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的希望?」
顧思年幾乎是本能地坐直了身子:
「請老大人細講。」
翁文濟緩緩道來:
「北涼地處邊關,本地百姓與草原遊牧民族一樣,很多人自幼都擅長騎馬,會騎射,再加上邊境苦寒、戰亂頻發,磨鍊出了堅韌不拔的性格。
可以說北涼的兵源乃是全天下最好的兵源。
王爺領兵征戰,麾下將士來自各州,也有許多三州籍貫的士卒,這一點想必深有體會。」
「嗯,沒錯。」
顧思年很是認同:
「如今二十萬邊軍幾乎都來自琅、雍、涼、幽、朔五州之地,其中琅州雍州的兵都是我的老部下了。
這兩州同樣是邊關,願意當兵的男子都不差,驍勇善戰、聽令而行,敢打敢拼。
但是同一批新兵入軍,能明顯感受到北涼的兵在弓馬騎射、刀槍劍戟方面上手得更快,很多兵就像是天生就會。
這樣的青壯,是天生當兵的好苗子!」
顧思年倒不是覺得琅州雍州的兵不如北涼,而是覺得北涼士卒形成戰鬥力的時間更短、更快。
「這是好事。」
翁文濟笑了笑,但隨即換了一個表情反問道:
「他們是最好的兵源,可北涼男子的宿命難道就一定是去當兵嗎?或者說真的所有人都願意去當兵嗎?」
這一問還真把顧思年問住了,如果說一個人從出生開始就註定日後會上戰場、死疆場,未免太過悲涼。
「邊軍驍勇善戰,驅逐韃虜,可保一方平安。但想要讓老百姓生活富足、衣食無憂這還不夠。
都說打天下難,可治天下更難!」
翁老大人的語氣中多出了濃濃的傷感:
「北涼青壯為何從軍者眾、且驍勇善戰?無非是因為他們沒得選,他們想活著,只能拿命去換。
可他們也是大涼子民,本該有更多的路可以選。
這次臣走遍北涼三州,人口凋零、土地荒蕪、百姓生活困苦,如此種種皆是劫難。
但最讓老夫痛心疾首的是北涼的讀書種子沒了。
走遍三州上百城,我沒有見到一座學院、一間私塾,甚至沒見過幾個會寫字的讀書人。
唉~」
一聲長嘆,繞樑不絕。
顧思年與蘇晏清終於明白老大人在說什麼了,這位北涼王十分艱難地開口道:
「這幾十年來北荒之地任用官吏全憑城主一言以定,無科舉、無考學,讀書有何用?
讀書人甚至連填飽肚子都做不到,空有一肚子墨水卻無施展之處,久而久之自然無人求學。」
讀書求學為了什麼?說白了無非就是為了當官、入仕,靠著一身才學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現在讀書當不了官,還不能當飯吃,誰還去讀書?尤其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更是沒銀子讀書。
在北涼的地界上正應了那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
「以前沒用,但以後就有用了。」
翁文濟沉聲道:
「治理三州,絕不能僅僅靠中原抽調過來的官員,就算這些官吏們再清廉、再努力,他們終究不如本地人更了解北涼。
所以北涼需要更多的本地學子進入官場,為民謀福!
老臣建議,從中原吸納遊學士子入涼、開設私塾、學院,官府出錢資助,確保他們的收入;
另外也要鼓勵有心求學的年輕人進入學堂、飽讀詩書,沒必要所有人都去種地、從軍。
就比如此前老夫提到的因為戰亂、饑荒出現的那些孤兒,完全可以由官府出銀子供他們讀書求學、等他們長大成人自然會為朝廷效力。
咱們要為北涼培養出一批讀書的種子,這裡的百姓歷經磨難、浴火重生,只要稍加培養磨鍊,日後必是國家棟樑!
等讀書種子遍地開花,他們同樣可以通過科舉入仕途、進官場,甚至有機會去京城,位列中樞。
北荒失陷四五十年,朝中為何提及者寥寥,不聞不問?還不是因為朝中無人,沒人願意替北涼開口說話。
試想一下,日後六部大員中有眾多北涼籍的官員,朝廷自然會更加重視邊關,於國於民,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老大人說得唾沫橫飛、情緒激昂,甚至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因為老人自己就是北涼出來的讀書種子,更知道這些年來朝廷上沒有北涼官員的壞處。
所以他希望能在朝堂上看到越來越多的北涼學子、北涼年輕人。
他口中的未來希望,正是那些歷經磨難的莘莘學子!
「老大人說得好、看得遠啊~」
顧思年喃喃道:
「不瞞您老說,此事我與蘇大人之前也曾多次商議過,可惜當時戰亂未止,兵戈不停,想吸納讀書人入涼開設私塾猶如天方夜譚。
如今三州安定,正是推行此事的大好時機!」
「太好了!」
翁老大人急忙起身,毛遂自薦:
「王爺,此事就交給老臣吧,定要讓讀書種子遍布北涼!」
「您老?」
顧思年有些猶猶豫,苦笑道:
「不是本王不相信老大人的能力,可您老還需要主持各州水利、墾荒,眼下還要扛下辦學的擔子,忙得過來嗎?」
「是啊翁大人,要不還是我來吧。」
蘇晏清也在邊上勸著:
「您老可以休息一陣。」
「哎,無妨!」
翁文濟的精神頭好像都變好了,一本正經地板著臉說道:
「蘇大人現在所有的精力都應該放在合銀法上,合銀法能不能成功推行才是北涼的頭等大事,豈能讓蘇大人分心?
王爺,老臣年紀雖長,但精力尚可。
北涼是臣的故鄉,我這把老骨頭這時候不多出點力,難道等死了再出力?」
老大人的堅持讓顧思年既無奈又佩服,最後只好點頭同意:
「成!此事就交給老大人!
但您老記著,不要太累,若是需要幫忙的隨時開口跟本王講。
您老好不容易千里迢迢來到北涼,可不能把身子骨累垮了。
這是王命!」
「老臣明白!多謝王爺關心!」
翁文濟咧嘴一笑,趕忙起身告辭:
「沒其他的事老臣就先告辭了,還有一大攤子事要做呢。」
「那行,老大人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下官告退!」
顧思年話音未落,翁文濟就已經火急火燎地出門了,那龍行虎步的樣子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個老頭。
蘇晏清愕然道:
「翁大人不是號南齋先生嗎?都說種田種菜修身養性,怎麼翁老是這麼個急性子?
我記得老大人剛來時不這樣吧?」
「額。」
顧思年撇了撇嘴:
「可能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畢竟現在是在北涼嘛,可以理解。」
「哈哈哈!」
兩人擠眉弄眼,同時大笑出聲。
顧思年很是輕鬆地伸了個懶腰:
「擴軍、練兵、墾荒、辦學、改稅。
這一樁樁一件件大事總算都步入正軌了,哎呦,這一年都沒個消停。」
蘇晏清笑道:
「下個月就秋收了,合銀法推行第一年的效果到底怎麼樣,快見分曉了啊~」
顧思年目光憧憬,興致勃勃地握了下拳頭:
「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