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巍巍大涼,何人懼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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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內是步卒的刀劍磕碰、近身肉搏;

  城外戰場則是兩軍精騎的來回鑿陣、玩命對撞。

  其實仗打到現在這個份上,兩軍早就打亂了,戰馬全都混雜在一起衝殺,毫無陣型可言。

  面對兩倍於己的燕軍,右騎軍硬生生在城門外殺出一條血路,強行護著步卒向外突圍。

  血與肉築成的逃生之路,可以說是用將士們的生命在爭取時間。

  「殺了他!」

  兩名燕騎一左一右地攻向秦熙,吼聲雖然張狂無比,可卻給人一種色厲內荏的感覺。

  整整一天的混戰廝殺,右騎軍的戰力已經讓燕軍有些驚懼,這幫人都不怕死的嗎?

  「喝!」

  秦熙渾然不懼,單手握槍往右側一挑,在撞開燕軍槍桿的同時狠狠捅向了左側。

  「噗嗤!」

  左側燕騎最先斃命,一槍正中胸口,鮮血噴的到處都是。

  「燕賊,你找死!」

  秦熙兇悍的樣子嚇到了右側那人,忙不迭地拍馬要跑,下一刻被收回來的槍尖就捅穿了他的後背。

  「噗嗤~」

  「撲通~」

  兩騎幾乎是同時墜馬,秦熙的也跟著晃悠了兩下,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廝殺這麼久,秦熙早已精疲力盡,身中數槍,大腿處包紮傷口的布條污穢不堪,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

  「沒事吧?」

  宋巍領著一幫將校策馬而來,這群人的模樣幾乎都差不多,傷痕累累,滿身血跡。

  「沒事。」

  秦熙隨手擦去臉上的血跡,急聲問道:

  「城內的兵馬撤得怎麼樣了?」

  「撤出來幾千人了,我已經派兵護著他們先行突圍,文將軍帶著游弩手在外圍接應。」

  「能撤出來多少就撤多少吧。」

  秦熙的神情有些落寞,一萬五千步卒,他能救的就只有這麼多。

  「那個,這個。」

  宋巍猶豫許久才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成將軍還在城內,說是,說是要帶兵斷後。」

  「什麼?」

  剛剛有些緩和的秦熙頓時瞳孔一縮:

  「怎麼搞的,竟然把成將軍留在城內斷後?趕緊派人去接出來,大軍一起後撤。」

  「城門,城門已經關了。」

  宋巍的聲音細若遊絲,隨行的那些將校一個個低著頭,甚至不敢去看秦熙的眼神。

  就在剛剛,燕軍的新一輪反撲援兵涌到了城門口,兩邊激戰一場,涼軍不敵,燕軍重新奪回了城門。

  也就是說現在還留在城內的步卒再無突圍的可能。

  「什麼!城門關了?」

  秦熙整個人都躁動起來,怒吼道:

  「你還愣著幹什麼!再去攻啊!無論如何也要把成將軍救出來!」

  「諾!」

  幾名將校一抱拳,掉頭就要去帶兵。

  明明一個個都身負重任,無力再戰,可聽到軍令還是毫不猶豫,投身戰場。

  「都給我站住!」

  宋巍紅著眼把這些人叫住了:

  「將軍!」

  「各營將士鏖戰一天傷亡慘重,累得精疲力盡,哪還有力氣去攻城?

  燕軍主力源源不斷的聚集,現在就算把整個右騎軍拼光了都攻不下城門!」

  「那又怎麼樣!無非是一死!我邊軍同袍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絕不能丟下任何一個人!」

  秦熙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癲狂,他能不知道救援無望嗎?

  他知道。

  可他不願意丟下城內的同袍!

  寧願一起死。

  「死有什用!啊!」

  「城外燕騎正在圍殺過來,再不撤右騎軍就沒了!救出來的幾千步卒也得跟著死!

  那我們之前救人的意義在哪兒?

  現在只能撤!」

  宋巍也罵了起來,他雖然只是副帥,但畢竟是當初鋒刃營副將出身,從軍資歷比秦熙還要深。

  將校們悶聲不語,眼眶通紅,這個局面換做誰來都是進退兩難。

  「我不管這些!我不走!」

  秦熙提槍吼道:「你們不去救,我一個人去!」

  「砰!」

  在眾將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宋巍竟然一記手刀劈在了秦熙的後背,當場就給他拍暈了。

  宋巍雙眼通紅,咬著牙吼道:

  「秦將軍重傷暈厥,現在右騎軍由我指揮!

  全軍轉向,突圍!

  殺出去!」

  ……

  又是一天日暮黃昏,

  又是一幕殘陽如血。

  城門口的位置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燕軍,槍尖帶血,寒芒畢露。

  全場鴉雀無聲。

  包圍圈的中央只有一人穿著涼軍甲冑:

  雍州衛步軍副帥成野。

  廝殺一天一夜,進入朔州城的涼軍已經全軍覆沒,獨剩成野一人。

  成野拄著刀,單膝跪地,腦袋就靠在刀柄的位置,搖搖欲墜。

  鮮血順著他的嘴角不斷滴落,呼吸聲極為微弱。

  所有人都知道這員涼軍悍將已經是山窮水盡、強弩之末,再一哆嗦就得死。

  「啊!」

  「喝!」

  人群中衝出一名手持長槍的燕兵,嘶吼出聲,目光中帶著對戰功的貪婪。

  槍尖筆直向前,眼看著就要捅進成野的心窩,可他卻突然身形一偏,手臂微抬,槍尖從他的胳肢窩間滑了過去。

  接著成野猛的一夾手臂,將槍桿牢牢夾在腋下,順勢一刀就砍破了燕軍的胸膛,鮮血飛濺。

  周圍燕軍的心臟都狠狠地跳了一下,明明是個垂死之人,卻還能不停地殺敵,就這麼一會兒又有幾名燕軍死在了手裡。

  「誰!還有誰!」

  成野顫顫巍巍地抬起刀,獰聲喝道:

  「來啊!誰敢上前!」

  滿臉的鮮血幾乎糊得他睜不開眼,可語氣里的殺意絲毫未曾減弱。

  怒吼聲在戰場上空迴蕩著。

  燕軍面面相覷,竟無一人敢上前。

  「成將軍真乃悍將啊,佩服。」

  申屠策一步步走出人群,拍了拍手掌:

  「若不是在戰場,真希望和將軍你交個朋友。」

  成野只是隨意的看了申屠策一眼,目光卻落在了身側男子身上,咬牙切齒:

  「滿建忠!你這個卑鄙小人!」

  滿建忠緩緩拔出了腰間佩刀:

  「成王敗寇,戰場上何來卑鄙二字?

  今日滿某就借將軍的人頭一用。」

  一語言罷,滿建忠提刀前沖。

  「我殺了你!」

  成野對滿建忠的恨意已經積蓄到了頂點,怒火衝天。

  滿地同袍的死屍都是因為此人!

  大軍兵敗也都是因為此人!

  哪怕大腿早已中刀,成野還是踉蹌地往前挪了兩步,揮刀對拼。

  「砰!」

  「咣當!」

  可現在的他又怎會是滿建忠的對手?

  涼刀被滿建忠一刀砍飛,刀鋒隨之捅進了成野的胸膛。

  「噗嗤~」

  「撲通!」

  已經堅持了一天一夜的硬漢終於倒在了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

  歪著頭的成野動了動眼珠子,眼神漸漸昏暗,數不清的涼軍兄弟已經先一步戰死沙場,淚珠悄然滑落。

  「該,該走了。」

  「來生,再入邊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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