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年露出的這抹微笑讓馮力的臉都白了,鬼知道這些顧將軍在笑什麼。
猶豫許久,馮力硬著頭皮問道:
「大人,敢問這蠟燭有什麼問題嗎?」
嗓音中甚至出現了一絲不經意的顫抖。
「沒問題。」
顧思年將蠟燭往空中一拋,剛好轉了個圈,又穩穩地接在手裡:
「南平伯可是國家功臣,我自然要對你照拂一二。這不是怕分給你的蠟燭不好,影響會試的成績嗎。
我看這些白燭的質地不怎麼樣,似乎有些斑斑點點,需不需要給你換些新的來?」
「不用不用,謝大人關心。」
馮力的腦袋像撥浪鼓一樣搖了起來:
「只用這些便可,豈敢給大人添麻煩。」
「那行,就不換了。」
顧思年笑眯眯的把蠟燭放回了原位,隨即瞟了一眼桌上的宣紙,好奇道:
「咦,馮公子怎麼到現在還是空白?再不動筆時間可就來不及了啊。」
「構思構思,小人正在構思。」
馮力訕訕道:
「小人笨拙,思考的時間總是比別人要長些。」
「哎,謙虛了不是。」
顧思年一本正經的說道:
「以公子的才學,定是在想什麼曠世大作,等文章出來,本官一定要好好看看。」
「不敢不敢。」
馮力的臉就像個苦瓜一樣,自己要真能寫出曠世大作還跟你在這扯淡?
「那行,你好好考,祝馮公子金榜題名!」
「謝大人!」
等顧思年漸行漸遠,馮力懸著的那顆心才徹底放了下來,下意識地瞟了一眼桌上的白燭,後背早已滿是冷汗。
……
五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對數千考生來講他們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但禮部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處理。
貢院的前面是數以千計的隔間考場,後方則是重重院落,一排排房屋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每一間房屋的門口都是持刃甲士把守,裡面是負責彌封、謄錄、對讀、閱卷的禮部官吏,閒雜人等絕無可能進入一步。
考試重要,閱卷更為重要。
顧思年緩步走在屋內,一張張書桌上擺滿了收上來的考生卷文,匯聚了天下年輕人中最傑出的佳作。
彌封官認真的將寫著姓名、籍貫的那一側折起來,然後用紙糊封,蓋上禮部大印。
顧思年翻閱著彌封好的考卷,「彌封關防」四個大字清晰可見,整個流程倒是嚴密有序,挑不出任何毛病。
誰要是敢在閱卷過程中破壞彌封關印就是大罪,等同於舞弊。
但顧思年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細節:
絕大多數考卷用來彌封的紙條都是一樣長、一樣寬,但極少數考卷的彌封條似乎要短一些、窄一些。
單獨看還真分辨不出來,但這麼多份放在一起還是能看出差距的。
顧思年看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彌封官能看見考卷上的名字嗎?」
陪在一旁的禮部官員趕忙答道:
「彌封官自然是能看到的,但彌封好之後試卷會被打亂,重新排序。
然後接下來的謄錄、對讀、閱卷就無人知道考卷出自何人之手了。」
「明白了。」
顧思年邁開腳步:
「走吧,去謄錄那邊看看。」
如果說彌封是一件輕鬆的差事,那謄錄這兒的要求可就高了,數十名官吏需要抄寫上千份考卷,幾天幾夜忙下來手都要酸死。
許多人都苦著臉,這是不少人最畏懼的一樁差事。
陣陣墨香在空中瀰漫,所有人都在奮筆疾書,手握朱紅大筆謄錄卷文,將考生所寫的「墨卷」摘抄為「硃卷」。
這樣做的意義就是防止有人字跡特殊或在試卷上留有記號,被人認出身份,從而讓閱卷官故意給出高分。
也有人會問,對文人而言,書法字體也是極其重要的基本功,謄錄官抄出來的都一樣,字跡丑的不就占了大便宜?
實則不然。
在閱卷官最後評出「取」「中」的卷文後還會重新翻出考生原卷,字跡特別丑的就會被剔除榜單。
但能一路通過鄉試、院試,大抵都會有一手好字。
顧思年在屋中走走停停,這兒看看那兒瞧瞧,時而會小聲提問,禮部官員皆一一作答。
一路走下來,顧思年的眼神好像越發深邃,嘴角總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宋慎如老大人恰好也在,隨意問道:
「顧大人在這盯著幹嘛?彌封、謄錄、對讀、閱卷一整套流程極為繁瑣枯燥,耗時耗力,不去後面歇著?」
「自然是不能歇的。」
顧思年就像是故意提高了幾分語調:
「本官身為副考,可得防著有人偷奸耍滑、營私舞弊啊。」
宏亮的嗓音在屋中迴蕩著,許多官吏都茫然的抬起了頭,目光中帶著錯愕。
顧思年也太直接了吧,就這么正大光明的說出有人會作弊?
「呵呵,諸位別介意,本官只是給你們提個醒。」
顧思年環視屋內,朗聲道:
「不管是彌封、謄錄還是對讀、閱卷,你們每個人的名字都會留在考卷上。
別忘了,按律法,科舉舞弊是大罪!若是藏著歪心思,趁早收起來,什麼也不如自己這條命重要。
幹活吧!」
顧思年袍袖一揮,一眾官吏們又都開始了埋頭苦幹,不過有極少數人的臉色出現了些許變化。
這樣的舉動讓宋慎如眉頭微皺,低聲道:
「將軍這是?」
「宋大人不是說要公平公正嗎?」
顧思年反問道:
「在座這麼多禮部官吏,就沒有被收買的可能嗎?」
宋慎如心領神會,微皺眉頭:
「這種話沒有證據,可不能亂說啊。」
「呵呵。」
顧思年輕聲一笑:
「沒有最好,有的話,一個也逃不了!
在我這兒,容不得沙子!」
宋慎如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沉默許久說道:
「若真是如此,乃大涼學子的福氣。」
……
在貢院忙活了好些天的顧思年總算回到了自己府中,身心俱疲的往長椅上一趟:
「媽呀,可是折騰死我了。」
「回來了。」
第五南山這幾天倒是輕鬆,悠哉悠哉的問了一句:
「怎麼樣,監考的感覺如何?」
「你還別說,看著那麼多朝氣蓬勃的學子,還真有一種心生敬意的感覺。
有這些人,未來才有希望。
科舉確實是天下寒士出頭的一條路。」
第五南山微微一笑:
「應該還有一句但是吧?」
顧思年的眼中露出一抹寒光:
「但是有的人手太長了,想要堵死讀書人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