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怪東西VS外星怪人「柏文娜」(二)

  8月22日，夜，柏柯家住宅。

  怪東西背靠夜色，像一隻貓那樣半蹲在廚房的窗台外邊。

  它的身體灰不溜秋，幾乎快要融入身後的夜色之中，以至於肉眼難以看清它的輪廓。

  此時此刻，這具人偶微微壓低面孔，目光凝視著站在客廳中間、一動不動的人影。燈泡忽明忽暗，女人映在牆上的影子忽閃忽逝，猶如幽靈一樣長短不定。

  時而是背後長滿了肢體的纖長影子，時而是一個體態略差的中年女人。

  【名稱：柏文娜】

  【危險等級：？？？】

  【簡易介紹：來自「帆宮塔星球」的外星間諜。】

  半晌，客廳中的人影驀地動了。

  只見柏文娜朝著廚房這邊扭過頭，隨之，整個客廳徹底暗了下來。

  望著這一幕，怪東西意識到了不對，再不出手可能已經沒有機會了。於是眯起眼睛，抬手向上拉開那面又寬又長的窗戶。

  同時，它向前探出右手，作壓低手腕的手勢。

  緊接著一條熾白色的蛛絲如同延展的白色手臂般飛射而出，附著在蛛絲最前端的蛛網於半空之中張開，像是一隻手掌那般，瞬息間便把柏文娜的肩部牢牢黏住。

  意料之外的，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毫無阻力。

  柯明野微微一愣，本來他還在想，如果柏文娜不願意被他抓住，那他就直接在客廳里和她談話，反正家裡就只剩下尤明祿和施奈安了……

  尤明祿是他的詐術人偶；施奈安是他契約的魔法少女，有著科比和尤明祿作限制，就算客廳動靜再大也能糊弄過去。

  然而……

  柏文娜就這麼毫無防備，也毫無反抗地中招了。

  見狀，怪東西毫不猶豫地將蛛網扯了過來，隨即一踩窗台，身形向後躍去，從十二樓高的上空墜向大地。

  柏文娜的軀體被蛛網拉扯過去，穿過敞開的窗戶。這個過程中，她甚至沒有發出尖叫，像是不想擾動在樓上打遊戲的施奈安和尤明祿。

  下墜至五層樓高時，怪東西從行囊之中取出「機械蜘蛛腿」，裝備在了背後。四條極具金屬質感，同時兼備著生物肢體結構的腿部在半空之中延展開來，邊緣猶如利刃一般鋒利。

  下一瞬，蜘蛛腿們搭在了漆黑的牆壁表面，劃出四條痕跡，為它止住下落的趨勢。

  怪東西用蛛絲吊著柏文娜，就那樣爬在高樓的表面，在一層一層的高樓間攀升、跳躍，儘可能和老京麥街區拉開距離，以免在途中碰柏子靈、柯泳竹，甚至是上完班剛回家的青鴉……

  拐走了柏文娜，他很難想像這些人怎麼對待對待自己。

  在霓虹燈與月光之中交替飛躍的過程中，怪東西抽空微微扭頭。

  只見被蛛網吊著的人影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沒有呼救，沒有尖叫，沒有吶喊，簡直……平靜得令人詫異。

  「她是故意的……」柯明野想，「如果她不是故意的，怎麼可能會被我抓住，更不可能被我拉著走。」

  「噢噢噢，情況好像複雜起來，需要怪東西大人幫忙麼？」腦子裡，忽然有一個聲音如是問。

  它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幽長、戲謔。

  「有點自知之明好麼，讓你來還不如讓小紅帽來。」藍鴞說。

  「小紅帽小姐正在打遊戲，望周知。」小紅帽語氣冷淡，「打的很爽……勿念。」

  這會兒，她正陪著施奈安在樓上用Switch打著遊戲。兩人換了卡帶，現在玩的是《馬里奧賽車8》。科比坐在她的屁股邊上，為兩人加油助威。

  「要不我來，和外星人老媽激情Battle一下。」蜘蛛男打著呵欠說。

  「不，我自己來。」柯明野說。

  「你知道麼……有時候最好的演技是沒有演技。」怪東西說，「所以讓我們來，你被母上認出來的概率會比較低。」

  「不懂就問，都精分了還需要什麼演技？」藍鴞問。

  怪東西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藍鴞說：「你的下一句話是『這頭該死的貓頭鷹居然也有和我撞念頭的時候』。」

  聞言，怪東西攤了攤手：「不，我的下一句話是，『柯明野，你就這麼確定柏文娜知道骰子怪人就是你』？」

  「我的確認為她知道我是誰，所以不需要你們。現在先安靜一點，我需要專心。你們要是有空就找個人應付一下我妹。她話太多了，我一心二用回不過來。」

  柯明野一邊說著，一邊操縱著怪東西的身體橫飛在高樓與小巷之間。

  「那我來吧。」藍鴞嘆氣，「這裡我最紳士。」

  「原來如此，怪東西大人也有被掛機檢測的一天。」怪東西扶額，「難得有機會接近外星人，居然不是我登場麼？」

  不多時，骰子怪人來到了附近一座爛尾樓的內部，從破碎的窗戶躋身而入。隨即扭頭一扯蛛絲，使柏文娜也通過窗戶進入樓內。

  片刻的沉寂中，骰子怪人緩緩回過頭來，鬆開熾白色的蛛絲。

  它抬起空洞的眼，看向那位其貌不揚的中年女人。

  「你應該知道，我知道你是……」

  話音未落，戛然而止。

  只見月光的拂照下，蛛網耷落在地上，蛛絲不知何時已經被切斷，整座爛尾樓寂靜無聲，除了自己的影子以外，它看不見任何人影。

  怪東西扭頭環顧一圈。

  黑暗裡，似乎有萬千個隱匿的存在，同時在耳邊細細碎碎地低語著。

  暗啞、低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無數個人影藏在黑暗深處，齊聲低鳴……但柯明野聽不懂那是什麼語言。

  老媽這是想要對我說什麼……

  他沉思了片刻，控制怪東西展開行動。

  「別這麼怯生，柏文娜小姐，我找你只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問問……」

  怪東西矗立在樓層中心，扭頭四顧，一邊說著一邊釋放了「太陽能沖拳」。

  它緩慢地抬起右手，從拳頭擴散而開的火光仿佛火炬一般，照亮了四周黑暗的環境。

  下一刻，怪東西驀然一怔，映入它眼中的光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冷藏櫃。

  它置身於透明的冷藏櫃中，深藍色的液體嗆入口鼻，眼睛傳來刺痛。向著外頭張望而去，進入眼底的是一個巨大的金屬艙室，周圍是千千萬萬個冷藏櫃，每一個柜子里都有一具漆黑的人偶。

  怪東西眯起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冷藏櫃裡的人偶，忽然變成了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年。

  「這是什麼……」柯明野怔怔想著。

  一陣宛若極光般刺目的光芒掠過，眼中場景驟然變化。

  它看見了橫亘在銀河中間的一片奪目星光，以及一顆籠罩在火光之中的星球。整座星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崩離析著，像是千萬座火山同時噴發，若不是真空無聲，便能聽見那座星球正在悲鳴。

  柯明野幾乎無法呼吸，他透過怪東西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顆星球。

  「那是……帆宮塔星？」他想。

  不多時，萬千條極富科技感的巨大的浮空艦艇從中穿梭而出。

  巨型艦艇像是一頭頭巨大的水牛在宇宙中載浮載沉，片刻後，它們的底部敞開了細密的口子，隨之一輛輛小型艦艇從中釋放而出，變更航向，駛向遙遠的光河。

  最後是一片足以刺破眼膜的白光掠過，映入眼帘的事物隨同著那顆被火光腐蝕的星球，一同支離破碎，泯滅於黑暗之中。

  再睜眼時，入目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金屬艙室。

  怪東西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仿佛這不是它的身體。這具陌生的身體垂下腦袋，看向儲藏在一個小型透明槽里的火種。

  火種在昏暗的環境之中搖曳、跳躍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幽綠色光芒，卻又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凝視著那團火焰，柯明野忽然覺得熟悉，於是微微怔了片刻：那天他在地鐵上看見的那個男孩手裡也捧著相似的火種。

  下一刻，它的視線徹底沒入了無邊的黑暗當中，像是浸沒入深洋的鐵達尼號。

  不知多久過後……

  怪東西回過神來，緩慢地、恍惚地抬起眼來。

  映入眼底的是剛剛那座爛尾樓，此時它方才驚醒剛剛所經歷的一切只是幻象。

  只不過抬眼望去，正前方的地面上是一具側躺著的身體。還算完整，但缺失腦部。月光下，這具無頭的身體流淌著黯淡的灰色光暈，毫無生機可言。

  怪東西呆呆地凝望著那具軀體許久，才發現那自己的身體。

  「我的身體什麼時候……」

  僅剩一個腦部的怪東西呢喃著。

  它愣愣地垂目望去，才發現自己的腦袋離地面有著一段距離，此時正被一條條漆黑的金屬條狀物托舉在半空之中。

  那些玩意看起來，像是機械人用來輸送電氣的管道。

  驀然，它微微睜大眼睛，感受到了身後仿佛有一個龐然無儔的生物正在緩慢地蠕動著，就連空氣的流動仿佛都為之堵塞，沉悶得好像時間在這一刻驟然靜止。

  可正前方的地面上……即使月光如此旺盛，卻也沒倒映出它的影子。

  僅有一片空無。

  怪東西只剩下一個腦袋，於是無法回頭，只能盯著那些金屬條狀物看。

  它不知道身後的東西是什麼，但知道那東西……絕對和柏文娜有關。

  又或者，那就是柏文娜。

  「cicicismzmsrcwsfgwoamdnejqolq……」不明意義的話語聲從身後、又好像從耳邊傳來，清冽、冰冷，像是機械，又含著微妙的愛意，粘稠得像是一片沼澤，又像是溫暖的搖籃。

  柯明野咽了口唾沫，他聽不懂柏文娜在說什麼。

  但他知道有一個方式，可以讓他聽懂柏文娜究竟在說什麼。

  「……需要我麼？」驀然，腦海中響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柯明野聞言，快速對她說：「小紅帽，動作快一點，我不知道怪東西的身體還能撐多久，再慢就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伴隨著意識脫離怪東西的視角，他才能想像出來怪東西的處境。

  它的腦袋正被一個不知名生物用金屬觸手托舉在半空之中。

  那個生物正在他身後，用冷冽至極，卻又含情脈脈的話語聲在他耳邊輕念著什麼。

  想到這兒，柯明野不禁毛骨悚然，瞳孔陣陣收縮。

  「真是你媽的見鬼了……」他的嘴角抽搐著。

  同一時間，老京麥街區，柏柯家住宅內部，二樓的某個房間。

  電視機屏幕被一條白線一分為二，左邊是馬里奧的視角，右邊是大猩猩的視角，此時一人一猩正開著碰碰車在賽道上狂沖直撞。

  科比在地上像一團黑色的糰子般滾來滾去：「加油啊小紅帽——！撿那個道具，用火箭筒射她！」

  見馬里奧的賽車反超了大猩猩，它頓時爬了起來，抬起翅膀作肘擊狀，「ohyes！yes！就是這樣——！」

  「你到底和誰一夥的啊？」

  施奈安抱怨著，手頭動作倒是沒停，手柄敲得咔咔響。

  就在這時，尤明祿盯著電視屏幕，一邊摁著手柄一邊問：「施奈安，你的魔法書里是不是還有一張『語言全通』？」

  「對，上次灰燼前輩教我制卡時留著的。」施奈安說，瞳孔中映著電視的螢光。

  「那借我一下。」尤明祿說，「我的已經用完了，明天去同盟會取卡，到時還你。」

  「哦……可以是可以，但我們不能先把遊戲打完麼？」施奈安問。

  「不行，我有急事。」

  「哈……什麼急事？」

  尤明祿面無表情，一本正經地說：「我喜歡的動漫在外網上更新了……但我聽不懂外語，啃不動生肉，只能和你借一張『語言全通』卡才能把那集看完。」

  科比用翅膀抓住施奈安的手肘，在一旁撒潑打滾，附和著說：「給她——！給她，施奈安，你就給她嘛，小紅帽小姐多可憐呀！」

  施奈安咂了咂舌，滿臉寫著無語，不過想到從她認識小紅帽到現在，小紅帽一直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她也就釋然了。

  反正科比這麼搗亂，她也玩不下去了……

  於是索性點擊暫停遊戲，甩開死纏爛打的科比，拿出藏在書包里的魔杖變身，像是翻日記一樣翻了翻魔法書，從裡頭取出唯一的那張「語言全通」。

  「給你。」說著，她把卡牌遞給了尤明祿。

  「謝謝。」尤明祿垂眼看了一眼卡牌名稱，禮貌地說，「我晚點再玩，我先去上個廁所。」

  說完，她從電視機前方站起身來，慢慢地向著門外走去。

  「不客氣，前輩……」施奈安打著呵欠，懨懨地說，「如果你要感謝我，建議你以後來叫我起床，手裡別捏著一張火球術就可以了——我真的怕我的大別墅被你失手燒了，也不知道同盟會會不會賠我錢……」

  她嘆口氣，心想天天被小紅帽催起床簡直是一種工傷。

  科比嘆口氣，搖了搖腦袋，頭頂的翎毛隨之起舞，「小紅帽小姐這麼有素質的人是不會這麼做的，施奈安，你誤會她啦。」

  「你，滾。」施奈安嫌棄地看了它一眼，命令道。

  「我，滾。」科比復讀著，身形化作一片片靈光消散開來。

  門外，關上房門之後，小紅帽微微加快腳步，輕盈如風地穿過走廊，走入了廁所之中。鎖門，坐到了馬桶上，隨即輕輕吸了口氣，捏碎了魔法卡牌——「語言全通」。

  然後，她代替柯明野，切換至「怪東西」的視角。

  因為脖子已經斷了，目光無法轉移，便只好側耳傾聽著從深邃黑暗中傳來的話語聲。

  那聲音暗啞，卻溫和，像是搖著搖籃，拍著背部，唱著童謠催你沉沉睡去的母親。

  不多時，一根根金屬條形物緩慢地將怪東西的腦袋托舉到了月光下，它的眼瞳之中倒映出來了燈火通明的環京。

  下一刻，其中一根金屬條狀物捂住了怪東西的眼睛。

  燈紅酒綠的城市蕩然無存……

  有的只是一片黑暗。

  隨即，似乎有什麼液體滲入了它的眼眶之中。

  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有一個嘶啞的聲音貼近它耳畔，緩緩響起：

  「我的孩子……現在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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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