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嘩啦啦啦~」
伴隨著陣陣驚雷,夏季的暴雨不期而至,灑滿大地,讓黃沙變得泥濘不堪。
黃豆般大小的雨點撲滅了燕軍軍營的火把,整片營地漆黑一片,也讓不少燕軍變成落湯雞,亂糟糟的躲回了軍營。
一面面六爪雄鷹的軍旗失去了往日的高昂,沉悶的低垂著,無力飄蕩。
守在北營門口的幾名哨兵可不能回營,只好站在營牆檐下躲雨,其中一人擦拭著眼角的雨水,氣得破口大罵:
「娘的,真是倒了血霉,輪到今天值夜。
老子的衣服還是剛換的,現在濕了個透!」
「真是要命,城裡那麼多木屋不能住,在這受罪。」
旁人也抱怨道:
「都怪那些個涼軍殘兵,死守了這麼些天,媽的,遲早活劈了他們!」
「這些涼軍也真是能扛,區區幾百人,守著巴掌大點的地方整整四天。
唉,前線死了不少人,聽說將軍發了好幾次火,就是攻不下來。」
「管他呢,一群瓮中之鱉,還能翻天不成?早晚是個死!」
「哎,涼軍該不會派援兵過來吧?好幾天了。」
「想啥呢,咱們燕騎上馬能戰,驍勇無比,涼軍那些廢物還不是來多少殺多少?怕啥。」
「對,都是來給咱們送軍功的,哈哈哈。」
「哈哈哈~」
幾名哨兵嘟嘟囔囔,時而罵罵咧咧,時而鬨笑一團,大雨時節,只能靠閒聊打發時間了。
「轟隆隆~」
「隆隆~」
雷聲落下,眾人覺得耳膜發顫,唯有一名瘦巴巴的燕兵疑惑道:
「你們聽。」
「聽,聽啥?」
「不覺得遠處有啥動靜嗎?像是馬蹄聲。」
「哈哈,你被大雨淋傻了吧,什麼馬蹄聲,那是雷聲!」
「哈哈哈!」
其他人笑的前仰後合,這傢伙也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還是不放心的瞪著眼看向遠方。
營門口的火把幾乎都滅了,雨水又不停的打濕眼眶,看不清遠處的景象,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人影在靠近,心裡發毛。
一道閃電陡然劃破天際,整片大地都為之一亮。
也就是在閃電驅散夜幕的那一刻,他看到一群戰馬正疾馳而來,為首那道宛如小山嶽般的身影已經近在咫尺。
恐慌不安的情緒瞬間就從心底蔓延全身,這名燕卒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面容驚懼。
「轟!」
閃電之後,就是驚雷。
「噗嗤!」
雷聲響起之時,一桿長槍鑽出夜幕,狠狠的捅進了燕兵的胸口,巨大的衝擊力帶著屍體往前橫飛,砸倒一片。
「撲通撲通~」
「啊啊啊~」
蒙厲那雙眼眸僅僅看了燕軍一眼,與之對視的傢伙就感覺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噗嗤~」
又是一槍刺出,兩具屍體轟然倒地。
雨水拍打在蒙厲的臉頰,五十精騎終於全部衝出了夜色,沒有絲毫停滯的殺進了燕軍營門,如同暗夜凶靈。
「敵襲,敵襲!」
「涼軍偷襲!」
悽厲的嘶吼聲總算響起,可隨之就被陣陣驚雷吞沒,睡夢中的燕兵渾然不知殺神已至。
鐵匠挺槍向前,鮮血混雜著雨水滴落地面,怒聲吼道:
「殺!」
……
糧庫牆頭,秦熙背靠磚石,借著屋檐躲雨,神色疲憊的他雙眼滿是血絲。
4天,整整四天。
外面的人不知道這四天守軍是怎麼度過的,但院牆外堆積的燕軍屍體足以說明一切。
秦熙幾乎沒有合過眼,身上多了好幾處刀傷,沒有紗布,只能用污穢的衣袍包紮傷口,刀砍缺了只能撿燕軍的兵器用。
糧庫與軍械庫這兩個支點互為犄角,幾百人拼盡全力才守住了這麼點地盤。
東側的空地上堆積著上百具屍體,全都是這幾天戰死的同袍,沒有裹屍布,只能用裝糧食的袋子遮掩,雨水一衝就滿是血污,臭味沖天,血肉隱約可見。
膽小的走進這裡,只怕會以為來到了地獄。
所有人都一聲不吭,面無表情,雙目茫然,只有雨滴在拍打著地面,很是壓抑。
每一天都在死人,他們不知道明天倒下的會不會是自己。
「嗚~」
「嗚嗚~」
號角聲突然傳入大家的耳膜,很快響徹四面八方,所有人都抖了個機靈,全都握著刀,緊張兮兮的看著牆外。
每次號角一響就代表燕軍要進攻了,幾乎已經成了本能反應。
但這一次很奇怪,大家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燕軍靠近,反而是城池外圍響起了嘈雜的嘶吼聲。
「怎麼回事!」
武翔、林易槐、小六子全都擠到了秦熙身邊:
「燕兵蠻子在玩哪一出,想耗著不讓我們睡覺?」
「應該不是要進攻吧,大雨天的怎麼打?」
大家驚疑不定,眼珠子提溜直轉,生怕下一刻燕軍就從哪裡鑽出來。
「好像不是沖我們來的。」
秦熙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你們聽,好像,好像有喊殺聲。」
幾人屏住呼吸仔細聽著,還真有喊殺聲隱約傳來,而且四面八方都有。
「援兵,是援兵!」
秦熙幾乎控制不住內心的喜悅,顫抖著嗓音吼道:
「兄弟們,是援兵來了,大哥來救我們了!」
一開始沒什麼人敢信,可當他們親耳聽到喊殺聲迴蕩雲霄時,糧庫內爆發出了陣陣歡呼:
「援兵,援兵來了!」
「得救了!」
「哈哈哈!」
劫後餘生的喜悅讓不少人喜極而泣,但秦熙很快就恢復了冷靜,握著手中彎刀喝道:
「不知道大哥帶了多少人來,咱們得小心著點。
讓所有人都拿起武器,援兵一到我們就殺出去,前後夾擊燕軍!」
「諾!」
……
「將軍,將軍還沒醒嗎?」
「這可怎麼辦啊,全城都亂透了,唉!」
「實在不行我衝進去把將軍叫起來!」
原先易昌平的將軍府已經變成了燕軍主將花兒布托的駐地,幾名燕軍將領站在院子裡急的團團轉,那位叛徒王延也縮在一旁,神色有些慌張。
一聽到涼軍偷襲的消息王延就躲到了這裡,惶恐不安,因為他知道只要涼軍殺進來,第一個要宰的就是自己。
「嘎吱~」
「慌什麼,天塌不下來!」
就在大家急頭白臉之時,一道身影推門而出,甲冑整齊。
花兒布托,燕軍主將,此次右屯城一戰的主導者。
當初顧思年所部被圍困在堡寨半個月,最後差點喪命,也是花兒布托親臨戰場布置戰場。
說起來此人用兵頗為不錯,連著讓昌字營吃了好幾次鱉。
「將軍!」
他一露頭,幾名偏將就腰板挺得筆直,畢恭畢敬。
「屁大點事就亂糟糟的,成何體統!」
花兒布托沒有管滿城的嘶吼聲,反而是先訓斥了幾名手下:
「為將者,要不動如山,懂嗎!」
幾人立馬閉上了嘴巴,大氣都不敢喘,花兒布托這才詢問道:
「涼軍援兵來了?具體什麼情況?」
「回將軍。」
一人邁步而出,躬身道:
「涼軍趁著雨夜偷襲我軍大營,東南西北四面皆有涼軍出沒,尤其是北面的中軍大營攻勢最猛,負責值夜的兩名百夫長都死了。」
花兒布托皺眉問道:
「死了兩個百夫長?涼軍來了多少人?」
「不,不知道。」
「不知道?」
花兒布托眉頭一凝,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
「將軍,天色實在是太過昏暗,又是滂沱大雨,視線很差,看不清涼軍有多少。
不過東、南、西三面皆有鼓譟之聲,夜幕中全是嘶吼,陣仗不小,時而會有涼軍殺進軍營襲擾,想必夜色中藏著不少人。」
「時而襲擾?」
花兒布托念叨了一句:
「也就是說真正激戰的只有北門,另外三面只有小股敵軍出沒?」
「對!」
花兒布托緩慢的踱步,沉思片刻之後將目光投向了縮在角落裡的王延:
「上次你說昌字營逃了兩個都尉,其中一個就是死守二道溝堡寨的傢伙?」
「對!」
王延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那傢伙叫顧思年,還有一個叫褚北瞻,算是易昌平眼中的紅人,現在守著糧庫的也是他們的屬下。」
王延的眼中帶著疑惑,不明白花兒布托為何提到這兩人。
花兒布托接著問道:
「能最快傳消息回去的也只有他們,如果是他們兩去崇北關求援,你覺得能搬來多少救兵?」
「這,這小的怎麼說得准。」
王延苦著臉說道:
「這兩人都沒有背景,按常理來說找不到啥門路。
可右屯城失守是大事,有可能總兵府會派重兵來援。」
花兒布托喃喃道:
「也就是說崇北關不一定會派主力出動咯~」
花兒布托振振有詞的模樣讓大家疑惑不解,一名偏將急聲說道:
「將軍,眼下敵情不明,涼軍四處出動,實在不行咱們還是先撤出右屯城吧,免得被涼軍主力包圍。」
「狗屁的主力!」
花兒布托突然冷笑道:
「崇北關外有我燕軍駐紮,涼軍的主力怎麼敢輕舉妄動?就算他們要救右屯城,集結隊伍也需要時間,怎麼可能來得這麼快?
還有,如果真是主力,為何只攻北面,而佯攻另外三門,大舉進攻四門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一人壯著膽子問道:
「將軍的意思是,涼軍並沒有多少兵馬?」
「沒錯,東南西三門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花兒布托冷聲道:
「只有北門,北門才是他們的進攻方向!他們是想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
你們啊,打仗要動腦子!」
聽到主將這麼說,其他人也稍微鬆了口氣,只要不是主力就行。
「傳令,集結親兵!」
花兒布托扭了扭脖子,抄起一把長刀喝道:
「咱們去北門,宰了這幫涼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