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大事件二:血族獵人(四)
「說起來,你的那些獵人朋友就在附近?」藍鴞隨口問。
斯特蘿不作回應,只是低垂眼目,靜靜看著繪本。
「好吧。不理我就不理我。不過看樣子,你好像沒等來骰子怪人。」
說著,藍鴞從她身上收回視線。耷拉腦袋,繼續閉目歇息。
「我去上個廁所。」
說完,斯特蘿從書本中抬眼,把童話繪本放到一邊,雙手轉動輪圈向前移去輪椅,從一片向下的斜坡滑入下一層。
藍鴞雙臂正被吊在柱子上,他聽到斯特蘿的話語,微微抬頭,望著她的側影說:「呃,我該說請便麼?」
「那倒是不用了。你一個死人,沒必要注重禮節。」
斯特蘿的揶揄從下方的樓層傳來,越來越遠。
藍鴞嘆了一口氣,目光環視四周,心想,以老爹和二哥的速度趕到這裡應該不用多久,他們兩個先來看看情況,打得過就直接兩個把對方殺光,不行的話就先把我救走,然後再搬救兵,等大哥和協會那批A級英雄來了,對面沒有一點勝算。
片刻後,斯特蘿推著輪椅回到了這一層。依然是坐在離藍鴞不遠處的角落,繼續翻看著那本童話書。
藍鴞開口問:「對了,伱手臂上那個圖案到底是什麼?」
「它叫作『血族誓印』。」斯特蘿低著頭。
「那個東西會讓你死麼?」
「嗯,所以我需要一顆吸血鬼的心臟。」
斯特蘿頓了一下,漫不經心的樣子,「你知道麼?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這座城市居然還有另一個身上帶著血族誓印的人。」
說著,她微微勾起嘴角,「不得不說,還真是應了中國那句玩笑話,『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另一個血族誓印的持有者?」藍鴞語氣古怪。
他心想,這座城市的吸血鬼好像就只有我老妹,加斯特羅說環京還有另一個被下了血族誓印的倒霉蛋,總不可能另一個倒霉蛋身上的血族誓印是我老妹刻上的吧?
斯特蘿答:「對哦。這個誓印會定期從我身上抽取血液,並且隨著我的年齡增長,抽取量會慢慢增長。就像養豬那樣,一開始只是從你身上刮刮皮毛和油脂,後來等把你養肥肥了,就把你宰掉,烤熟了上桌。」
說著,她從書本上移開目光,「不過嘛,那個人身上的血族誓約和我不同,倒不如說……和我完全相反。」
「完全……相反?」
藍鴞一字一頓,語氣疑惑。
「沒錯,他身上的誓印是隱性的,在平常不會出現,甚至自己不會發覺。但這個誓印可以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對那隻對他刻下誓印的吸血鬼發去通知,像是一種保護措施。」
斯特蘿說到這,微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
「還有,在他進入瀕死形態的時候,那隻吸血鬼會從自己體內轉移一部分血液給他,避免失血過多死亡的情況……甚至,如果那個血族想要的話,可以在他臨死之際,把自己的心臟移植給他,讓他起死回生。畢竟他的身體在那時已經習慣了她的鮮血,就算直接塞進一顆心臟也不會突兀。」
等一下,這是什麼鬼設定?
聞言,藍鴞先是怔了幾秒,旋即以一個平靜的語氣開口問:「喔,血族裡還有這種誓約,它們不是把人類當作獵物麼?」
「誰知道呢?」斯特蘿說,「這可真是刷新了我的認知,我原本以為血族應該都是把人類當作獵物的壞東西,不過現在看來,或許世上真的存在著擁有人性的血族。這個血族妹妹可真溫柔,不對麼?」
藍鴞沉默了一會兒:「那你找到了麼,這個被下誓印的人類是誰?」
「你猜?」
「這要我怎麼猜?」
「你的本體。」斯特蘿幽幽地說。
霧草?
什麼情況?
等一下,她這是在虛張聲勢麼?
藍鴞愣住了,他一邊想著一邊繼續裝傻充愣:「我的本體,你在說什麼東西?」
「難道不是麼,他長得和你一模一樣。」斯特蘿說,「在離你還有差不多二十米的那一刻,我的血族誓印讓我感受到了你。」
啊?我他媽的身上還真的有一個血族誓印?不會是子靈我偷偷給我下的蠱吧?
藍鴞額頭滲出了冷汗,心想著。
「你看錯了吧?」他問。
「我會看錯?」
他想了想,又說:「先不談那個人是不是我,為什麼你的血族誓印能感知到他身上的誓印,但他身上的誓印卻感知不到你的?」
「因為他身上的誓印是隱性的,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更別談像我一樣了。」
藍鴞保持著沉默,暫時不作回應,免得露出破綻。他不清楚斯特蘿是不是在試探,畢竟這人是真能來戲,兩人對飆演技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斯特蘿淡淡地說:「當時你正在一家蛋糕店取蛋糕,對吧?本來我和林克是想把你帶走的。但林克說你身旁的那個小孩很強,不好動手,甚至不好跟蹤他,於是就放過你了。」
蛋糕店……
那看來還真被她撞上了。
她說的小孩是泳竹麼?還好當時去買蛋糕的時候,小學生在我旁邊,不然我的本體已經加斯特羅抓走了。
藍鴞在心中舒了口氣,暗暗心驚。
「真可惜,要是當時我們人多一點,就能夠把你帶走了。不過……雖然抓是抓不了你,但在臨走之前,我對你使用了一件道具。」斯特蘿說,「這件道具是前些天剛從商城裡買下來的。它可以讓我說出幾個關鍵詞,然後讀取到一些你腦中的記憶畫面。」
她頓了頓,戲謔地說:「我說了『血族』、『家人』、『玩家』這三個關鍵詞,你猜一猜,我從你腦子裡看到了什麼?」
藍鴞沉默了片刻,旋即緩緩抬眼看她,不以為然地問。
「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很多、很多,那個血族女孩會那麼信賴你是有原因的。」斯特蘿說,「從你的視角來看,這群家人可真不錯呢。她也很無辜,不該死在我的手裡,對麼?」
藍鴞沉默著,迴避開了她的視線。
「話說回來,你的演技可真不錯,蜘蛛男……哦不對,你還有其他名字,『骰子怪人』、『藍鴞』、『柯明野』,就是不知道到底該用哪個名字稱呼你,倒不如說……你究竟認為自己是誰呢,你到底認可自己是誰?」
斯特蘿用手支著下巴,平靜說著。
「雖然猜到過那個玩家就是你,骰子怪人應該和你有關。但不得不說,我真的連一秒鐘都沒有想過,骰子怪人居然就是你。」
藍鴞試圖聳聳肩,但身體被鐵鏈固定得太緊,只好歪了歪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果然你說『玩家都是精神分裂』是有道理的。」
「你知道麼,我沒辦法對你發送好友申請,說明待在這裡的並不是你的本體。」
斯特蘿無視了他的話語,自顧自說著:「而藍鴞和骰子怪人多次在同一界面登場過,所以證明你至少可以控制一具傀儡。」
她頓了一下:「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們還真像。」
「我不覺得我和你有什麼像的。」藍鴞說,「但要是你臆想出了一個人物,把我代入進去,再說我和你相像。那我只能說你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我怎麼反駁都沒用。」
「那也只是你覺得,事實就是我們很像。」斯特蘿說,「在讀取『家人』這個關鍵詞的記憶時,我看到了你在來到這裡之前的一些畫面。你和我一樣……你在為那個女孩買蛋糕時臉上無意間流露出的神情可不像是假的。」
「胡言亂語夠了麼?」
「作為一個病人,我從小明白怎麼在父母面前佯裝出樂觀的樣子,明白怎麼觀察別人的臉色,相信我……我比你更懂什麼是演技。」斯特蘿頓了頓,「所以我清楚,你不是演的,我們是一樣的呢,柯明野。」
「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在演了,你的臆想症別太嚴重。可別給自己說得顱內高潮了。」
「如果想要繼續自欺欺人,那我隨便你。」
「所以呢……那你想要我說什麼?」
「所以,我們合作吧。」斯特蘿平靜地說,「你暫時可以脫離這個家族,和我、林克、福林克斯他們一起在世界各地旅行,順便在一年內找出那一百名玩家,殺光他們。」
她頓了頓:「作為代價,你只有一個家人會死,也就是你的那個白化病血族妹妹。我需要她的心臟,這是迫不得已的事。」
藍鴞沉默了很久:「原來她是血族?」
「還在裝,看來真正分不清現實和幻想的人是你。」斯特蘿搖頭。
「不管我裝沒裝,我都會拒絕。」
藍鴞緩緩說著,語氣冷淡。
「果然麼……我猜到你會拒絕了。」斯特蘿低垂眼眸,「這更證明我們的相同點了。換作我,如果你對我說,『交出福林克斯的心臟,我們之間的鬥爭就此平息』,我也一樣會拒絕,這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我們只能戰鬥。」藍鴞說。
「是的,不死不休的那種。」斯特蘿說。
兩人的語氣像是在話家常,目光互相迴避著對方。
半晌,藍鴞低聲說:「你沒有勝算。趁現在離開還有時間。」
「你憑什麼認為我沒有勝算。」
「接近於零。」
斯特蘿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中計了,把你抓到這裡,反而暴露了我自己的位置。」
藍鴞抬目凝望著她,「不然呢?」
斯特蘿說:「那你太天真了,我只是在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藍鴞沉吟。
「你覺得我中了你的圈套,但其實我只是在想把你的家人引開。他們來救你,那麼老京麥街區的那座公寓樓就變得容易突破了。那個白髮血族現在應該是孤立無援的狀態吧。放心……即使找到你的本體,我也暫時不會對你動手,因為我覺得無論如何,你最後還是會站在我這一邊。」
她頓了頓:「所以,在抓住那隻白髮血族過後,我和福林克斯他們就會離開這座城市。到時我們再見面,或許是半年後了。」
藍鴞沉默了片刻,不以為然地說:「看樣子,你從我腦子裡讀走的記憶還不夠完整。」
「你指的是?」
「我的家人……」藍鴞頓了一下,微微嘆氣,「他們全都是怪物,就算你引開了一些也沒用。剩下的,仍然還是怪物中的怪物。」
「那恕我直言,我的『家人』也全都是怪物。」斯特蘿笑,「我並不認為他們會輸給你的家人哦。」
「好吧,光是從這一點來看,我們還是有相像的地方的。」
「你不害怕麼?」斯特蘿戲謔說著,「害怕我把你的真實身份告知你的家人,畢竟,他們現在正在趕來救你的路上。」
「有什麼好怕的。」藍鴞平靜說著,「如果他們已經來了,現在應該正在和你的同伴戰鬥。所以,孤立無援的人反倒是你。」
他頓了頓:「在他們來到這棟樓層之前,你就會死在這裡,死在我的手裡。正因如此,我的身份沒有暴露的可能性。」
「這話真殘忍。你不覺得和我對比一下,你說的話更像一個『反派』麼?」斯特蘿作出無辜的語氣,「我這邊可是處處退讓的說。」
「跟你一樣,我也只是迫不得已。」
「那就沒辦法了,讓我們在這裡決出勝負吧……」
斯特蘿頓了一下,輕聲說:「不死不休。」說著,她俏麗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戲謔,話鋒一轉,「雖然想這樣說,但有沒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待在這裡的只是我的一具傀儡。」她緩緩說著。
「不可能。」藍鴞冷笑,「我用一件道具鑑定過了。待在這裡的你就是一名玩家。這說明在我面前的你毫無疑問就是本體,虛張聲勢很好玩麼?」
在錨點墨鏡的身份判定里,在藍鴞八米範圍內的是「加斯特羅(玩家)」,別人有可能騙他,但系統的判定可不會出錯。
此刻,因為十分鐘早已過去,所以柯明野本體戴著的墨鏡里已經失去了斯特蘿的定位。
不過,就在剛剛為止斯特蘿的定位還一直保持在這座廢棄大樓沒變,所以他可以確信眼前這個女孩就是加斯特羅本人沒有錯。
「剛剛在這裡的確是我本人沒錯,但我在幾分鐘前是不是說過了……我去上了個廁所?」斯特蘿忽然說。
藍鴞聞言,微微愣了一下。
「沒錯,就在剛才我換了一具傀儡在你眼前作秀,但你傻傻的沒有發覺。」
說著,斯特蘿緩慢地撕下了臉上的人臉面具,露出了另一張面孔,一張陌生的女孩的臉。
藍鴞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不敢置信,旋即他蹙了蹙眉,深吸了口氣。
「真有你的……」
被斯特蘿寄生的女孩說:「我的本體已經朝著你的家裡那邊走了喔,你已經該開始祈禱了。祈禱留在你家中的那幾個人能擋得住我們,不讓我們把那個血族帶走。」
「所以,你是故意陪我在這裡演了這麼久。」藍鴞低聲說。
斯特蘿搖了搖頭:「我們是彼此彼此。誰都沒資格說對方。」
說著,她操縱這具被寄生蟲控制的傀儡從輪椅上起身,走近藍鴞,抬手,輕輕地撫碰了一下他的臉頰。
然後,俯身從地上拿起那張藍鴞面具,動作輕柔地戴到了他的臉上。
「真遺憾,我本以為我們是一起的。」她盯著藍鴞面具的那雙眼睛,低聲說。
「那只是你臨終之前產生的錯覺。」藍鴞面無表情,「你贏不了我的家人,想都別想。」
聞言,斯特蘿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但我可以讓你的身份暴露,讓你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成為一個劊子手,一個殺死了柯明野,還試圖奪走他的家庭的大騙子。」
「那又怎麼樣,我最差的結局也只是離開這座城市,從此不再作為柯明野活著。」藍鴞頓了頓,「而你……無論如何都會死,死得很徹底。」
「不到最後誰知道呢……」斯特蘿面無表情,「不過我也只是運氣好而已,如果你的本體身上沒有你的血族妹妹留下的血族誓印,那我可能還真會著了你的計,死在這座樓層里……不得不說,你的確技高一籌,但天意站在我這一邊。」
「別太自信。」
「沒人贏得了福林克斯,他是最強的。」
「那讓我們拭目以待。」藍鴞說。
「對了,最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斯特蘿說,「其實當時我去那個地下酒館,並不是為了控制車正晨,而是超英協會分部的會長……『李清姚』,他當時正要和車正晨見面來著,所以我順便在車正晨的腦子裡也塞了一條寄生蟲。」
「然後呢?」
「然後……」斯特蘿頓了一會兒,緩緩勾起嘴角,「悄悄告訴你,李清姚的手裡掌握著一顆核彈。」
藍鴞瞳孔微縮,一字一頓地問:「核彈?」
斯特蘿凝望著他的臉龐,輕聲說:「沒錯,我一直沒有動用這張底牌,就是為了不讓他身邊的人發現異樣。他在這幾十年裡兢兢業業,一步一步爬上來,身份毫無隱患。不得不說,可真是深得政府與官方的信任,否則怎會手握著這樣的權力。」
藍鴞對上她的視線,微微咽了一口水。
「這會兒核彈估計已經快要發射了,快讓你的烏鴉人老爹去救救場吧。他是唯一一個可能知道核彈啟動裝置在哪裡的人。」
說著,斯特蘿側臉,目光空曠,眺望向遠方的城市。
「說實話,我沒想過動用這顆核彈……畢竟如果處理不好,可能會造成很多犧牲,但這是你逼我……」
這一瞬,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只因一道人影驀然從身後的陰影之中浮掠而起,以一記手刀砍向了斯特蘿的後頸,徑直將其擊暈。
緊接著,柯曉默發現不對,隨即微微蹙眉,以一股內勁震向那個女孩的後背,從她的內臟中逼出了寄生蟲。
他從手指終端延伸出了一柄細小的影刃,切碎了從女孩口中吐出的寄生蟲。
隨後,廢棄樓層內只剩下他與柯明野二人還清醒著。
「你還好麼?」
柯曉默深吸了口氣,從女孩身上移開目光,轉而看向藍鴞。
「我還好……但她盯上了我們的家人。」藍鴞緩緩抬臉,斷斷續續說,「二哥……你快回去。」
「我們的家人?」柯曉默皺了皺眉。
「我不知道……可能是泳竹。」藍鴞搖了搖頭。
「又是泳竹?」
柯曉默先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迅速以手指上的影刃斬開了藍鴞身上的鎖鏈。
「別說了……你快去!」
藍鴞從柱子上脫身而出,半跪在地,嘶啞說著。
「我明白了,小心點。」
話音剛落,柯曉默頓時遁入了足底的陰影,消逝在了樓層之中。
他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頭漆黑的鴉類疾速飛入樓層,化為鴉羽散了滿地。緊接著,一個漆黑的人影倏然出現在散落的鴉羽之中。
「就你一個人?」
青鴉看了眼臉上戴著殘破面具的藍鴞,低沉問著。
「那名玩家就混在血族獵人的裡面!她用寄生蟲控制了超英協會的會長『李清姚』,你快去……會長的手裡有著核彈的啟動權!」
藍鴞說完,已經渾身疲軟地昏倒在了地上,再無動靜。
「李清姚,核彈……」
聞言,青鴉先是微微一怔,低聲沉吟著,隨即快速消逝在了原地,徒存一片鴉羽在打旋著的涼風中飄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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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