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蘭河谷一戰以琅州衛的全勝而告終,燕軍遺屍兩千,北燕九皇子匆忙撤出戰場,帶著大軍退入了近百里之外的靖邊城。
燕軍一入城,涼軍主力就馬不停蹄的趕回崇北關,徵調大量的攻城器械趕赴前線。游峰的目的只有一個,趁著大勝餘威,儘快的攻下靖邊城。
只要重奪靖邊城,以後琅州的防禦縱深就會拓寬許多,兵部那邊交代的差事也算辦妥了。
一場大勝傳回了琅州境內,民心振奮,關外野戰打贏燕軍,這是何等鼓舞人心的消息?於是官府那邊準備了大量的衣物、牛羊、酒水運往前線,慰勞前線將士。
「小心點小心點,後面的都看著點路,別磕著車上的酒罈子!」
「那邊的馬車繞路,從西門進,這裡擠不下了。」
城門外人聲鼎沸,一長串的馬車、牛車、獨輪車被民夫們推進城內,上面滿載著送給前線軍卒的物品。
「乖乖。」
褚北瞻插著腰說道:
「刺史府那邊是下了血本啊,送了這麼多東西來?以往可都是摳搜搜的,想弄點吃得喝得都難。」
褚北瞻在邊關當了幾年兵,還從未見過琅州官府出手這麼闊綽,一車一車的拉物資來。
「這你還看不明白嗎。」
顧思年笑道:
「琅州衛只要打贏了仗,刺史府那邊就跟著升官發財,大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也對,有道理。」
褚北瞻樂呵呵地笑道:
「你瞅瞅營中那幫子兄弟,一個個滿嘴流哈拉子,饞得慌,據說送來了不少青溝,夠兄弟們敞開喝一頓的了。」
「哎,你還別說,尋常青溝也就罷了,若是能喝到安春閣珍藏的那些青溝酒那才算是有口福。」
顧思年滿臉回味的說道:
「她們那兒的青溝都是上了年頭的,那酒香味,嘖嘖~」
褚北瞻剛要說話,眼珠子好像看到了什麼,眉頭一挑,臉上擠出一抹諂媚的笑容:
「大哥啊,咱們這些人哪裡有福氣喝到安春閣的酒?說實話,那種紙醉金迷的地方咱們也去不起啊,更別提喝上一壺珍藏的好酒了。
聽說你在安春閣面子大、與那位柳姑娘交情深厚,要不下次回城,您帶著咱兄弟去討口酒喝?
大哥風流倜儻又是軍中悍將,您的面子,她們肯定給!」
「啊哈哈。」
一頓吹捧讓顧思年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包在我身上!
就這麼說吧,安春閣這地方我是來去自如,誰敢不給我面子?放心,好酒要多少有多少!」
「當真?」
「千真萬確!」
「哎呦,顧將軍就是顧將軍,口氣真不小啊~」
一道清脆的嗓音陡然從背後響起,嬌喝中帶著一絲慍怒。
突如其來的喝聲讓顧思年渾身一顫,這聲音他太熟悉了。一股恐懼直衝天靈蓋,哆哆嗦嗦的轉過來頭:
「你,你怎麼來了?」
站在他背後的不是別人,乃是那位慕大小姐。
慕大小姐不是應該在琅州城嗎?怎麼一眨眼從天而降到了崇北關?
慕清歡插著腰,冷著臉:
「我?我當然是來接你去安春閣的!
那位柳姑娘讓我接你去喝酒!」
「什麼安春閣?什么喝酒?我啥都不知道。」
顧思年滿臉的茫然,一副無辜的表情。
「別裝了,我在你身後站很久了!」
「站很久了?」
顧思年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扭頭大罵道:
「褚北瞻,你小子耍我!」
可他的身後空空蕩蕩,褚北瞻早就跑沒影了。
顧思年苦巴巴的回過頭來:
「姑奶奶,你這麼聰明就看不出來他是故意的嗎?
我哪有什麼面子啊,這不都是在他面前吹牛嗎,安春閣的酒我是一口也沒喝過。」
「噗嗤~」
慕清歡掩嘴一笑: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慕姑娘大度!」
顧思年頓時鬆了口氣,隨即皺起眉頭道:
「哎,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
慕清歡笑呵呵地指了指進出城門口的車隊:
「官府派人勞軍,我就跟著來了,看看你。」
「胡鬧!」
玩笑過後的顧思年逐漸板起了臉:
「崇北關是什麼地方?是前線!這兒隨時都會有燕軍出沒,女孩子家家的亂跑什麼,多危險!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又偷跑出來的?」
「切,誰偷跑?」
慕清歡插著腰瞪著眼,很不服氣的說道:
「這次是爹讓我來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爹讓你來的?」
顧思年毫不留情的說道:
「慕別駕怎麼也跟著你一起胡鬧!
真的,真的是不把前線當回事!」
「哎呦,顧將軍打了這麼多勝仗長本事了,連我爹都敢說?」
「咋,做錯事還不讓說?」
「你也就敢在背後發幾句牢騷了。」
「這叫什麼話!」
顧思年瞪著眼:
「就算慕大人在這我也敢說!」
「不得了啊。」
慕清歡咧嘴一笑,脖子一伸:
「爹,您瞅瞅,他要翻天了!」
「詐我?切?」
顧思年漫不經心的轉過頭來,可當他看到慕晨沉正背著手站在他身後時整張臉都僵硬了,渾身哆嗦:
「慕,慕大人,您,您也來了。」
慕大人一身官袍,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眼神盯得顧思年心裡直發毛。
「呵呵,不錯。」
慕晨沉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將軍就是顧將軍啊,生了一副好膽!」
……
「吃吧,這都是你愛吃的點心,聽說要來前線勞軍,我連夜做的。」
慕清歡抓著幾塊糕點就往顧思年嘴裡送,這位顧將軍自從進了這營帳嘴巴就沒停過。
「吃,我都吃。」
顧思年此刻覺得十分安逸,難得空閒。
慕清歡不停的嘮叨著:
「你們鳳字營最近的名頭可響嘞,接二連三的打勝仗,但你要小心喔,刀劍無眼,上了戰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以前慕清歡對前線的軍報那是半點也不關心,但最近不同了,隔三岔五就去問她爹有沒有前線的消息,弄得老大人哭笑不得。
看到捷報,慕清歡是開心了,但也更加憂心。她知道每一封捷報都意味著顧思年又在鬼門關邊上溜達了一圈。
這次慕晨沉帶隊來前線勞軍,慕清歡是軟磨硬泡,好不容易說服她爹帶上了她。
「害,沒事的,燕軍的刀劍看見我都得拐彎。」
顧思年咽下嘴裡的糕點:
「但我還是要多問一句,你要在這待幾天啊,前線確實有點危險。」
「不知道嘞。」
慕清歡輕聲細語的說著:
「爹說靖邊城這一戰很重要,他需要在崇北關多留些日子看看情況,我估摸著跟爹一起回去吧。」
「好吧。」
顧思年應了一聲:
「那你就留在關內,關外一步都不能去!」
「知道啦!」
慕清歡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珠:
「怎麼,這麼擔心我?」
「那是。」
顧思年咧嘴一笑:
「我可還指著一輩子都能吃到這糕點呢。」
慕清歡的臉頰瞬間通紅,羞怒著將一大把糕點全塞進了顧思年的嘴裡:
「誰要給你做一輩子糕點!」
「撐死你!」
「哈哈哈!」
……
「嗚~」
「嗚嗚~」
悽厲的號角聲迴蕩在崇北關的城頭,燥熱的空氣中多了一分肅穆。
大隊軍卒開拔,瓮城之外有一條長龍逐漸向遠方蔓延。
休整數日的琅州衛大軍正式出征,進軍靖邊城!
此次游峰與苗鷹一起出動,鋒刃營、鳳字營、苗字營、壽字營、華字營整整五營主力外加數千鄉勇,兵力雄壯。
還有大量的攻城器械,戰馬騾匹,這次琅州衛對靖邊城是勢在必得!
何先儒與望北營留守崇北關,倒不是游峰信不過望北營,恰恰是覺得褚北瞻腦袋活絡、麾下又能征善戰才把望北營給留下的。
城門口處幾道身影駐足而立,慕大人語重心長的叮囑著顧思年:
「顧將軍,此一戰乃是脫離崇北關的大戰,雖說燕軍接連吃了敗仗,但咱們可不能馬虎大意啊。
此戰,千萬慎重!」
老大人在邊關這麼久,自然知道靖邊城對於琅州的意義。
打贏,琅州防線縱深大大增加,打輸,可就很難從靖邊城那兒撤下來了。
「慕大人放心。」
顧思年恭恭敬敬的一彎腰:
「鳳字營定不辱命!況且兩位總兵皆在前線,士氣鼎盛,此戰一定會贏!」
說完顧思年就看向了一旁的褚北瞻與第五南山:
「崇北關就交給你們了,有什麼事多與何大人商量,燕軍雖然被咱們堵在了靖邊城,但保不齊會有游騎出沒。」
琅州衛主力幾乎傾巢而出,崇北關的安危就變得很重要,顧思年特地將第五南山留在城內,讓褚北瞻有個能商量的人。
「放心!」
雖說是同級將官,但褚北瞻還是一如既往的抱拳道:
「燕人游騎不足為懼,正好給我望北營練手。
靖邊城才是重頭戲,你保重!」
一直到最後顧思年才將目光看向了慕清歡,換了一張笑臉道:
「我走咯,你老老實實在城內待著。」
「嗯。」
慕清歡重重點頭,奮力的揮了揮手:
「你平安回來噢!」
「知道啦!」
顧思年翻身上馬,猛地一抱拳:
「告辭!」
「多保重!」
「駕!」
「噠噠噠~」
「平安回來!」
幾匹戰馬疾馳而過,匯入了浩浩蕩蕩的行軍隊列,慕清歡努力的踮起腳尖,一直目送大軍消失在天邊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
「嘶~」
就在準備回城的時候,慕清歡突然抽了口涼氣,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慕晨沉急聲問道:
「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心口突然很疼。」
慕清歡茫然的說道:
「現在又沒啥感覺了~」
站在幾步外的第五南山聽到這句話突然眉頭一皺,抬頭看向靖邊城的方向喃喃念叨了一句: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