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百戶大人,一切準備妥當!」
營地中央,張瀾斜眼瞧著顧思年,身後還跟著十幾號營兵,一個個舞槍弄棒地。
沒錯,張瀾同意了顧思年收復烽燧的方案,並且承諾只要能拿下烽燧,宰了那些燕兵,往事就全部翻篇。
為了這次能夠順利收復烽燧,他將自己手底下為數不多的十幾號營兵都帶了出來,平日裡這些人欺負民夫鄉勇有一套,至於能不能打仗那就是未知數了。
張瀾眉頭緊皺地瞟了一眼人群:
「怎麼就這麼點人,你手底下不是有兩百號人嗎?」
顧思年身邊只跟著十幾號人,每個人手裡拎著一把朴刀、一面竹盾,塊頭看著倒是挺嚇人,鐵匠、秦熙這幾個大塊頭都在人群中。
「哎,大人,您聽我解釋。」
顧思年滿臉堆笑:
「兩百多號人烏泱泱的湧出城門,還沒走到烽燧就得被燕軍發現,太容易暴露。
屬下已經讓手底下的兄弟分成多路、分批出城,悄悄抵近烽燧,這樣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哎呦,考慮得不錯。」
張瀾大為讚賞得拍了拍顧思年的肩膀:
「放心,只要你們好好為國效力,本頭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啥為國效力啊,說得好聽,分明就是給他張瀾效命。
「是!」
顧思年則挺胸抬頭,畢恭畢敬地喊道:
「大人讓咱們往東,咱絕不往西!」
此刻的顧思年,怎麼看都像是百戶麾下的狗腿子。
「哈哈哈,好!」
張瀾大笑著一揮手:
「出發!」
……
一天一夜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那位張瀾張大爺終於在後半夜時分累趴下了:
「媽啊,怎麼這麼遠,還沒到嗎?」
他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得,宛如波浪般上下起伏,走五六十里的山路真是難為這個胖子了。
兩條腿早就不聽使喚的打顫了,要是拖下靴子看兩眼,保管已經生出了水泡。
「快了快了。」
顧思年一溜煙的竄到了張瀾面前:
「大人,再往前走幾里地就到烽燧了,再堅持堅持。
您看,那兒隱隱約約亮著燈光的地方就是了。」
張瀾順著顧思年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能依稀看見些火光,頓時聲音就不自覺的壓低了許多:
「那裡面藏著燕兵?確定嗎?」
「確定,當然確定!」
顧思年很認真的說道:
「大人,前幾天小的可是親眼看見燕軍攻進烽燧的。
哎呦,那些個燕兵,殺起人來真是連眼睛都不眨。」
「咕嚕~」
張瀾有些畏懼的咽了口唾沫,畢竟他是第一次距離燕軍這麼近:
「咳咳,那個,那個你的人呢?
怎麼還看不見蹤影?」
直到現在,張瀾身邊除了十幾號營兵外就只剩顧思年帶來的一點人手,不免讓他有些心慌。
「我的人早就埋伏好了。」
顧思年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全都藏在烽燧附近,待會兒就一擁而上,殺光燕賊,替大人爭功!
到時候大人親領營兵、收復失地的壯舉一定會傳到將軍們的耳中!」
「好,不錯!」
張瀾嘟囔道:
「既然如此,那本頭就守在這裡吧,不往前走了,戰場的事就交給你,如何?」
張瀾實在是沒膽子靠得更近了,就現在他都有一種扭頭就跑的衝動。
「可以!」
顧思年在懷裡摸來摸去,掏出一支響箭遞給張瀾道:
「大人,小的先去和兄弟們碰頭,商討一下如何攻打烽燧。
半個時辰後,大人按響這支弩箭,高舉火把,我的人收到信號就會同時進攻烽燧!將燕兵一網打盡!」
「唔,你還弄到了響箭。」
張瀾好奇的接過弓弩,看到顧思年準備了這麼多他更放心了。
「嘿嘿,為了大人的功績,這都不算啥!」
顧思年諂媚笑道:
「大人別忘了,半個時辰後響箭為令,舉火為號!」
「沒問題!」
張瀾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這麼點事,本頭還是做得來的。」
「兄弟們,那咱們走!」
顧思年一揮手,武翔那幫人就跟著他呼啦啦的湧進了黑暗中,很快就消失不見。
而張瀾則惴惴不安的握著那把弓弩,既緊張又興奮。
緊張是因為距離燕軍太近,怕啊;
興奮是因為想到大功即將到手,美啊~
「大人!」
一名營兵狗腿子嘟囔道:
「幾十號燕兵沒那麼好對付,這些鄉勇真是不知死,敢主動偷襲燕兵。」
「一些鄉勇罷了,死就死了唄。」
張瀾毫不介意的笑道:
「他們不死人,咱們的功勞從哪來?」
張瀾不知道燕兵難對付嗎?
他知道,只不過死得不是他的人,他不心疼。
「頭說的對,嘿嘿~」
「你們放心,跟著本頭,保管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張瀾得意的挑了挑眉頭:
「這次差事辦好了,大傢伙都有賞金!」
「喔!」
「頭真好!哈哈哈!」
張瀾大笑一聲,等了好一會兒之後問道:
「怎麼樣,半個時辰到了嗎?」
「到了!」
「好!」
張瀾獰笑一聲,狠狠按下了手中的弩箭。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聲瞬間劃破夜空,同時張瀾身後還亮起了好幾個火把,幾名營兵奮力的揮舞著進攻信號。
張瀾興奮的搓著手,瞪著眼睛看向那座烽燧:
「打吧,死人吧!
打得越狠越好,哈哈哈!」
可不管他們如何用力的揮舞火把,烽燧周圍始終靜悄悄的,半點喧鬧都沒有發生。
「怎麼回事?」
張瀾疑惑道:
「顧思年他們沒看見信號?不可能啊,這麼響。」
「大人,好像不對勁啊~」
那名親信怔怔的掃視周圍一圈道:
「附近,附近不像是有伏兵的樣子。」
「什麼?」
張瀾的瞳孔驟然一縮:「那他們人呢?難不成是在耍老子?」
「噠噠~」
「噠噠噠~」
顧思年有沒有耍他他不知道,但他只知道堡子溝烽燧的方向響起了一連串的馬蹄聲。
黑暗中透露著陰森。
「燕,燕兵!」
「是北燕騎軍!」
也就是在這一刻,張瀾渾身開始不受控制的打擺子:
「燕,是燕兵,救命啊!」
……
「嗤嗤~」
「啊啊啊~」
「砰砰!」
「啊啊啊~」
悽慘的哀嚎聲在夜空中迴蕩著,張瀾他們沒有等來顧思年的進攻,卻等來了燕軍的追殺。
可憐啊,響箭和火光徹底暴露了他們的位置,夜色不再是他們的掩護。
總共就這麼十幾號人,一個也沒上過戰場,怎麼會是燕兵的對手?
一個照面就死了不少人,想跑都跑不了。
而不遠處的一處土坡上,顧思年與武翔他們就這麼安靜的趴著,注視著一幕幕慘狀的發生。
顧思年的臉頰上看不出絲毫憐憫,完全沒有想要出手救張瀾的意思。
什麼收復失地、什麼功勞?
都是顧思年騙張瀾出城的幌子罷了,唯有他出城,才有機會弄死他。
張瀾不死,顧思年手底下這兩百多號兄弟就得死。
「噗嗤噗嗤~」
「砰砰砰!」
「啊啊啊~」
那十幾號營兵平日裡作威作福,都忘記該如何握刀了,沒一會兒就死傷慘重,絕望的吼叫不斷迴蕩。
鐵匠看著場中的殺戮,壓低著聲音問道:
「大哥,咱們就這麼看著?」
「嗯。」
顧思年淡淡的應了一聲:
「今天就用這些人的命,祭奠咱們死去的兄弟!」
……
短短半個時辰之後,夜色就重回寧靜。
一隊燕騎橫衝直撞,將那些個營兵殺得乾乾淨淨,隨即一窩蜂的退回了烽燧,留下一地屍體。
顧思年他們幾個小心翼翼的摸進戰場,四處搜尋著張瀾的屍體。
「刺啦~」
「刺啦~」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挨了一刀的張瀾竟然靠裝死躲過一劫,藏身在一具屍體下方。
燕兵一離開他就艱難的向外爬行,企圖給自己找條活路。
「唔,你還沒死啊~」
顧思年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張瀾。
張瀾被這眼神盯得渾身一哆嗦,驚慌的說道:
「顧,顧兄弟,求求你行行好,救我一命。」
張瀾是飯桶不假,但不代表他蠢到家,這時候他已經反應過來是顧思年給他做了個局。
「顧兄弟?」
顧思年不屑道:
「之前不還是賊配軍嗎?一眨眼就成兄弟了?
咱們這些人,可不配和大人稱兄道弟。」
「不不不,是我的錯,之前的事全都是我的錯。」
張瀾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
「顧兄弟,顧大爺,您只要放我一馬,以後,以後我張瀾絕不再為難你們。
求求您了。」
張瀾知道,現在自己的生死就握在顧思年的手裡。
「三天前,我的兄弟們就死在這。」
顧思年面無表情的指了指夜色中黃沙荒原:
「十幾條人命,說沒就沒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是你讓他們丟了命!
現在,給他們磕頭,賠罪!」
「好,好好,我磕我磕!」
張瀾很識相的跪在了地上,拼命磕頭:
「兄弟們,是我張瀾對不住你們,害了你們!」
「來年,來年我一定好好祭奠各位兄弟!」
「砰砰!」
「我給大家賠罪了!」
……
張瀾左磕一下、右磕一下,臉色越發的蒼白,他現在哪裡還顧得上尊嚴啊,能活下去就是萬幸了。
「嘖嘖,識相。」
顧思年微笑道:「張大人要是早這樣,咱們何必還這麼興師動眾的呢?」
張瀾好像看到了一線生機,急忙問道:
「顧兄弟,現在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去了?」
「放你?」
顧思年突然扭頭看著他:
「誰說要放你走?」
張瀾愕然,喃喃道:
「剛剛,剛剛不是你說的嗎?」
「我何時說了?」
顧思年無辜的看向周圍一圈人:
「兄弟們,我剛剛說放了他嗎?」
「沒有!」
「沒聽見!」
鐵匠武翔他們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你看~」
顧思年一攤手:「我的兄弟們可都沒聽見。」
「混蛋!」
張瀾氣急敗壞:「你,你,你敢耍我!」
「對!」
顧思年滿臉微笑:
「耍的就是你,怎麼樣?」
張瀾臉色一白,這才反應過來此時此刻自己沒資格吆五喝六了,立馬哭喪著臉道:
「兄弟,兄弟您就高抬貴手,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只要放我回去,我藏起來的那些銀子都是你們的,全是你們的!」
「饒了你?」
顧思年冷喝道:
「我饒了你,誰饒過我那些死去的兄弟?
嗯!」
一聲低喝直接將張瀾嚇得癱坐在地,面無人色。
「武大哥。」
顧思年輕輕一揮手:
「送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