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袁兄,加個好友

  轉變方向,林默不再往外面摸索著走,轉而向著油燈的方向而行。

  才走了兩步,林默就覺得,自己的心頭有那麼一絲絲的難過,悲愴之情涌動,腦海里不停冒出自己被迫離開家時的那晚。

  小小的林默抱著熟睡的妹妹,縮在衣櫃裡,一點聲也不敢發出。母親堵在外面,把門鎖住,轉身沖了出去,引走了那些在找他們,要斬盡殺絕的人。

  轉頭望去,高聳的樓不再是興家的樓,反而是林默記憶都已模糊的舊樓。血水從高聳的屋檐上滴落。

  「滴答、滴答……」

  落入林默的心裡,沮喪自心頭泛起,不斷牽引,就像是要把林默拖入無邊的煩惱與憂鬱之中。

  停下腳步,不再往油燈的方向走。林默大致知道這所謂儒家風水術的關鍵在哪了。

  一般的風水,多是影響人的運勢。無論是福運,還是霉運,都是通過對環境的變動,直接造成對主家的影響。

  但儒門風水,則是不同,他會影響人的心態,進而改變環境。

  比如一個人本來按照正常的性格,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做出這個選擇,就會導致他的命運往哪個方向而走。但如果他的性格遭到了影響,他就會做出其他的選擇,這種選擇的改變,也可以說是命運上的改變。

  實際上在傳統風水術里,雖然比較強調冥冥中的禍福之力。可實際上,也會對人心造成影響。

  譬如不久前的蘇名弈,他的性格就開始出現改變和扭轉。他自己甚至都沒注意到,實際上整個蘇家的風水格局,已經在隱隱出現變化了。

  如果袁天祥的風水格局,設在某個人的家裡。那這家人的整體氛圍,就會變得充滿悲傷,憂慮,不自覺的回憶自己過往的傷心事。

  久而久之,這樣的家庭,最終必然走向疾病、衰敗。

  現代的一些設計學,會強調通過色彩,空間布局來影響人的心理狀態。實際上也可以說是風水術的一種現代演變。

  靜靜的站在原地看了會,林默腦子電轉光逝,突兀的想了起來,接著,吟誦而出。

  「秋陰時晴向暝。變一庭淒冷。佇聽寒聲,雲深無雁影。更深人去寂靜。但照壁孤燈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

  一首宋詞,出自周邦彥筆下。關河令詞牌,描述的正是慘慘戚戚的景象,與眼前的格局,似乎都是一致的。

  特別是孤燈與照壁相呼應的景象,如此的貼切。

  如果不是回想到小時的景象,也許林默永遠都想不到這首詞的上面。周邦彥的詞在古時有冠壓宋詞的稱讚。又有唐時杜甫之尊稱。

  但是後來宋朝豪放派詞逐漸興盛,辛棄疾,蘇軾等詞在現代的影響更大,特別是納入了課本的,主要是這兩位的詞。周邦彥的知名度便不是那麼高,他的詞也是林默兒時背誦過。

  所以,這位袁天祥,是以宋詞景象,造出的風水局?

  儒門風水術,名不虛傳,果真是玄妙非常。

  林默也不禁感慨,與之前所了解的風水術,還真是不同。若是他能造出詩中景象,豈不是可以將詩詞中的文景,直接影響主家的風水?該悲則悲,該喜則福運興隆,家宅興旺?

  袁天祥倒也是個妙人,下來後,林默倒是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交,也許能跟她交流下,如何以風水局的形式擬出風水場景。

  既然是以詞成陣,林默倒是知道要如何破陣了。

  取出一張小黃紙,林默信手摺疊起來,不一會的功夫,一隻黃色的紙鶴就出現在林默的手掌上。

  端著這隻小紙鶴,林默手中羅盤一變,尋出正東的方向。

  不出所料的,油燈所在的方向,正好是林默此時的西方。西方兌宮,主秋季肅殺,五行屬金。

  風水陣中,以油燈之微火立在兌宮,若是以為這裡是南方離火位,就尋錯了方向。

  單從五行來說,火克金,這種布置只會削弱風水陣的影響。但是使在袁天祥手裡,倒是恰到好處。

  因為孤燈殘壁,本就是陌路盡頭的哀景。微弱的火,又如何克的住大方向上的「金」呢?

  五行除了生克制化,也講究「旺相休囚死」。所謂「當令者旺,令生者相,生令者休,克令者囚,令克者死。」

  大火之中,如果只有一杯水,澆進去,只能反被其「囚」。微弱的火光落在兌宮金的方向上,只能反被方位大局所「囚」。但就是這一「囚」反而才是詞中末路孤寂,無奈到極點的意境。

  所以這個風水局仍然遵循八方五行、二十四向,四季等基礎。卻又自有奧妙,重在造境。

  轉過身的林默,將手中紙鶴對空拋起,大笑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手中紙鶴脫手而去,林默背著燈的方向,倒著往燈而行,口中則誦出劉禹錫的詩來。

  紙鶴先是振翅而起,隨後越飛越高,到最後竟如真的白鶴般,展翅翱翔,高升天上,雙翅展空,低聲鶴鳴。

  「唳……」

  天地間,一時只有這鶴鳴。

  等林默背著走進油燈時,白鶴正好轉過一圈,落將下來,以翅震風,清風拂過,本就飄搖的油燈,在剎那間失去了所有光明,徹底的熄滅了下去。

  油燈滅去,似乎隨著燈光所照的場景,也都快速的熄滅下去,一切都快速的恢復成正常的景致。

  幾個眨眼的功夫,高台上,仍然只有兩個人。林默站在一盞被吹滅的油燈旁,面露微笑。而袁天祥的臉色變得蒼白,也站在不遠處,手中的畫已經重新的卷了起來。

  「袁兄,這算不算我破了你的風水陣?」

  袁天祥深呼吸幾次,最後點點頭,略帶無奈和欽佩的說。「小弟甘拜下風,林默先生的風水之道技高一籌,我確實不如。」

  下面圍觀的眾人,竊竊私語。有的人完全沒看懂這極古怪的風水陣,厲害些的人,能看出其中端倪,但是對細節,也沒幾個人能體會。

  比之上場前的狂傲,林默現在收斂起來,勝過袁天祥,也就不再需要裝什麼。對袁天祥謙和的道:「袁兄,加個好友吧。儒門風水術確實玄妙,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差點就陷落在裡面,能破陣而出也是僥倖。」

  結果說完,袁天祥更是無奈的苦笑起來。「林默先生,你這麼說我就更難過了。你若從未見識過我家的風水術,便能強行破局而出,只能說風水造詣,你遠在我之上。」

  「可惡,一年前海淵先生破陣時。我還能安慰自己,奇才哪有那麼多?今日又遇見林先生,實在是……唉,我過去真是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