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光寺,密閣內
「安運燈...碎了?」
慈念看著碎裂的佛燈,手中的佛珠串的線也突然崩斷,佛珠散落了一地。
慈念,這位普光寺的住持看著地上散落一地的佛珠,手中還在下意識做著盤弄佛珠的動作。
「這一天還是來了啊。」
慈念抖了抖自己的袈裟,負手背在身後,走向了窗台。
秋季已經過去,冬天悄然來臨,寺廟內,僧人正在清掃落葉,大殿處,整齊的誦經聲響起。
院子裡的大香爐上,香火旺盛,一副安然和諧之景。
慈念微微闔起眼皮,一隻灰濛濛的眼睛讓人有些詫異,普光寺的住持居然瞎了一隻眼?
「六扇門,還是道門?」慈念喃喃自語。
「應該是六扇門,道門可沒空搭理我這小地方,六扇門啊...」
慈念摸了摸自己那隻灰濛濛的眼睛,心態平和。
安運燈顧名思義,安穩運勢,也能做到提醒災禍將至。
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
事不過三,燈有三盞,要是三盞琉璃燈全部碎裂,也就代表普光寺運勢到頭了。
運到頭了,滅頂之災自然就來了。
安運燈第一次碎裂,是太平道起勢之前。
安運燈第二次碎裂,南北朝到來與道佛大戰之前。
現在第三次碎裂,慈念想不到除了皇朝之外,誰還有上兩次的威勢了。
「也好...也好啊。」
慈念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已經蒙塵的慧眼。
慈念當年也是個天才,而且還有天生慧眼,這是佛門頂尖的胚子。
慧眼識珠,不僅對於佛法手到擒來,而且慧眼還能辨明善惡黑白,對於天地之理也可窺見一二。
那時候,就連少林都傾斜了不少資源給慈念。
慈念一旦晉升武尊,必定是佛門頂尖戰力。
但這位普光寺的住持,實力永遠停留在了融己。
當上了領袖,知道普光寺底下都是陰影之後,慈念就再也無法寸進半分了。
他跟了慧不一樣,了慧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與黑暗共舞。
了慧很清醒,他不是在做人,而是在當鬼。
慈念則是一邊忽視著底下的黑暗,一邊又想做個好人,自己拉扯著自己。
明珠蒙塵,慧眼識珠。
慧眼蒙塵,此難何解?
普光寺底下僧人給香客幹過最像人的一件事,就是陰陽變換。
顧名思義,可以隨意改變未出世孩子的性別。
代價則是孩子必定減壽三十年。
而所要付出的報酬則是三錠金子。
慈念一開始了解這事的時候,天都塌了。
但這已經普光寺最像人的事了。
慈念接任後,意氣風發,想著自己一定要清理掉寺廟的黑暗。
讓普光寺,真正普光。
但等他上任後,他就沉默了。
寺廟內的那部分齷齪,如果要順著往上摸,那都是普光寺的老一輩長老在背後站台。
其中甚至有自己的師父。
不過慈念並沒有放棄,他動手了,結果就是自己的師父在卸任閉關不久,就上門了。
師父不是師傅,師父亦師亦父。
父親給兒子下跪,是沒有道理的。
但慈念在那天晚上,就受了這一禮。
他必須受這一禮。
傲世榜第八位,慧眼識珠,慈念,在那天晚上離開。
留下的只有慧眼蒙塵的普光寺住持。
後來普光寺住持這個空殼,還是因為那半分未死的魂魄,刮著普光寺內無傷大雅的黑暗。
再後來,空殼看著越刮越黑的寺廟,笑了。
空殼不再過問這些事情,他自己在當個好人,忽視著底下的黑暗。
他是萬人敬仰的普光寺住持,也是佛門內部一流寺廟的掌權人。
他威風八面,德高望重,哪怕他不去少林,了慧也把如來所講佛法修訂成冊,派人送上門。
他不甘同流合污,卻又對此束手無策。
當一個空殼,享受著無數輝煌。
了慧是少林的縮影,而少林是整個佛門的縮影。
佛門老一派已經腐朽了。
金剛寺這類新一派,才是他們一開始的樣子。
「下雪了啊...」
慈念看著突然落下的細小雪花,壓制住了自己泛濫的思緒。
「天殺七星、淨厄佛骨、魘魔疫令留給少林。」
慈念開始盤算起來,少林當初對他不薄,而且他是真的佩服了慧。
了慧雖然在當鬼,但少林那些齷齪,他是真的可以摁下去。
現在的少林在了慧的抑制下,反而沒有大隋之時那麼黑暗。
當初叛出少林的那些優秀弟子,要是了慧真想留下他們,動用底牌可以把他們全部埋在少林。
也就沒有今日菩提院了。
了慧把人全部給放了,自己留著一群心性平庸的弟子,慈念就知道,他不如了慧。
畢竟...普光寺內有魘魔疫令,多麼可笑。
而少林裡面被鎮妖塔鎮住的魔頭打手,被了慧用天兵大比的由頭,全部給做掉了。
這也是鎮妖塔可以出去晃悠的原因,畢竟在鎮妖塔看來,那些真正有威脅的大魔頭都被了慧幹掉了,她不就自由了?
至於那些瘋了的魔頭打手,少林能看住。
而魘魔疫令,要是讓賀獰知道了,寺廟那位在大隋之時就跟魘魔殿有勾結那位,生不如死都是好下場了。
至於為什麼普光寺內會有長老跟魘魔殿有聯繫,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南北朝那會,少林還研究過羅剎海的羅剎。
現在魘魔疫令留給少林,慈念相信了慧會有更好的用處。
「琉璃渡世經、靈山三訣、佛光三竅...就留給金剛寺吧。」
慈念摸著自己的眼睛,喃喃開口。
「慈字輩,多好笑。」慈念自嘲了一句。
在慈念打算把普光寺的真傳經書留給金剛寺的那一刻,他蒙塵的慧眼,短暫的恢復了一瞬。
慈念看到了,寺廟院落內,雪花紛飛。
黑紅色的蟒袍,長刀上沾染著鮮血,遠處的長老都變為了殘肢斷臂。
這些長老在大隋享受了半輩子,在大乾的威壓下收起了黑手,膽戰心驚,最後還是落在了六扇門手裡。
幻象中的慈念,躺倒在地面,鵝毛大雪紛紛飄落,寒風凜冽。
武安侯居高臨下的看著普光寺住持。
「罪僧伏法了。」
普光寺住持看著武安侯,釋懷的笑了。
「下輩子...別當僧人了。」
武安侯的長刀懸在住持的心口處。
隨著這句誠懇的話語落下,長刀毫無阻礙的刺入心口。
「武安侯...並不像外界說的那麼凶神惡煞。」
「就像外界都說我慈悲為懷...可我才是最大的惡。」
住持緩緩闔上了眼,內心自嘲道。
雪花落下,血液染紅了潔白。
紅色的花盛開在這位可悲的僧人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