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當眾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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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思年在眾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封卷宗,朗聲道:

  「陛下,這是微臣在昌樂縣詳查侵吞良田案的時候發現的縣衙帳冊,上面記載了每年全縣收上來的秋糧以及上交給朝廷府庫的糧草,其數目差距甚大。

  例如前年,昌樂縣全縣總計收上來的秋糧多達一萬九千石,而上交給國庫的糧食卻只有一萬三千石,整整少了六千石。在縣衙帳冊里,這六千石糧草被記載為火耗。

  所謂火耗,簡單來講就是從收糧到交糧中間的損耗,百姓交糧到官府,儲存轉運途中有損耗可以理解。但昌樂縣的火耗近四成,是不是太多了點?

  陛下知道,臣是帶兵打仗的,即使是軍糧,長途轉運中的損耗也至多不過半成,昌樂縣四成的損耗,難不成是年年遭了天災,毀了縣衙糧倉?

  臣百思不得其解啊,便召集了眾多村民詳細詢問,發現每年老百姓都要因此多交好幾成的糧食才能完成當年需要繳納的田賦。而根據縣衙幾名小吏的招供,這些火耗並不是真的損耗了,而是被縣令黃四俊換成白銀,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黃四俊在昌樂縣當了四年的知府,光是私吞的稅糧火耗就有上萬石糧草之巨,令人觸目驚心。

  這裡是縣衙帳冊以及官吏、百姓的口供,請陛下審閱!」

  顧思年將卷宗高高捧過透露,高公公疾步走上前來,將帳冊遞到了皇帝手上。

  塵堯匆匆翻閱了一遍,臉色變得十分不悅:

  「混帳東西,百姓交上來的稅糧沒到戶部府庫,反而進了他區區一個知府的口袋,如此巨量的數目,他就不怕撐死自己嗎?

  這樣的官員,該死!」

  皇帝的喝聲讓群臣心頭一顫,太子還有少數幾名朝臣的目光更是變得隱晦起來,今日的朝會似乎在朝著一種古怪的方向發展。

  塵堯抬頭看向顧思年:

  「但是黃四俊已經伏法,就算他侵吞了這麼多糧草,抄家入庫便是,不知顧愛卿呈上這本帳冊還想要說什麼?」

  「微臣斗膽,就直言了!」

  顧思年躬下身子:

  「我大涼這些年雖然海晏河清、國泰民安,但是像黃四俊這樣的官員想必還有不少。

  各級縣令、知府以損耗為藉口,向老百姓多收取田賦然後放進自己的口袋,這種現象絕非一縣有之。久而久之,百姓的家產被掏空、民怨沸騰、國庫空虛,豈不是在挖我大涼朝的根基?

  還有,此次黃四俊與高濤二人官商勾結,侵吞良田數千畝,介時百姓逃亡他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上報經略使府,說這些地已經成了荒地,既然成了荒地那就無需繳納稅賦,介時幾千畝的良田,朝廷連一粒米都收不上來,豈不荒唐?

  陛下,決不能讓這種事再發生了!」

  「愛卿說得有理,兼併私田乃是朕最厭惡的事!只怕像黃四俊這樣的人還有不少。」

  塵堯的身體微微前傾,反問道:

  「那愛卿覺得,該怎麼樣才能避免這種現象出現呢?」

  「臣認為,應當清丈全國土地,取消人頭稅、徭役以及各種雜稅,將所有稅收分攤的各縣田畝之上,然後百姓們將每年需要繳納的秋糧統一折算成白銀,上交官府!

  如此以來,火耗不復存在,斷了那些貪官污吏的念頭,也確確實實減少了糧食在儲存、轉運過程中的損耗。

  此舉稱之為合銀法,現已在北涼試行三年。

  臣斗膽,懇請陛下在全國之內推行合銀法!」

  直到現在顧思年才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圖,原來是要推行合銀法。實則絕大多數在場的朝臣對北涼合銀法早有耳聞,對此法大多數人都是排斥的,但是沒想到這位北涼王第一天上朝就將此事給提了出來。

  「唔,合銀法~」

  塵堯饒有興致的說道:

  「此次朕巡視北涼三州,愛卿已經將推行合銀法之後的收入數目呈送給朕看過,確實效果顯著,貪官污吏的數量的更是大大減少。

  朕覺得此法倒是頗為精妙,諸位愛卿,你們覺得呢?」

  皇帝的眼眸在滿朝大臣的臉上緩緩掃過,目光中帶著一股莫名的意味。

  「陛下!微臣以為不可。」

  又是那個湯川跳了出來,今天他似乎和顧思年槓上了,沉聲道:

  「現行的兩稅法已經沿襲兩百餘年,豈可輕易更改?合銀法在北涼一地行之有效,不代表在六鎮十四道皆有效。

  懇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臣附議,北涼王說得倒是輕鬆,但光是輕輕一句清丈全國土地就需要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將舊的稅法全部推倒重來更不知要花上多少年頭。

  請陛下三思啊!」

  「臣附議,請陛下三思!」

  朝堂上不斷響起朝臣們的喝聲,所有開口說話的人都在反對此事,就好像商議好了的一樣。

  禮部尚書宋慎如忍不住站了出來:

  「諸位大人謬矣!

  既然合銀法在北涼效果顯著,那在全國境內推行定然也是利國利民的,既然是利國利民之舉,花費的人力物力再大又何妨?豈能一言以蔽之!」

  「哎,宋大人不要急嘛。」

  吏部尚書司馬羨輕笑道:

  「朝堂議事各抒己見,臣倒是覺得各位大人說得不無道理,如今戰火剛剛平息沒幾年,國內剛剛穩定,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若此時推行新稅法,恐怕又起波瀾啊。」

  「尚書大人說的是,推行新稅法定會引起許多波瀾。」

  顧思年突然插了一句嘴:

  「定然有不少豪門商賈、貪官污吏吞併了百姓的農田,至今都沒有登記在冊,成了私田,無需繳納稅賦。

  若是強推合銀法,這些家有私田的人就需要繳納更多的田賦,自身利益大大受損,定會跳出來阻攔合銀法的推行!」

  顧思年用一種古怪而又譏諷的目光看著司馬羨以及那些個大臣,似有深意。

  「王爺,您這是何意?」

  司馬羨的眉頭微微一皺:

  「難道你的意思是眾位朝臣都侵吞了百姓的私田嗎!」

  「哎,我可沒有這麼說。」

  顧思年一本正經地說道:「臣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在北涼推行合銀法時確實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我相信諸位大人絕沒有侵吞百姓一畝田地!」

  「你!……」

  「好了,朝堂議事,沒必要急頭白臉的。」

  塵堯平靜的說道:

  「太子,你乃國之儲君,此事你怎麼看?」

  一直躬身在策的塵洛昭緩步行出,沉聲道:

  「父皇,按北涼王之言,合銀法確實利國利民,若是順利推行定能使我大涼國力大增!但其他大人說的也沒錯,兩稅法畢竟是祖制,貿然更改恐引起民心騷亂。

  兒臣覺得,此事或可暫且擱置,待好好商議謀劃之後再作定奪?」

  塵堯的目光眯了起來,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那就依太子之言,此事再議。」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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