了片刻的閃爍。
見她似是真生氣了,保安邊將男人往後拉,邊解釋道:
「是這樣的,小姐,這幾位先生說看到有人拿著您的房卡進了您的房間,擔心他對您不利,所以…如果您方便的話,能不能讓我們進去檢查一下,萬一真的有陌生人進入您在洗澡沒有聽見…」
「是這張房卡嗎?」辛伊荻說著,從玄關柜上拿起金卡遞過去:
「拿著我的房卡來找我的,自然是我的客人。你們酒店沒有規定商務房卡不可以給訪客使用吧?」
「確實是沒有,不過…訪客按規章制度還是需要登記的…」
「請你先查清楚這張房卡屬於哪個機構!拜倫商店的交易向來是私密的,我堂堂拜倫商店主理人,見什麼客戶還要向你們報備嗎?!」
一聽是拜倫商店,保安和圍觀的客人都不吭聲了。走廊的燈光再次閃動,甚至發出了嘶嘶電流聲。
傳聞拜倫商店有「雷神之力」,能操控所有電力設備,從普通的手機電腦,到軍方的武器裝備,所以提及拜倫商店,各方勢力無不忌憚三思。
適時的,黑衣男子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瞪著辛伊荻的眸光從兇狠轉變為疑惑,然後會轉身,啪啪幾個耳光甩在跟班身上:
「你們怎麼跟的人!那小子的車剛衝出停車場了,你們卻帶老子在這裡浪費時間!趕緊開車去追!」
說完,畢恭畢敬的對辛伊荻鞠了個九十度很有誠意的躬,道了句:「打擾,您見諒。」這便跟著小弟們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徒留三個保安對臉懵逼的在眾多房客的注視中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圍觀的客人里是誰先開的口,一句:
「搞什麼,你們酒店弄出這麼大響動,結果就只是這樣?」
這句不滿立刻獲得了眾人附和,此起彼伏的「道歉」呼聲里,保安們向辛伊荻鞠躬致歉,反覆保證「這件事會妥善解決,絕對不會再來打擾」,而後倉皇離開。
不管結局如何,過不過癮,戲演完了,看客們也各自回了房間,辛伊荻鎖好房門回到臥室的時候,Z7的電話已經掛斷了,留了一條信息給她:
「車開多遠?」
辛伊荻想了想,回了句:
「就按他平時常走的路線開,能開多遠開多遠!」
放下手機,辛伊荻在床上坐了會,聽見浴室里的水流聲,恍然想起浴室地上好像還躺著個人,慌忙站起來往浴室去。
青年確實還在地上躺著,臉上的潮紅已經褪去,呼吸也回到了正常的頻率。
辛伊荻將水關了,回到他身邊蹲下身,注視著眼前俊朗白皙的面容,一時間有些恍惚。
記憶里模糊的容顏一點點被填補完整,她記得在魔鬼城的那個午後,他眸光灼灼的問她是不是真的什麼都帶不走。
她記得那雙眼睛,如果那雙眼睛真的同眼前這如雕似琢的五官搭配在一起該有多好看!
這樣想著,她不禁伸手想去觸碰他闔著的眼睛,手臂剛伸出去,他的眼睛倏爾睜開了,手掌攥住她的手腕將她反推開,電光石火間,她的背已抵在了浴室冰涼的瓷磚牆壁上,突如其來的撞擊疼得她悶哼出聲,而他卻置若罔聞,手臂抵著她的脖頸,只要再稍微用些力氣就能令她窒息。她心心念念的那雙眼睛就在她眼前,不同於記憶里的溫柔熱忱,此刻那雙深褐色眸子透著凜冽的殺意,像將宿敵按於股掌之下的雄獅,隨時都會將她撕碎。
「你…放開我…」
見她掙扎反抗,他手下的力道卻絲毫未減,逼近她壓低聲音道:
「放開你,給你機會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