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的涼軍帥帳里氣氛有些沉悶,褚北瞻也好楚仲騫也罷,還有錢湛萬風他們全都一言不發,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
原本定好的水淹之計出了點意外。
墨燭那邊的水渠已經全部開鑿完畢,閘口堵得嚴嚴實實;
各營軍卒也悄悄地轉移到了地勢高處,防備自己被淹,安扎在城外的軍營只是單純地為了掩人耳目,吸引燕軍的注意力。
萬事俱備,只等大水一起就水淹幽州城。
可偏偏就在這個關頭,雨沒了。
按照往年的經驗,冬初之際應該是一場雨接著一場,下個不停,可前一陣下了幾場雨之後就停了,再也沒下過傾盆大雨。
這可讓眾人犯了難。
沒有雨就沒有洪水,還怎麼水淹幽州城?
右騎軍主帥董壽火急火燎地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罵罵咧咧:
「娘的,還是不下雨,這麼辦啊?要不找幾個和尚道士來求雨?」
眾人齊齊翻了個白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褚北瞻抬頭問道:
「天狼關那邊守多久了?」
「十八天了。」
楚仲騫默默地說道:
「離咱們給的期限就只剩兩天。」
「幾千人硬頂了數萬燕軍十八天的進攻啊。」
董壽滿臉苦澀:
「從傷亡情況預估,李陌寒他們應該已經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沒有援兵沒有增援,接下來每守一天都得用人命去堆。
只怕……」
說著說著董壽就閉嘴了,他想說再這麼打下去,八千人就拼光了。
楚仲騫猶豫半天,還是吐出一句話:
「實在不行就撤兵吧,暫時撤去對幽州城的圍困,右騎軍在外保持警戒,步軍主力增援天狼關。
只要把拓跋烈擋在關外,咱們總有機會收拾幽州城內的守軍!」
眾人齊齊看向褚北瞻,眼下真的是到做決定的時候了。
接著等,很可能面臨幽州城攻不下、天狼關又失守的局面;
可是不等的話就相當於幾個月來白辛苦一場,一旦撤軍,城內的守軍必定會發現新挖的水渠,早做準備,水淹之計就會付諸東流,下次攻城真就得死命強攻了。
「不撤!等!」
身為主帥的褚北瞻沒有猶豫,極為堅定地說道:
「我這兩天走訪了不少村民,往年偶爾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不下雨,不意味著沒有雨,而是會有一場潑天暴雨即將到來!
外面的天色看似晴朗,可有朔雲漸漸堆積。
我打賭,五天之內必有傾盆暴雨!」
「五天?」
眾將領面面相覷,安雍營主將錢湛沉著臉道:
「先不談天狼關能不能守住五天,假如五天之內沒雨,怎麼辦?」
「這是戰場!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
褚北瞻的拳頭漸漸握緊:
「想要贏,總歸要搏一搏的!
命令全軍做好準備,隨時出戰!為防不測,游弩營要隨時匯報天狼關動向!」
「諾!」
……
「殺啊!」
「噹噹當!」
「全軍進攻!」
「上!都給我上!」
「弓弩手預備!」
「放!」
「嗖嗖嗖!」
天狼關的激戰已經來到了第十九天,城頭上硝煙四起,箭雨鋪天蓋地,稍有不慎便會被一箭穿心而過。
沿著城牆一周架起了數十架雲車雲梯,燕軍步卒就像瘋了一樣,頂著箭雨往上攻。
燕軍接到的是破城的死命令,士卒怯戰,從千戶往下皆殺!誰敢不用命?
城頭上的涼軍自然也是傾盡全力在防守,一道道怒喝聲此起彼伏:
「火油準備!」
「倒!」
「刺啦~」
「啊啊啊~」
滾燙的火油從城頭上傾瀉而下,被澆個正著的燕軍瞬間就化為灰燼,有些倒霉的被火星子擦著碰著,同樣只剩下半條命。
火光騰地一下就沖天而起,大火吞噬了不少人影,悽厲的慘叫聲滿城頭迴蕩。
「東段城牆增兵!再搬些滾石過去!」
「再派人去頂住城門!燕軍的衝車要上來了!」
李陌寒就站在城頭上,親臨一線指揮戰鬥,一道道軍令從他口中傳達到全城守軍的耳中。
十九天的守城戰,一眾將校終於見識到了這位主將的可怕。
從分配兵力到防守反擊、從箭樓的位置到弓弩如何布置,李陌寒的腦子不知道怎麼長得,每一處細節都被安排的有條有理,毫無缺漏。
有好幾次燕軍都差點破城,但愣是被李陌寒提前一步的謀劃給攔住了。
「將軍,將軍!」
許心遠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雨箭,雨箭用完了。」
這位天狼關副將的身上已經多了好幾道刀槍,但依舊咬牙堅持在城頭,一步不退。
雨箭用完了。
短短的幾個字就讓周圍士卒一片沉默,表情苦澀。
守城戰最重要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弓弩,遠距離殺傷敵軍。
沒有箭雨,就像瘸了一條腿。
「殺啊!」
「進攻,都給我上!」
「涼軍的羽箭沒了!給我殺!」
果然,城頭的反擊僅僅停了片刻,外圍的燕軍就呼啦啦地往上沖,進攻氣勢大漲。
「蹭!」
李陌寒面無表情地拔出彎刀,怒喝道:
「準備肉搏!」
……
日暮黃昏,大批燕軍拖著疲憊的身軀撤離了城牆,傷兵還能互相攙扶,死屍就只能遺棄。
滾滾濃煙貼著城牆升騰,又有幾架攻城雲車被涼軍燒毀,巨大的煙柱沖天而起,遠在十幾里外都清晰可見。
一日苦戰,天狼關還是收住了。
李陌寒拎著一把鮮血淋漓的彎刀站在城頭上,目送燕軍遠去。
這位天狼關主將只用了十九天的時間就征服了全城的守軍,現在他的話就是鐵律,令行禁止!
許心遠踉踉蹌蹌地走到了他身邊:
「明天就是第二十天了。」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但李陌寒明白他的意思,軍令只要求堅守到明天。
可直到現在他們也沒看到援兵,過了明天,怎麼辦?
「沒有援兵,就說明幽州戰事有變。」
李陌寒提了提彎刀,語氣極為堅定:
「我們奉命堅守天狼關,無令,不撤!」
「聽你的!」
許心遠重重點頭:「接著守!」
還活著的那些校尉都尉們全都站在了李陌寒身後,幾乎人人負傷,臉色憔悴,但眼神卻無比堅定。
李陌寒回過身來,冷喝道:
「從現在開始,我李陌寒戰死,許將軍接替指揮,許將軍戰死,各校尉依次接替指揮。
沒有軍令,我天狼關守軍哪怕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得死死釘在這!
我只有兩個字送給你們!」
李陌寒環視全場,怒喝道:
「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