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後，方平去食堂吃了晚飯。

  隨後，他離開了76號。

  和何麗娜約的是八點鐘，現在才六點不到。

  方平想到跟地下黨接頭的地點是兆豐公園裡面的一個西洋女神雕像。

  但是，他還沒有去過公園，完全不熟悉。

  所以，他就決定先去公園逛逛，熟悉一下環境。

  結果，他走了沒多久，一個車夫拉著黃包車就小跑過來。

  方平一看，是黃一山。

  「方醫生，要車嗎？」

  黃一山熱情的招呼道。

  「我想去兆豐公園逛逛。」

  黃一山笑道：「方醫生，這公園的入口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你用不著坐車。不過——」

  他話音一轉，「現在這個世道亂得很，公園又大又僻靜，經常發生搶劫的事情。要不，我還是陪你一起吧？不要車費！」

  原來接頭的公園這麼近？

  方平倒是有些吃驚。

  可能於青山就是為了方便自己吧？

  他笑了笑，說道：「我問你，聽說這公園裡面有一個西洋女神雕像，非常有藝術性，你知道具體位置嗎？」

  黃一山笑道：「藝不藝術的我不懂，但位置我知道啊！離入口還遠著呢，在靠近南門的位置。」

  「這個公園很大嗎？」

  「很大啊！」

  黃一山說道，「跨越了幾條街，這可是我們上海最大的租界公園！」

  「原來這樣啊！」

  方平點點頭，「那行，你帶我轉轉，我還是付你車費。」

  黃一山擺擺手，「方醫生，我已經當你是朋友，朋友之間不談錢！」

  「那不行。」

  方平說道，「你也要掙錢吃飯，你陪我逛公園，就是耽誤了你做生意，所以，這個錢還是要給的。你要是不收的話，那我一個人去逛了。」

  「好吧，好吧，你這個人真是太講究了。來，你坐上來，我拉你去北門。」

  於是，方平就上了車。

  幾分鐘之後，黃包車就到了公園的北門。

  兩人買了門票，黃一山拉著空車，兩人走了進去。

  一路上，黃一山就在給方平介紹景觀。

  對於公園的風景和人文景觀，方平也是讚不絕口。

  走了大半個小時，兩人來到了音樂台。

  方平就看到了那個西洋女神雕像。

  實際上，這是一處西洋古典式大理石亭。

  亭前有四尊古羅馬塔斯乾式石柱，下有五級台階，兩側欄杆圍繞，欄柱上有石雕花籃，兩邊的弧形壁龕中各有一座西洋女神鵰塑，亭頂為棚架，紫藤盤繞，亭後以龍柏等高大喬木作屏障。

  黃一山說，在淪陷之前，夏季的每周六和周日，工部局的樂隊在此獻藝演出。

  方平心想，要不是黃一山帶路，自己想找到這個地方還真不容易呢！

  不過，僅憑這個公園的規模和造價，就能看出上海這個十里洋場的繁華。

  隨後，兩人走過一座旱橋，從公園的南門出來。

  方平就發現了一個事實。

  北門那邊是日租界，但是從南門出來，已經是公共租界。

  也就是說，避開了鬼子在交界處的盤查。

  這樣，對於接頭來說，是比較安全的。

  當然，人們也不會因此就走這條道。

  因為，進公園要門票，門票並不便宜，一般的人消費不起。

  據黃一山介紹，這個公園起先是不允許華人入內的，後來經過華人的抗爭，才允許華人進來，但需要買門票，以及園內還有其它限制。

  所以，進入這個公園的華人並不多。

  此時，時間已經是七點過了。

  於是，方平就坐上黃一山的黃包車，朝著約定好的大都會花園舞廳趕去。

  大都會舞廳位於戈登路，是上海有名的舞廳，也是當地的地標之一。

  大都會外呈八角形，裡面正中一個穹隆頂，頂下正對圓形舞池，四周畫棟雕梁，裝潢得古色古香、富麗堂皇。

  方平一進去就被迷住了。

  真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啊！

  偌大的舞廳裡面，人頭攢動。

  男人們個個衣冠楚楚，人模人樣。

  女人們個個風情萬種，妖嬈萬分。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座不夜城——」

  舞台上，一個打扮靚麗的歌女擺動著腰肢，正深情獻唱。

  這不禁讓方平想起了『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猶唱後庭花』的詩句。

  上海灘，十里洋場，醉生夢死啊！

  「先生，需要舞伴嗎？」

  一個侍應生看到方平站在那裡東張西望，便上前詢問。

  方平一身西裝革履，自帶著儒雅的氣質，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上流人物。

  「我找個人。」

  方平說道，他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八點過幾分了。

  那侍應生笑笑，「先生，來這裡的男人都是來找人的。我看先生比較面生，又不是本地口音，應該是第一次來大都會吧？」

  方平點點頭，「是的，第一次來。」

  侍應生瞟了一眼方平的表，眼睛都亮了。

  那可是瑞士產的勞力士金表，需要好幾萬法幣！

  我去，這個外地人可是一個有錢人。

  侍應生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先生，你的運氣真不錯，今晚我們大都會的紅舞女吳飛虹正閒著呢，要不，讓她來陪你？」

  侍應生給舞女介紹客人，那是有抽成的。

  而舞女也是分幾個檔次的，檔次越高，陪客人的酬勞也越高。

  而紅舞女就是最高的檔次，相當於頭牌。

  方平沒有看到何麗娜，就說道：「先給我找個座位吧！」

  侍應生滿臉堆笑，「好的，先生，這邊請！」

  侍應生把方平帶到一個靠牆的位置。

  「先生，這是酒水的價單，你看看！」

  侍應生把手裡的價格表遞給了方平。

  方平一看，我去！

  酒水的價格還真不便宜。

  於是，他就點了一瓶葡萄酒。

  「先生，要不要我請吳飛虹過來陪你？」

  「跳舞是怎麼收費的？」

  「先生，需要購買舞票，每跳一曲，你就向舞女支付一定數額的舞票。原則上，你願意給多少就多少。不過先生，舞女是分檔次的，像你這樣的有錢人應該不會小氣吧？」

  「舞票有時間限制嗎？」

  「沒有的，先生，只要你從我們這裡購買的舞票永遠不過期，你任何時候來，都可以使用。」

  「中儲券可以用嗎？」

  「先生，你最好使用銀元，或是美元，英鎊也行，最差也是法幣。不是我們不收中儲券，是那個玩意變動太大啊！而且，我們收到的中儲券在公共租界也很難使用啊！」

  方平咧了一下嘴，說道：「我之前在租界用餐，也是用的中儲券啊！人家餐廳都收，你們這麼大個舞廳不收？」

  侍應生的笑容冷了下來，「先生，建議你最好使用其它的錢支付吧！」

  方平雙手一攤，「可我身上只有中儲券。」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人款款走來。

  方平一看，正是何麗娜。

  在舞廳燈光的映襯下，她顯得光彩照人。

  「方哥，你們在爭執什麼呢？」

  那侍應生看到何麗娜，眼睛一亮，趕緊說道：「何小姐，你來啦！原來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啊？」

  「是啊，怎麼了？」

  「沒事，沒事，這位先生已經點了一瓶葡萄酒，你還需要什麼？」

  「給我拿一個果盤來吧！」

  「好的，何小姐，你稍等。」

  侍應生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方平說道：「幸好你來了，要是你不來了，我今晚還走不了了。」

  「為什麼？」

  「因為這個服務生說，他們這裡不收中儲券。」

  何麗娜咯咯一笑，「欺負你是外地人唄！不過，話說回來，中儲券的確不討人喜歡啊！來吧，先跳支舞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啊！」

  說著，她向方平伸出纖細的手。

  方平站了起來，「我還是在留洋的時候跳過舞，現在已經生疏了，你不要見笑啊！」

  「咯咯，沒事，跳幾曲就找回感覺了！」

  於是，方平被何麗娜拉著，兩人步入了舞池。

  女人身上那幽幽的香味，讓方平心蕩神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