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荊關城門大開,城頭上軍旗林立,迎風招展,守城軍卒無不墊著腳尖,努力地看向城外。
一支狹長的行軍隊列正緩緩從遠處駛來,黑壓壓的甲冑連成一線,宛如長龍。
攻克鐘鳴山、陣斬燕軍大將阿拉坦的琅州衛步卒終於回城了,隨行的還有鳳字營、陷陣營兩營精銳。
那一日兩營兵馬阻擊烏蘭和木所部,六千騎對上萬騎絲毫不落下風,直到最後烏蘭和木意識到鐘鳴山已經失守,只能無奈退去。
隊列中夾雜著大量的馬車、騾車,全都用雪白的紗布遮蓋,這些都是陣亡將士的遺體。
鐘鳴山拿下了,可琅州衛也死了三千餘軍卒,傷亡同樣慘重。連同顧思年在內的所有將軍們都沒有把這一戰看成是一場大勝,頂多算慘勝。
先登營與殤鼓營的將士們就守護在車駕兩側,他們送自己的兄弟最後一程。
雍州衛屠字營主將屠恩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故意在這等著,領著幾十號騎兵就從城門口沖了出來,剛剛好把入城的道路盡數擋住。
「呦,這不是琅州衛嘛,凱旋而歸了?」
屠恩冷笑一聲:
「顧將軍真是好本事啊,竟然連鐘鳴山都給拿下了,屠某甚是佩服!」
屠恩的語氣中滿是譏諷的味道,讓琅州衛眾將領眉頭一皺,性子火爆的蒙厲更是厲聲問道:
「屠恩,你什麼意思!有屁就放!」
「我什麼意思?」
屠恩的瞪著一雙眼珠子喝道:
「為了策應你們攻下鐘鳴山,知不知道我雍州衛死了多少人?
你們平日裡不是能打嗎?怎麼區區一座小山頭打了這麼多天?莫不是故意要讓我雍州衛與燕軍死拼!
顧將軍當真是一手好盤算啊~」
「啪!」
話音未落,顧思年一巴掌直接甩在了屠恩的臉上,眼眸中滿是森冷。
屠恩好像有點被打蒙了,愣了一下之後破口大罵:
「你,你敢打我?」
作為屠震的親信,整個雍州衛可從沒有人敢招惹過他。
「啪!」
「打的就是你!」
哪知顧思年又扇出一巴掌,喝斥道:
「區區一營主將也敢在本指揮使面前大呼小叫,按涼軍軍律,行禮都不會了嗎!」
「混帳!」
「顧將軍!」
屠震總算是從城門內行了出來,面色鐵青:
「動手打人,過了吧?」
誰不知道屠恩是屠震的心腹嫡系,打屠恩就像是在扇屠震的巴掌。再說了,屠恩出場就是屠震安排的,雍州衛這次損失不小,他可不願意看著顧思年就這麼大搖大擺地以凱旋之姿進入函荊關。
「在總兵面前高聲喧譁,難道不該打嗎?」
顧思年冷笑道:
「這也就是雍州衛的將軍,本將軍管不著,若是在我琅州衛,一定拖出去打三十軍棍!
屠將軍,看來你雍州衛的軍紀要好好整肅一番了~」
顧思年心中的火氣似乎很大,一點面子也沒給屠震留。
「好好好,顧將軍真是好威風啊!」
屠震咬牙切齒的問道:
「難道屠恩說錯了嗎?
此一戰我雍州衛損兵數千,為了阻擊燕軍趕往鐘鳴山,幾千鄉勇全軍覆沒,蕭老將軍更是生死不明!
這個責任,顧將軍擔得起嗎?」
「我負責?」
顧思年邁前一步,冷聲道:
「難道是我調走了安雍營那些主力?難道是我只留了幾千鄉勇在陣地?若不是安雍營撤走,阻擊防線怎麼會崩潰?
阻擊防線不崩潰,鳳字營與陷陣營完全可以繞道烏蘭和木背後,三面夾擊,圍殲其主力!
一日,只要多撐一日,勝利就是我們的!」
其實在那天帶著兩營騎軍趕到前線之後顧思年就考慮過打一場圍殲戰,最後卻被屠震一手釜底抽薪逼到了絕路上。
顧思年這意思明顯是在怪屠震,這位屠總兵氣不打一處來,面色漲紅:
「本將軍調走安雍營那些主力是另有他用,豈容你說三道四?你記住,不是只有鐘鳴山一處在開戰!本將軍需要統籌全局!」
「希望如屠將軍所言,是真的另有他用。」
顧思年面無表情的說道:
「若是有人故意撤走精銳,想要借燕軍的手借刀殺人,那我顧思年就一定要好好找他算算帳了!」
「顧思年,你莫要太過囂張!」
挨了兩巴掌的屠恩總算是回過神來了,仗著屠震在身旁破口大罵:
「你難不成是在說我雍州衛故意要害你?這麼大一頂帽子,我雍州衛可擔不起!」
「我說得對不對,你們自己心裡有數!」
「你放肆!
本將軍是奉命行事,豈容你在這說三道四!」
兩撥將軍就這麼吵了起來,雙方似乎都帶著不少火氣,誰能想到拿下鐘鳴山之後會是這等場面。
矛盾愈演愈烈。
屠震的火氣來自於麾下兵馬損失不小,他心疼的很;
顧思年則更多是為那些戰死的將士打抱不平,想要出口惡氣,這個屠恩剛剛好撞槍口上來了。
城門口外罵聲一片,尤其是屠恩與蒙厲這兩個傢伙更是唾沫星子橫飛,恨不得拔刀相向。
「行了!都是軍中大將,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胡瀚蒼這老傢伙總算是露面了,拉著一張老臉說道:
「顧將軍,屠總兵調走安雍營是本官親自允準的,怎麼,你有什麼意見?」
「末將不敢。」
顧思年面色陰沉的說道:
「我只知道琅州衛苦戰多日,戰死三千餘人才攻下鐘鳴山,南面山坡躺滿了我邊軍將士的遺體!
這些漢子都是大好兒郎,為國戰死沒什麼好說的!
但誰要是敢在背後搞小動作,想要害我士卒,我絕對饒不了他!」
胡瀚蒼氣得鬍鬚發抖,看起來顧思年說的話是在針對屠震,實際上卻是說給自己聽的。
區區一位總兵,竟然敢威脅自己了?
「呼~」
不過老人養氣的功夫那是真不弱,硬生生壓制住了心頭的火氣,竟然開始出聲勸慰:
「顧將軍說的哪裡話,怎會有人要害琅州衛?
此戰你力克鐘鳴山,斬殺阿拉坦,皆乃大功一件,本官定會上奏京城,稟明將軍的戰功!」
「戰功就算了。」
顧思年看了一眼遠去的大軍隊列,回了一句:
「死了這麼多人,末將可沒臉將之稱為大勝。」
胡瀚蒼的臉色更青了,至少他希望送到京城的是一封捷報,不然他一意孤行不就失去了意義?顧思年這不是在給自己拆台嗎?
「大人還有其他事嗎?」
顧思年扯了扯韁繩:
「若是沒有軍務安排,末將就先行告辭了。」
「將軍自便!」
胡瀚蒼再也懶得多看顧思年一眼,這傢伙擺明了就是在噁心自己。
「駕,駕駕!」
「噠噠噠~」
就在這時,萬風領著一隊游弩手從遠方疾馳而來,神色慌亂:
「將軍!出,出事了!」
「何事?」
顧思年眉頭一凝,總不至於這麼快燕軍就開始反撲了吧?
萬風滿臉凝重的回答道:
「剛剛得到消息,蕭,蕭老將軍貌似被燕軍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