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一般的寂靜之後,塵風面色凝重的問道:
「朱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微臣自然知道。」
朱夢炎深深地彎下自己的腰肢:
「劍南王受封劍南道,節制境內兵馬,抵禦南越,是朝中唯一一位手握重兵的皇室宗親,也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殿下的叔叔。
藩王私自囤積糧草、打造軍械,乃謀逆大罪!
正是因為事關重大,微臣才不得不稟!」
「知道就好。」
塵風面無表情的說道:
「若是朱大人手中沒有證據,而是胡亂栽贓陷害,那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殿下,微臣有證據!」
朱夢炎沒有猶豫,從懷中掏出一封奏摺遞了過去:
「這是臣三個月來搜集到的證據。
臣走訪劍南道各縣,與當地百姓閒聊得知,劍南道這些年沒有遭遇過什麼大的災情,但是每年都會從江南州郡採購大批糧草。
一無大規模戰事、二無旱災蝗災,為何要採購糧食?那些糧食又去哪兒了?
還有,微臣偶然之中發現劍南道中鐵匠稀少,詳細盤查才得知境內鐵匠大多被王府徵召去了,對外的說法是修繕軍械。
修兩三個月可以理解,何需長年累月地徵召鐵匠?除了打造軍械,微臣想不通還有什麼理由。」
塵風不停地翻閱著奏摺,神情越發凝重,最後才皺著眉頭說道:
「這些都只是老百姓的口供與朱大人自己的推測,算不得鐵證啊~」
「殿下,若是臣能查到鐵證,只怕南疆已經生變……」
朱夢炎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劍南王府真有什麼不軌之舉,定然藏得極深,豈會被外人抓住把柄?
塵風沉默了,久久不能言語,只覺得呼吸越發急促。
朱夢炎儘可能輕聲細語地問道:
「殿下,此事是否需要上奏陛下?」
「容我再想想吧~」
塵風思緒混亂:「暗查皇室宗親,傳出去也是大罪。
此事除了我,你一個人都不能講!」
「微臣明白!」
朱夢炎起身抱拳:「殿下,那下官先行告退。」
「大人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等朱夢炎離開了王府,顧書硯才從門外走了進來,原來他並沒有離開,一直侯在這~
塵風突然覺得渾身疲憊,微微閉上眼眸:「你都聽到了?」
「嗯。」
「你怎麼看?」
「我覺得。朱大人的推測不無道理。」
顧書硯看了一眼塵風,輕聲道:「此前我們就好奇,劍南道為何連年採購糧食?
如果,如果劍南王真的另有所圖,那此事就說得通了~」
「可,可那是我的親叔叔啊~」
塵風只覺得嘴角苦澀:
「有沒有可能是為了防止南越入侵,提前積蓄軍糧軍械?」
塵風依稀能想起小時候劍南王抱著自己玩樂的樣子,他不相信自家人會造反。
顧書硯沒有接話,此事太過重大,沒有真憑實據可不能亂說。
「唉~」
塵風長嘆了一口氣:
「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
「放開我!你們這些該死的傢伙!知不知道我是誰?」
「本公子是戶部尚書的兒子!我是鍾家未來的家主!憑什麼抓我!」
「放開我!你們幹什麼!」
京城郊外,四名衙役正押著一個囚犯緩緩遠行,踏上前往遼州的路。
囚犯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意氣風發的鐘家長子鍾修,戶部尚書唯一的兒子。
鍾家一案已經蓋棺定論,判滿門抄斬,九族盡誅!只有一個鍾修在太子的求情下保了一條命,流放薊遼之地。
皇帝陛下最後時刻心軟了,畢竟鍾勉這麼多年主管戶部也算是有些功勞的,就留了一絲血脈。
當初不可一世的京城才子如今瘋瘋癲癲,手腳皆帶著鐐銬、披頭散髮、污穢不堪,滿嘴胡言亂語。
滿京城都在傳,鍾勉上吊自殺的那一天鐘修就瘋了,沒人能接受從天堂到地獄的轉變。
「放開我!你們這些雜碎!本公子定要告訴我爹!把你們全都抓起來!」
「砰!」
一名衙役抄起水火棍就砸在了鍾修的身上,破口大罵:
「給老子閉嘴!還你爹你爹,你爹已經下地獄了!」
「呸!什麼玩意兒!」
「你們,你們敢打我!反了天了!」
「砰砰!」
「打你又怎麼了!媽的,還真當自己是戶部尚書兒子呢?我呸!」
俗話說得好,虎落平陽被犬欺,如今可沒人怕鍾修了,就連往日跟他稱兄道弟的那些公子哥都沒送行,個個對他敬而遠之,生怕被牽連。
「幾位兄弟,人都瘋了,就別打了。」
顧書硯突然出現在了幾人面前,邊上還跟著其他馬從嵐等幾個同伴。
顧書硯離開京城之前曾經與鍾修起過衝突,當時馬從嵐還挨了鍾修一腳,哪曾想今日他已經成了階下囚。
看幾人衣著不凡,幾名衙役也不敢冒犯,小心翼翼地問道:
「額?幾位是?」
顧書硯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塞了過去:「故交罷了,今日來送送他,幾位兄弟行個方便讓我們說說話,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沉甸甸的銀子入手,衙役們當即喜笑顏開:
「呵呵,好說好說,不過幾位公子可得小心,此人已經瘋了。」
「多謝提醒。」
衙役很識相地退遠了幾步,其實他們心中很好奇,鍾家惹出這麼大的禍事還有人敢來送行?真不怕死啊~
不過他們也無所謂,有錢不賺王八蛋。
顧書硯扶手而立,平靜地看向鍾修:「鍾兄,還記得我嗎?」
鍾修沒有說話,就這麼呆愣愣地站著。
「東西呢?」
顧書硯招了招手,馬從嵐很不情願地倒了杯酒遞給他,嘴裡還埋怨道:
「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送他,讓他自生自滅的了。」
顧書硯笑了笑,將那杯酒捧在鍾修面前:
「鍾公子,聽聞你即將遠赴薊遼,今日特來送你一程。
你我本無仇怨,我顧書硯也沒心思與你為敵。鍾家落得今日局面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但是你在京城世家子弟中算是刻苦求學之人,憑自己的本事金榜題名,我顧書硯還是佩服的。
敬你一杯,請!」
鍾修就這麼看著他,沒有接酒,而是猛地一把打翻了酒杯:
「你們這些渾蛋!我是戶部尚書的兒子!放開我!
我要讓我爹把你們通通抓起來!
死!你們都得死!」
「媽啊,真的瘋了!」
馬從嵐幾人面色陡變,趕忙護著顧書硯退到一旁,幾名衙役罵罵咧咧地把鍾修給架走了。
光看鐘修的反應,似乎完全不記得顧書硯是誰,瘋瘋傻傻。
「顧兄,你到底為何來送他?」
馬從嵐很是不解:「難不成還替他感到惋惜?」
「那倒不是。」
顧書硯微微一笑:「我只是想來看看,他是真瘋還是假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