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貝德拉姆瘋人院手記（完）

  倫敦時間08點10分，北區，貝德拉姆瘋人院附近的一片森林。

  一道身著漆黑燕尾服的修長影子暴掠在森林間，稜角分明的V字面具中央閃爍著炫目的紅光，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殺意如一條黏稠的大河翻湧而來。

  群鴉驚叫，向著天幕飛散而去，一連串嘶啞的叫聲打破了林間的靜謐。

  黑判官踩著粗壯的樹根，儘可能讓自己保持在較高的位置，這樣就可以精準捕捉遠處的那輛貨車的動向。

  驀然間，他從那輛貨車上方拉回了視線，看向正前方不遠處。隱隱約約可見灌木叢和樹木後方似乎藏著不少人。

  他們藏得很好，但黑判官的動態視力遠非尋常人可比，即便只是從樹木後露出了手肘的部分也會被看得一清二楚。

  並且他的V字面具經過管控局核心科技改造，只要開啟指令，就能夠偵測到視野中的所有事物散發出的熱量，相當於開啟了透視功能，即便有人穿著最強大的迷彩功能隱身走在林間，只要身體還散發著熱量，那就會暴露在黑判官的視野之中。

  「革命晚鐘的人麼？」

  黑判官微微挑眉，目光透過面具看著前方。熱量偵測功能以紅藍交織的光暈的表現方式，將那些藏匿在林間伺機待發的身影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跟那幾副撲克牌傳達的信息一樣呢，雨宮鷹在瘋人院附近安排了一批組織成員。」

  他這麼想著，頗為隨意地抬起右手，漆黑的弧光從指尖迸濺而出，仿佛將籠罩在林間的那抹淡薄晨光吞噬。

  緊接著，僅有著黑白二色的昏暗天幕下，一片接一片的人影單薄得像是紙質的剪影，被輕而易舉地切裂開來，一顆顆頭顱像是秋季熟透了從樹上落下的杏子，紛飛在灌木叢和林木之間。

  那些影子的身體緩緩跪倒或者向後倒向地面，手中握著的槍枝噼哩嘩啦掉了滿地。鮮血從脖頸的斷口噴濺而出。

  雨宮鷹貼著貨箱牆壁坐下，側著臉，怔怔看著這震撼的場面。

  僅僅一擊，便將半座森林染成了血色的海洋。即便接近隔著兩百米的距離，他仍然能聞見瀰漫在空氣之中的腥風血雨的氣息。

  直至此時此刻，他才真正地意識到：正在追擊著他們的這個人物真的如柯明野所介紹的一致，有著僅次於宙斯一級的力量。

  其中絲毫沒有誇大的成分。

  「該死……」雨宮鷹面孔抽搐，「管控局居然派了這種人物來捉我麼，他們可真看得起我啊。」

  「可不是麼。」柯明野雙手耷拉在膝蓋上，幽幽嘆氣，「本來人家還在放暑假呢，就被緊急調過來了。」

  「你好像對這個黑判官很了解？」雨宮鷹側臉問他。

  「不不不，真不熟。」

  此時，森林的另一角。

  在解決了一批埋伏於林間的持槍人員之後，黑判官儘管認識到了前方估計有著更多人在等著他，卻仍然沒有減緩速度。

  反而變本加厲，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穿梭在半空中。秉持著絕對的自信，柯吟之並不認為這座城市內隱藏著任何能夠攔住他的人。

  此刻即便是監控器大抵也拍攝不到他的身影，只能捕捉到微顫的樹梢，以及從樹梢上抖落而下、打著旋兒墜向地面的樹葉。

  然而，從西北側轟射而來的彈幕方才落下，從東北側又襲來了一片彈幕——鋪天蓋地的子彈如同暴雨般狂射而來。

  這些子彈中摻雜了基因抑制劑和異能抑制劑，對於超人種有著特攻效果。普通的超人種只要被命中，自身能力至少瞬間銳減七八成有餘——即便是柯吟之這種層次的變種人，只要被子彈命中自然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甚至，完全可以說這就是世界各大反超人種組織賴以生存的根基。十年前伴隨著第一批抑制劑出世，功能得到驗證，他們便明白另一件事：那些所謂的超能者，其實並不是無所不能的神，只要抓住時機，手段得當，便能將他們輕而易舉地拽下神壇。

  然後，以最殘酷的方式教會這些高高在上的傢伙普通人並不是只能任由他們踐踏的螻蟻。

  「真麻煩……」

  嘟噥著，黑判官微微俯身踏在一根粗大樹枝上方，隨後抬起右手。

  霎那間，漆暗的光如同一柄長達百米的利劍般掃蕩而出，將前方射來的一片彈幕擋住，同時斬斷了方圓數十米的高大樹木。藏在樹木後方的一個個持槍的人影也被連帶著腰斬，他們的軀體分為兩半，緩緩滑落在地。

  緊隨其後，整座森林都劇烈顫動了起來。伴著地震般的隆隆巨響，一棵棵斷木如同崩裂的城牆那般轟然栽倒在地。

  黑判官見前方已被夷為平地，只好一改先前在樹上趕路的方式，雙腳微微一踏樹根，縱身向上高高躍起。

  如果說他之前並不想那麼高調，那麼既然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高不高調已經無所謂了，

  半空之中，在沒有任何物體可以借力前行的情況下，黑判官靠著一道道漆暗物質凝成的屏障，在上空近百米的位置像一顆漆黑的飛彈般接連向前彈射。

  眾人從地面向上望去，只能望見一束漆黑的流光從正前方一面又一面的漆暗屏障中之中梭而過，向著他們暴射而來。

  遠遠看去，那些漆暗屏障在半空中練成了一條筆直的線，像是串聯著的群星那般，散發出晦暗至極的光芒，把周圍的一切光線吞沒。

  而黑判官，就是串聯著群星的那一條宛如高速公路般筆直且銳利的線條，滿載殺意、氣勢凜然地疾射而來。

  然而就在此刻，從東西南北四個角落驀然同時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宛若一陣狂風暴雨般貫徹了整座森林。

  緊接著，由尾部的光焰作為動力推進，無數枚飛彈呼嘯而來。

  革命晚鐘的成員預測了黑判官前行的方向，飛彈匯集的方向正好在他的正前方。

  如若他繼續往前，將直接進入爆炸的範圍內部。

  黑判官挑了挑眉，眼疾手快地更改了下一面屏障所面向的角度，使之微微傾斜，然後踏著屏障向著更上空射去。

  他本以為這樣就能避開那些飛彈，但那些飛彈卻忽然一轉方向，在半空中窮追不捨地猛射而來，始終跟隨在他的尾影后方。

  黑判官心中不確定這些飛彈爆炸的範圍有多廣，於是在半空中縱橫彈射了幾次，刻意誘導這些跟蹤式飛彈再次匯集再一次。

  緊接著抬起裹著漆黑皮手套的右手，輕輕握住五指。

  下一刻，漆暗物質凝成的光球憑空生成，迅速將十多枚飛彈埋入其中，緊接著瞬息間收縮至了僅有一個點的大小。

  飛彈被壓縮扭曲到了極致，在光球內部徹底爆裂開來。

  但像是被置於真空一般，即便十多枚飛彈爆炸也未曾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就那麼悄無聲息地泯滅於漆暗的球體裡。

  「我去，這還能怎麼辦，要不我跳車和他爆了？」

  柯明野看著這一幕，眼角微微抽搐，頗為蛋疼地說著，「我跳車以後，應該能用『相位轉移』把他從空中攔下來，暫緩他的速度，然後你們好自為之。」

  「先別急。」

  說著，反犬扭頭對雨宮鷹問，「還有法子麼？」

  雨宮鷹仰著頭，沉默地看著天空中的那一幕，隨後不緊不慢撥打了一個電話。

  「捂上耳朵。」他忽然說。

  下一刻，那通電話啟動了提前安置在林間的對超人種專用裝置。

  金屬喇叭狀的超音波裝置從林間小徑的兩側同時升起，在仿佛齒輪咬合的「咔擦」聲響中紛紛向上揚起了「頭顱」。

  「啟動。」

  雨宮鷹對著電話下令。

  話音落下的瞬間，接近三十盞超音波裝置同時發力，足以撕裂耳膜千次萬次的狂暴音波向著高空中震盪而去。

  「這是……」

  見狀，黑判官面具上的V字紅光微微一滅。

  他挑了一下眉頭，瞬息停止前沖的趨勢。電光火石間，他利用漆暗物質匯成了一個繭房，將自身包裹在其中。

  漆黑的繭房嚴絲合縫，像是孕育著地獄至深處的鬼蝶，即使置身於足以轟裂十多棟高樓玻璃幕牆的音波中，仍然保持著穩定的形體。

  十秒過後。

  待到那陣音波攻擊徹底息止，黑判官微微鬆了口氣，解除了繭房，踏在漆暗的平面上立於半空中，抬起右手，輕輕地撓了一下耳根。

  「真吵……」

  他嘟囔著，側過面具看向前方。

  就在這時，黑判官忽然微微一愣。

  即便以他優越的動態視力，也未能從森林中找尋到那輛貨車的影子。按理來說，那麼大一輛貨車，不管跑多遠、跑到哪應該都藏不住才對。

  「不見了？」

  他心想著，微微扭頭環顧一圈，仍然未能在林間見到那輛貨車的影子。

  十秒前，貨箱中。

  雨宮鷹抬著頭顱，仰望著天空中矗立不倒的漆黑繭房，像是看著孕育著魔鬼的卵懸於天幕下。

  他微微怔在原地，渾身都是冷汗，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柯明野的表現倒是平靜，他思考了一會兒，開口說：「按這樣的速度，等你的音波裝置失效後，黑判官把你剩下的人殺光只需要不到5秒，然後他想追上我們甚至不需要5秒時間。」

  說著，他輕輕舒了口氣：「咱們必須賭一手了。」

  此時此刻，雨宮鷹的面色已然陰翳到了極致，像是能擠出黑水。畢竟看著自己的那麼多部下就這樣被橫刀腰斬，心情很難不複雜。

  他低垂著頭深深嘶一口氣，闔上眼皮，再睜眼，語氣嘶啞地緩緩問道。

  「怎麼個賭法？」

  「不用問。相信他便是了。」反犬平靜說著。

  柯明野並未開口解釋，只是抬起右臂，默默地攤開手掌，隨即將掌心之中一枚紅黑相間的骰子向著上空投擲而去。

  【①：將身下的這輛貨車暫時變化成一隻超小型昆蟲，維持20分鐘。】

  【②：將身下的這輛貨車暫時縮小100倍，重量不變，維持時間20分鐘。位於車內的人和事物也會同步縮小。】

  【③：將身下的這輛貨車直接引爆。】

  【④：改造身下的這輛貨車，安裝上一個火箭加速器，維持時間20分鐘。】

  【⑤：改造身下的這輛貨車，安裝上迷彩裝置，使它能夠在林間隱身。】

  【⑥：強化身下的這輛貨車，使它變身為一台「戰鬥型汽車人」，維持時間20分鐘。】

  下一刻，在車廂三人的目光中，那枚骰子在貨箱的空中緩緩翻轉、飛旋著，最後筆直地落下，砸向鐵板。

  咚咚的聲響打破了死寂，骰子滾動了兩三下，隨後緩緩靜止了下來。

  只見朝上的一面，此刻正呈現著一個令人心安的數字……

  【災厄骰子第一次投擲的結果為——③（將身下的這輛貨車直接引爆）】

  看見結果的瞬間，柯明野感覺眼前一黑，徹底安心，心說大夥都被炸死那就不用努力了，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好在……

  【經過技能強化，災厄骰子允許進行二次投擲。】

  隨著冰涼的系統提示音落下，災厄骰子再一次從貨箱的地面上「蹦」了起來，隨即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彈射落地。

  雨宮鷹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說這到底在整什麼活？

  旁邊的反犬倒是見怪不怪。

  柯明野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看向第二次投擲的結果。

  只見骰子朝上一面正呈現著一個血紅色的數字，在一片昏暗的貨箱之中醒目無比：

  ——②！

  柯明野先是一愣，隨後眼前微微一亮：「這個還行。」

  【請在數字③和數字②中選擇一個數字，選擇數字後，對應的事件將立刻發生。】

  此刻黑判官已然破繭而出，漆黑的衣尾在狂風之中搖曳，仿佛初生的鬼蝶展開了凜然的雙翼。整個世界都被死亡氣息匯聚而成的大幕籠罩，昏昏沉沉，像是晝夜驀然更迭。

  至深的黑暗中，柯明野緩緩念出了一個數字。

  「二。」

  【已從數字「③」和數字「②」的事件之中選擇了事件「②」。】

  【事件②：將身下的這輛貨車暫時縮小100倍，重量不變，維持時間20分鐘。位於車內的人和事物也會同步縮小。】

  伴隨著系統提示音落下，忽然一陣失重感湧上心頭，車上四人眼前一黑，待到回過神時，所處的那輛貨車已然縮小百倍，車身僅僅只有6厘米的長度，像是在百貨店的櫥柜上可以看見的迷你玩具，精緻小巧。

  並且，車上幾人的身形也被拉小到了相同的比例。此時此刻，甚至就地面上的螻蟻都化為了一頭體型堪比虎類的存在。

  「什麼情況，咱們這是進了哆啦A夢的縮小隧道？」坐在駕駛座的橘子皮蒙圈了。

  柯明野是車內唯一一個有著心理預期的人，此時自然表現得最為平靜。他扭頭說：「橘子皮，你開你的車，躲進灌木叢里。」

  「行，但我可沒有玩具車駕照，不保證不會翻車。」橘子皮乾笑。

  反犬迅速摸清情況，側臉看向柯明野，深深地感慨道：「真有你的。」

  「別吹了，哥們差點沒把這車玩爆。」柯明野咂舌。

  雨宮鷹咽了一口水，喉結上下翻滾，卻始終半句話來，只是不斷扭頭環顧著周圍這個被放大無數倍的世界。

  看著被顛覆的世界，他面色駭然，半晌才反應過來，抬眼看向柯明野，話音嘶啞地問道。

  「這是……你的異能？」

  「不。」反犬搖頭，解釋說，「我們是玩家，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玩家……」

  雨宮鷹盯著兩人，呢喃著這個詞語，忽然臉色一變，「玩家？」

  「比起這個，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討論一下，接下來我得把這輛玩具車開去哪？」橘子皮開口問道。

  聞言，雨宮鷹略微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問：「這輛貨車能保持這種狀態多久？」

  「20分鐘。」

  雨宮鷹聽到這個回復，不假思索地說：「那我們先以一條隱蔽的道路進入倫敦城區，然後把這輛貨車就這樣開進下水道。」

  「下水道？」反犬語氣困惑。

  「對。」雨宮鷹點頭，「革命晚鐘的基地就建立在倫敦西區一套廢棄的下水道系統里。」

  「拜託，你們可太會選地方了。」

  說著柯明野翻了個白眼，仿佛已經能聞見撲面而來的屎味，卻又忽然話鋒一轉，「不過黑判官絕對不會追到下水道，這麼想好像誤打誤撞的結果還不錯。」

  聞言，貨箱內的雨宮鷹和反犬兩人同時發問。

  「為什麼？」

  「他有潔癖。」

  半小時後，倫敦街頭，一條空無人煙的巷子中。

  柯吟之倚著牆壁站下，左手提著一杯用塑料杯裝著的熱咖啡，右手抄入風衣內部。

  他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地望著眼前的投影面板。

  「原來如此，救走雨宮鷹的人居然是骰子怪人和我同病房的那個傢伙麼，他和骰子怪人是一夥的，骰子怪人則是偽裝成了監工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則是裝作了顧振寧，真正的顧振寧被綁在瘋人院附近的森林裡。」

  他抬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細細回想了一下：顧振寧和那個監工的表現的確非常可疑。

  但柯吟之對於聰明人一向很寬容，對於無趣的人也一向不屑於投去注意力，於是便順理成章地上了這兩人的當。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輕輕地聳了聳肩，語氣自嘲地低語著：「我之前把注意力太過集中於TK身上，沒想到瘋人院裡竟然混進了其他人物，真是掉以輕心了。」

  說著，柯吟之輕輕抿了口咖啡，隨後嘆了口氣。

  「這麼說來，又該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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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