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籠罩著大地,淮川堡外圍的軍寨依舊和前些天一樣,燈火通明。
只不過此時營中懸掛著的已經是涼字軍旗了,腳下的土地不知埋下了多少燕軍的屍體。
看似到處都亮著火光,但營中卻格外安靜,似乎只有深處隱約有人聲傳來。
軍營外圍的幾片土坡、密林中趴著烏壓壓的人頭,全都神情凝重的盯著營房以及四周的夜色。
鳳字營的主力沒在營中,卻藏在了這兒。
人影前方,曾凌川與武翔這弟兄兩百無聊賴的趴著,一柄涼刀別在腰後,看神情似乎不是很開心。
「真是折騰。」
武翔嘟囔著:
「剛打了勝仗也不讓人鬆口氣,大半夜的在這趴著,幹啥呢這是。」
曾凌川輕聲道:
「據說是那個書生的主意,他說今晚有燕軍會來。」
「燕軍會來?騙鬼呢。」
武翔翻了個身:
「燕軍剛吃了一場敗仗,躲咱們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來偷襲?
要我看啊他就是故弄玄虛,大哥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對他言聽計從,竟然連指揮權都放給了他。」
「行了,你少說幾句,大哥自有大哥的考慮,你不信他還不信大哥嗎?」
「哼,大哥我肯定信,但我信不過這小白臉,打仗是咱們的事,文人摻和什麼。
你看著,今天要是見不著燕軍,我指定去揍他一頓!」
「噓,有人!」
武翔話音剛落,曾凌川就陡然伏低了身子,所有人的臉色都緊張了起來。
昏暗的夜色中有密密麻麻的燕兵出現,匍匐在地,一點點的往軍營方向摸索。
一片殺氣緩緩升騰。
「乖乖,真是神算啊。」
曾凌川二人目瞪口呆,隨即緩緩拔刀:
「有熱鬧看了今天~」
……
「將軍,涼軍的營房裡好像沒什麼人啊,你看門口都沒有站崗的。」
「哼,打了勝仗就得意忘形,小人得志罷了。
今天本將軍就要一雪前恥!」
整整兩千燕軍盡數抵達了淮川堡外圍,就像是無數幽靈晃蕩,殺氣凜然。
正如第五南山所料,申屠空絕不會放任涼軍占上風,連夜就派兵來偷襲了。
帶隊而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前兩天飲恨而歸的哈斯瑪。
防備空虛的涼軍軍營讓他精神振奮。
「將軍怎麼辦,現在就殺進去嗎?」
「不急。」
哈斯瑪輕輕一揮手:
「去一隊人,探探情況先!」
「諾!」
百十號燕兵鬼鬼祟祟的摸進了營門,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鳳字營的防守極為空虛。
哈斯瑪緊張的看著,生怕有什麼變故,不過在看到己方士卒安然無恙的進營之後他就樂了起來:
「還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給我上!」
「兄弟們,給我殺!讓涼軍知道我大燕將士的厲害!」
「殺啊!」
燕軍不再有任何留手,從夜色中蜂擁而出,盡數湧入了涼軍營寨。
兩千兵馬,半數騎軍半數步卒,申屠空覺得兩千人足夠收拾鳳字營了,再多的兵馬出動容易過早暴露。
「殺啊!」
燕軍策馬揚鞭,揮舞著彎刀,嘶吼著殺了進來,但衝著衝著他們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你說防守鬆懈,營門口沒有站崗的士卒也就罷了,這尼瑪都衝到營中深處了,一個鬼影都看不見。
人呢?
「停!都停下!」
衝鋒在前的哈斯瑪強行勒住了韁繩,眉頭緊皺,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將軍,沒人啊,涼軍該不會聽到消息跑了吧?」
「跑了?不應該啊,營房中還亮著燈呢。」
哈斯瑪打量著周圍的營房,心中有一股不安逐漸湧現:
「不對,情況不對!」
「快,撤,全都撤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箭雨在一瞬間劃破了夜空。
「嗖嗖嗖!」
「噗嗤噗嗤~」
「啊啊啊~」
密密麻麻的羽箭從四面八方飆射而出,洞穿了無數燕軍的胸膛。
陡然的變化打了燕軍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間中間倒地者不計其數。
「混蛋,中計了,有埋伏!」
「撤!快撤!」
哈斯瑪聲嘶力竭的吼叫著,這一幕他多麼的熟悉啊。
幾天前就在這個同樣的位置,他伏擊了涼軍,現在風水輪流轉~
但他敢像鳳字營一樣拼死一戰嗎?
「兄弟們,給我殺!」
秦熙、曾凌川、武翔這些傢伙從兩側殺了出來,直接將燕軍攔腰截斷,一分為二。
燕軍壓根不知道涼軍有多少兵馬,只覺得四面八方全是伏兵。
「撤,快撤!」
哈斯瑪慌了,一扯韁繩就往外跑:
「全軍後撤!」
燕軍跑啊,涼軍在後面追,騎兵還好,跑得快,步卒就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大多數人都被涼軍一刀砍死。
「噗嗤噗嗤~」
「啊啊啊~」
戰鬥僅僅持續了一個時辰,燕軍便留下了幾百具屍體,剩下的人逃過一劫,總算是逃走了。
「哈哈,痛快!」
武翔拎著刀大笑一聲:
「不費吹灰之力就宰了幾百人,還從沒打過這麼輕鬆的仗。
他奶奶的,這位第五先生倒真有點本事。」
「哎呦,你剛剛不還說要揍他嗎?」
曾凌川打趣道:
「待會兒我就告訴將軍。」
「哎哎哎,別啊。」
武翔苦著臉道:「你就當我是放屁。」
「哈哈哈。」
曾凌川大笑一聲:「行,這次就放過你。」
「不過燕軍跑了不少啊。」
武翔沉聲道:
「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要不要追?」
「不用。」
曾凌川冷笑道:
「第五先生交代了,咱們守住營寨就好。
好戲還在後頭!」
……
「駕!」
「駕駕!」
「噠噠噠~」
滾滾黃沙的大地上有一隊騎軍在極速奔馳,十分狼狽。
哈斯瑪邊跑邊往後看,心有餘悸。
從淮川堡逃出來後他們接連遭遇了兩波兵馬的截殺:
一路全是彪形大漢,悍勇異常,另一路清一色手持弓弩、腰懸彎刀,箭頭極准。
兩次截殺下來燕軍損失過半,近千的步卒死了個乾乾淨淨,騎兵也不咋樣,只剩七八百人,個個面色驚慌。
「將軍,都跑出這麼遠了,應該沒追兵了吧,要不先歇會兒?」
一名副將滿臉苦澀,跑了半天他屁股都疼了。
「鬼知道還有沒有伏兵。」
哈斯瑪小心翼翼的掃了眼四周:
「鳳字營鬼點子太多,還是先撤回大營再說。」
「嗖!」
話音剛落,一陣破風聲就傳進了哈斯瑪的耳中,他猛地一勒韁繩:
「停!有人!」
「嘶嘶嘶~」
騎軍急停,戰馬嘶吼聲不斷,燕軍的騎陣頓時混亂不堪。
那支孤零零的箭矢並沒有射入燕軍陣中,而是嵌入黃土,箭尾還在極速擺動。
「還真有伏兵。」
哈斯瑪的臉色陡然陰沉。
道路前方有一片騎軍顯露出了身形,人數雖然不多,但卻是以逸待勞。
軍陣前方立著一面「褚」字將旗,迎風飄揚。
這是鳳字營的最後一支伏兵了,褚北瞻領軍,安建麾下三百人外加謝連山麾下三百鄉勇,整整六百騎。
鄉勇的戰馬還是從其他幾尉借來的。
「媽的,就這麼點人也敢攔路?」
哈斯瑪咬了咬牙喝道:
「全軍列陣!準備迎戰!」
「諾!」
而涼軍陣前,褚北瞻還在笑呵呵的問道:
「北荒的兄弟們,能騎馬嗎?」
「哈哈哈!」
赤臉漢子謝連山大笑一聲:
「褚將軍可別小看咱們,北荒男兒,自幼會騎馬!」
「好!」
褚北瞻長矛一指:
「看看你們對面那些喪家之犬,就憑他們也敢挑釁我鳳字營的威嚴?
我呸!」
「哈哈哈!」
騎陣一片鬨笑,更有甚者還出言嘲諷燕軍。
褚北瞻朗聲高喝:
「今天就讓我們告訴燕賊,只要我鳳字營在的地方,他們就得躲著走!
用你們手中的長矛彎刀,砍下這些外敵的頭顱!
將軍此前說過,從今以後我鳳字營出戰,必有二字迴蕩雲霄!」
「讓我聽聽你們的吼聲!」
「蹭!」
六百長槍同時斜舉,六百悍卒怒吼出聲:
「死戰!」
尤其是那三百鄉勇,個個目光猩紅,背井離鄉的他們得用命去證明自己。
現在褚北瞻
「唔~氣壯山河啊~」
遠處的土坡上,第五南山一身青衣負手而立,目光悵然:
「死戰二字我只在古籍中見過,今日總算親耳聽聞了。」
顧思年臉色微凝:
「你只用六百騎守最後一道線,燕軍看起來比咱們多啊。
能贏?」
「必贏!」
第五南山的手掌在虛空中輕輕一揮:
「軍心如此,何愁不勝?」
「殺!」
山坡之下,兩座騎陣同時開始衝鋒,馬蹄聲驟然迴響。
褚北瞻一人一馬,挺槍向前,若說整個鳳字營誰最熟悉騎戰那肯定是他了。
兩座騎陣風格迥異,鳳字營這邊氣勢如虹,人人殺氣騰騰。
燕軍這邊卻臉色慌慌,只想著早點突破封鎖,逃回大營。
還未開戰,氣勢就弱了不止一籌!
「轟隆隆~」
「殺!」
鋒線逼近的那一刻,褚北瞻的目光已經鎖定了前面的哈斯瑪,手腕微翻,槍尖斜刺而出:
「喝!」
哈斯瑪只覺得有一道寒光閃過,那槍尖迅捷如雷,下意識的抬槍去擋。
「砰!」
哪知褚北瞻陡然一抖槍桿,巨大的力道瞬間傳遞在槍桿上,震得哈斯瑪手臂一麻,長槍整個偏離了重心。
長槍幾乎脫手,一股極度的恐懼瞬間傳遍他的全身。
「死吧!」
褚北瞻再度用力,就趁這失神的瞬息,狠狠的將長槍捅了出去。
「噗嗤~」
鋒利的槍尖毫無遲滯的捅進了哈斯瑪的胸口,那可憐巴巴的一片胸甲破碎不堪。
口吐鮮血的哈斯瑪目光震驚又絕望,眼中的生機迅速消散。
一人一馬一槍,破陣先斬將。
褚北瞻率先建功!
「殺!」
「砰砰砰!」
「噗嗤噗嗤~」
這一槍激勵了所有將士的戰心,道道涼矛筆直刺出,夾雜著森然的殺意。
頃刻間,燕軍鋒線土崩瓦解。
顧思年目瞪口呆,連他都沒想到僅僅一個鑿陣就擊垮了燕軍,鳳字營這麼強了嗎?
「呵呵~
逢敵死戰,悍勇爭先,這樣的精銳足可以一當十!」
第五南山微微一笑,輕揮衣袍:
「顧將軍,這見面禮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