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成為英雄的理由

  廢棄火車站中，7號月台。

  悠然夜色中，列車軌道邊緣的水窪晶瑩剔透，倒映著被簇擁在魚鱗狀的叢雲之間，忽隱忽現的那一輪滿月。

  前不久才下了一場小雨，從月台頂部的檐角落下的豆大水滴，在空中劃出清冽的弧線，啪嗒啪嗒地敲打在軌道上。

  與手機通話時的嘈雜人聲交疊在一起。

  柯明野坐在月台的木製長椅上，目光低垂。

  他在用變聲器說出了「我會加入超英協會，前提是我想要保守自己的身份」後，電話對邊的車正晨短暫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行麼，那就算了……」柯明野嘆了口氣，平靜說著，「我反正無所謂，給你十秒鐘回應，再不說話我掛了。」

  說完，他開始單方面倒數了起來：「十，九，八，七……」

  數到最後兩秒的那一刻，車正晨開口打破了沉默。

  「明天下午有空見一面麼？就在超英協會大樓。你進來後跟工作人員報我的名字，然後跟著他們到第四十五層的辦公室，就可以見到我。」

  「是單獨見面麼？」

  柯明野微微挑了挑眉，嘴裡接著說，「還是說要我和超英協會的高層交流一下，我可不擅長應付那種場合。」

  他肯定不擔心和車正晨單獨見面會遇到什麼危險。

  畢竟車正晨的體內雖然藏著加斯特羅的蟲子，但他在大部分時間還掌握著身體的主導權。

  況且他們的見面地點還是在超英協會這種地方，加斯特羅再蠢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動手，這就等於直接放棄車正晨這張好牌。

  退一萬步，如果加斯特羅想要控制車正晨向他動手，甚至在協會大樓內部也安排了一批人手，用一些陷阱把藍鴞當場制服。

  那柯明野大不了就直接讓人偶在超英協會自爆，抹除掉一切痕跡。

  這樣做的後果並不嚴重，只不過相當於放棄「藍鴞」這個身份。

  實在不行過些日子再換一個馬甲重新出道就是了。反正現在家裡還沒有幾個人已經確定藍鴞就是他。

  「沒錯，單獨見面。我想和你好好聊聊一些事。」

  車正晨微微一笑，話音和煦。

  「什麼事，在電話里直說不就好了？」

  「關於為什麼我會看中伱的原因。」車正晨笑，「對了，白金之翼他們對你的第一印象不錯，如果你想加入協會，我大概率會把你和他們分配到一隊，你有意見麼？」

  「沒有。」

  「我希望你可以擔任隊長的位置。」

  「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阿Sir，我們都還沒見面呢。」柯明野嘆氣。

  聞言，電話對邊傳來了車正晨的呵笑聲，他停頓了一會兒後說：「所以我很期待我們的會面，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麼想要對我隱瞞自己的身份。但明天見了之後，我會判斷你是否值得我信任，你也可以親眼觀察一下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說著，他咳嗽了兩聲：「如果相處得融洽，那麼等到你日後對我卸下防備，再對我坦白身份也不遲。」

  「你就這麼信任我？」

  「我的直覺很少出錯。被我看中的人，基本後來都成了赫赫有名的牌面級英雄，」

  車正晨頗為自信地說著。

  說完，他還補充了一句：「順便一提，我還和青鴉合作過一段時間，只是到了後來，以他在協會的地位，已經不需要司令官來指揮他做事了，所以他才那麼我行我素。」

  柯明野聽到這兒，覺得電話對邊的這個人很聰明，刻意提到青鴉的事來討他的好感。

  畢竟藍鴞對外的人設就是一個模仿青鴉的新人義警，這時候對方提到青鴉，那他很難不降低警惕。

  當然，人設只是人設。

  柯明野可很難對朝夕相處的人心生憧憬。更別談因為別人談到青鴉就放鬆警惕。

  畢竟在腦中這十幾年裡的記憶里，柯尤慶這位妻管嚴在家裡出糗的畫面比比皆是，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是在把家裡受到的氣撒到那些罪犯身上。

  某個動漫里的一位髮膠手曾經說過，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感情，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從聲音來看，你的年齡應該比青鴉小上不少，你居然帶過他麼？」

  柯明野努力從聲音中擠出一絲驚訝。

  「沒錯，當時還是我費了好大勁才說服他加入了超英協會。他的性格很犟，說了很多次只想當一個義警，說是沒有外界的束縛才能把一切做到最好。」

  車正晨停頓了一會兒，語氣懷念地說著：「但後來他還是進入了協會。」

  「為什麼。」柯明野不解。

  說實話，他也想不通為什麼老爹當了那麼多年的獨行俠，會突然想要加入官方。

  車正晨答：「因為青鴉清楚，像自己這麼一號義警一直出沒在環京，並且橫掃了絕大部分犯罪事件，那麼超英協會的存在就顯得很沒有意義。」

  「再然後，人們就會對官方失望，對那些為協會賣命的超級英雄心生質疑，讓他們的名望和地位岌岌可危。

  「考慮到這些因素，最後他還是決定放棄義警的身份，加入超英協會。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青鴉加入協會的行為，純粹是顧及其他英雄的聲譽。

  「畢竟你想一想，要是官方認證的英雄比不上區區一些義警，那這個所謂的超英協會，以及其他『超級英雄』的頭銜也就不再具有什麼公信力了。」

  聞言，柯明野思考了一會兒，不以為然地說：「真有意思，所以你認為我應該復刻青鴉的路，和他一樣拋棄義警的身份加入協會麼？」

  「當然，我就是這個意思。」車正晨說，「義警的數量越多，存在感越強，在民間的名望越高，人們相應就會對官方越失望，對法律也越是失望。」

  他頓了頓，語氣認真了些許。

  「所以，如果你想要真正地幫助人民，那麼加入協會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這和你以往的生活並不會有太大區別，只不過是背靠官方，採取一種更加正規的方式來打擊罪犯。同時如果談到更現實的問題，成為一名正式的超級英雄至少能為你的家人帶來一些政策上的福利和方便。」

  聞言，柯明野揶揄道：「照你這麼說，如果超英協會會因為一些能力出眾的義警而受到影響，那它本身就沒什麼存在的必要嘛。」

  「呵呵，當年的青鴉一開始也是這個想法。」

  車正晨笑道。

  「但後來他又覺得人們需要一個信仰，需要一個可以讓他們安心生活的支柱，那個支柱就是超英協會；而義警，就永遠只會是一個義警，一個游離於法律外的存在，與『安全』和『穩定』這兩個詞語背道而馳，不管他們多賣力，終究只會把混亂帶給這座城市。」

  柯明野不置可否，「你這樣想也對。」

  他頓了頓，忽然說：「對了，如果我沒記錯，灰鴿應該也是你帶過的一名超級英雄吧？」

  此言一出，電話對面的車正晨沉默了整整六七秒鐘。

  半晌，車正晨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儘可能保持著平靜的口吻，「對，這就是我想和你談的事。希望明天下午，我能在辦公室見到你的身影吧。」

  「那就先這樣了，掛了。」

  說完，柯明野掛斷了電話。

  然後使用行囊中的「永久性魔法少女變身卡」變身，把備用手機夾到了魔法書裡頭，再讓魔法書消失，免得手機信號被追蹤。

  做完一系列工作，他便挪步離開廢棄火車站，向著家中的方向走去。乘坐電梯來到複式公寓樓的第十二層。

  摁下門鈴，低頭靜靜把玩著手機，等待著屋內的人開門。

  「老哥，你去哪了？」

  很快，柏子妮為他開了門，從手機中抬目盯著他，開口便問。

  「夜跑。」

  說著，柯明野脫下球鞋，換上了拖鞋，低頭看著手機從她身旁掠過，「能不能別每次我出門都要清點一下我去哪，和老媽學壞了。」

  「這不是怕你被人拐了？」

  柏子妮說著關上了門，雙手背在身後，悄步追上了他的背影，「對了，我的那個朋友……她應該沒給你發信息吧？」

  「我去，你還有朋友？」

  聞言，柏子妮皺了皺眉正要說話，柯明野便以一副忽然想到的樣子打斷了他：「哦，那個尤明祿啊，她昨晚找我聊了會天。」

  柏子妮頓時一愣，躊躇著問：「你們聊了什麼？」

  「你的事啊。」

  「我的什麼事？」

  「她問我，『你在家裡也像外頭那麼霸道嗎』。」

  「然後呢，你怎麼回答她的？」

  「我說，你在家裡的表現豈止霸道，已經無敵了好麼？」

  柯明野面無表情說著，提快步伐，甩開了跟在身後的柏子妮。

  「滾。」

  柏子妮小臉一沉，氣得衝著柯明野的背影豎起中指。

  柯明野仿佛有所預料，頭都沒回地回以一根中指，然後挪步登上二樓。

  走回自己的房間，鎖門，上半身躺到床上，雙腳還踩在地上。柯明野鬆了口氣，臉都懶得洗了，直接伸手關上燈，把另一條手臂橫擋在額前，整理著思緒。

  車正晨，超英協會環京分部的其中一名司令官，主要任務是管轄超級英雄小隊。

  他管過很多支超級英雄小隊，較為出名的灰鴿小隊，以及最近的白金之翼小隊都由他直接管轄。

  現在他的身份有兩個可能性。

  第一個可能性：他是加斯特羅來到這座城市後，利用蟲子控制的第一個普通人；

  第二個可能性：他就是加斯特羅。

  第二個可能性完全存在，因為車正晨不是超人種，而是一個普通人，年齡在四十五歲以下，種種條件都符合被玩家奪舍的條件。

  所以，他的確有可能會成為玩家的出生點。

  這麼想著，柯明野睜開眼來，取出放在枕邊的手機，查了一下超英協會的相關信息。翻了很久，找到了上個月與「車正晨」有關的動態。

  這條動態顯示，車正晨在6月19日那一天正代表超英協會，和其他幾名較為出名的英雄一同前往一所聾啞人小學參加公益活動。

  照片上的車正晨戴著金框眼鏡，梳著大背頭，身穿著協會制服。

  滿面春風，笑容和煦，非常經典的領導形象。

  其中在照片裡，還能看見墨寫家的身影。他畢竟也是中國分部的牌面人物，這種公益活動參加一下有利於公眾印象。

  不過自忍宗一戰後，墨寫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了。想必不久後，他就會宣布退出超英協會。

  至於墨寫家的去路如何，柯明野就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墨寫家的命應該掌握在大哥和二哥手中，所以他今後何去何從應該得看他倆的決定了。

  「6月19號的那天，系統剛剛開啟同城玩家討論組這一個功能，以環京為出生點的所有玩家都會統一進入討論組中。」

  「當時，加斯特羅的名字沒有出現在討論組裡，說明6月19號那一天她本人並不在環京。」

  「但車正晨當時正代表著超英協會在環京一座殘疾人小學做公益活動，所以可以肯定，車正晨並不是加斯特羅。」

  「他只是被一個加斯特羅用蟲子加害了的普通人。」

  柯明野的思緒停留在這裡。

  他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加斯特羅就是車正晨那也好，就省了他找出加斯特羅本體的力氣。

  但這麼看來，想要找出來加斯特羅的真身，還是得從車正晨身上入手。

  畢竟他是加斯特羅在這座城市用蟲子迫害的第一個人，說不定腦中還殘留著與加斯特羅的本體有關的記憶。

  「儘快和老爹攤牌身份吧。如果說家裡有一個人能夠保證我的安全，隨時讓我從接下來有可能遇到的危險中抽身，那也就只有老爹了。」

  柯明野捋清了紛雜的思緒，便緩緩闔上眼皮，不過多時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五點。

  【早上好，玩家先生，今日為2028年07月09日，距離終極任務「滅絕超人類」的達成時限結束，還剩下：344天。】

  柯明野機械般睜眼起身，掀開被子走出房間，一邊查看著每日任務一邊步入洗手間，對著鏡子刷牙洗漱。

  【每日任務一：跑步五千米（獎勵：一次獎勵轉盤的使用機會）】

  【每日任務二：做一百個仰臥起坐（獎勵：2個可供自由分配的屬性點）】

  「果然啊，屬性點變多了，但是不是每天都這樣還有待商榷。」

  柯明野挑了挑眉頭，吐出了一口漱口水，心中暗喜。他轉身剛打開廁所門，便見到了駐足在門前的一個人影。

  「一起跑跑步？」

  柯曉默抱著肩膀，微微歪了一下腦袋問。

  「我去，嚇死人了老哥。」

  柯明野捂著胸口舒了口氣，眼角微微抽搐，嘴裡吐槽道：「你給我的感覺很像萬象城那些忍者啊，神出鬼沒的。」

  「不至於吧？」柯曉默輕輕地「呵」了一聲，緩緩說著，「大學那邊有事，我過兩個星期有事得回西安一趟，然後這個暑假應該不回來了。」

  「我懂了，想趁著還在家裡多刷存在感，免得我們把你忘了是吧？」柯明野說。

  「怎麼不是呢？」

  兩人說著下了樓，乘坐電梯來到老京麥街，圍著老京麥街區的外緣，在朝陽的拂照下慢慢跑著。

  「對了，你對超級英雄有什麼看法？」

  跑著跑著，柯曉默忽然問道。

  「看到就躲遠點唄，還能有什麼看法？」柯明野一邊向前跑一邊扭頭看他。

  「就是說……你有想過要當一個超級英雄麼？」

  「是個高中生都有這麼想過吧。」柯明野揚起頭來，隨口答，「不過我們都是普通人。想歸想，還是老老實實考個大學，爭取以後當個待遇好點的社畜現實點。」

  「是麼。」

  柯曉默頓了頓，進一步試探道，「那你對最近的那個『藍鴞』，又有什麼看法？」

  來了來了……想問這個就直接說好麼，用得著繞那麼一大圈麼？

  柯明野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嘴上則是回答道。

  「老哥，這種小角色有什麼好關注的。這幾年不是很多麼，先媒體炒作，然後再過兩天等到經濟公司包裝一下就開始出道圈錢了。不信你等著瞧，我天天在網上衝浪，懂的肯定比你多。」

  「說的也對。」

  柯曉默言盡於此，不再說話，只是陪著柯明野跑完了五千米的路程，然後幫柯明野計數，看著他做完了一百個仰臥起坐。

  然後兩人在附近的早點店裡吃了一頓早餐。

  「所以……如果我真想當超級英雄，那你怎麼想？」

  店內的餐桌上，柯明野含著筷子，抬起眼試探道。

  「你不是說自己是普通人麼？」柯曉默問。

  「只是假設。」

  聞言，柯曉默手中的筷子止在半空中。他低垂著眼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深深地說：「當然，你是我弟弟，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

  「哦哦。」

  柯明野點頭回應著，用筷子夾了一塊燒麥送入口中，避開了柯曉默的目光。

  他實在受不了這種談話氛圍，全家唯一一個講話這么正兒八經的人可能就只有柯曉默了。柏秋蕪雖然認真，但偶爾也會開開玩笑，不至於這麼無聊，尷尬癌都犯了。

  趁著吃飯的空隙，他領取了每日任務的獎勵。

  【已領取每日任務2「一百個仰臥起坐」的獎勵，獲得2個可供自由分配的屬性點。】

  柯明野抬起手指，把獲取的兩個屬性點，分別分配到了「身體素質」和「精神力量」上。

  【你的「身體素質」屬性變化：65→66點（↑1點）。】

  【你的「精神力量」屬性變化：23→24點（↑1點）】

  【已領取每日任務1「跑步五千米」的獎勵，獲得一次轉盤抽獎機會。】

  隨著提示框消失，獎勵轉盤在面前徐徐展開，六個區域的文字映入眼帘。

  【一、2000個商城幣；】

  【二、七折購物券；】

  【三、一個魔法卡牌捆綁包；】

  【四、一個低級技能強化卡的碎片（集齊三個技能強化卡的碎片即可合成一張低級技能強化卡）（低級技能強化卡可用於強化一個E級的技能）；】

  【五、一個E級技能卡包（含有三張隨機且不同的E級技能卡）；】

  【六、1000點經驗值。】

  柯明野一邊喝著豆漿，一邊靠著意念摁下了轉盤的啟動按鍵，指針開始高速轉動起來。

  最終停在了四號區域上。

  【恭喜，你已獲得四號區域的獎勵：一個低級技能強化卡的碎片（當前一共持有2個，集齊3個碎片後即可湊齊一張低級技能強化卡）】

  吃完早餐後，兩人並沒有在外頭多停留，原路回了家。

  柯明野剛剛在房間裡坐下，備用手機就傳來了信息。低頭一看，是來自QQ好友的消息。

  【才不是灰燼：有沒有空，來小學一趟，師傅讓我教你制卡。】

  【賣火柴的小紅帽：來了。】

  「制卡啊……多打造點保命卡牌，以後也用得上。」

  柯明野對此期待已久，腦中想像出了用人格撕裂分裂出一個社畜人格，讓她控制小紅帽日以繼夜地生產卡牌的畫面。

  於是很快他便放出了詐術人偶，並使其來到廢棄火車站。

  從儲物櫃中取出一套女裝，穿到身上，戴上人臉面具，隨即使用了「魔法少女變身卡」。

  不久，等到魔法少女小紅帽到達那座停校已久的環京小學時，呈現在眼前的場景令她微微愣了一下。

  差點兒沒從半空中摔下來。

  她的腳尖狼狽地點在地上，身上裹挾著的一層層雪花緩緩散去，化為零星的光點散落在地。

  抬目望去，只見魔法少女灰燼正倚靠在天台一角的鐵網上，一隻手抱著肩膀一隻手把玩著手機。

  神情頗為散漫，烏黑秀麗的長髮在微風的吹拂中，輕輕搖曳著。

  而小紅帽的關注點在於，此時此刻，灰燼的腳邊正放著一個極具科技感的頭盔，簡直不像是這個時代的造物。

  柯明野對這玩意極為熟悉，畢竟這東西折磨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腦成像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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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