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當。
津門水泥碼頭響起清脆的銅鑼聲，躲在草棚下的力工，置身於酒樓里的商販，俱都蜂擁而出，來到腥氣撲鼻的水泥地面。
不論是近海漁船卸下一筐筐的新鮮漁獲，還是遠海捕鯨船帶回的巨大鯤鵬，讓水泥碼頭上多了一層厚厚的污穢，散發出濃郁作嘔的氣味。
哪怕每日用清水沖洗，灰撲撲的水泥碼頭依然殘留黑紅的東西。一旦站於其上，就仿佛掉入無數漁獲中。
只不過衣著襤褸的力工，或者穿斯戴綢的商人們，都沒有在意無所不在的難聞味道。
他們熱切的目光眺望緩緩停泊的捕鯨船，視線最終落在右船舷那頭體長五丈，腦袋奇大無比，幾乎占據身軀三分之一的灰色鯤鵬，臉上綻放出激動神色。
「哈哈，有活幹了！」
「這是香鯤？肚子裡或許有龍涎香！糟糕，銀子可能沒帶夠。」
碼頭爆發的激烈嘈雜和喧譁，順著咸腥海風飄入朱由校耳中，將他從得知京師到津門水泥馳道貫通的興奮里驚醒。
「萬歲爺，要奴婢去制止這些人產生噪音嗎？」
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低聲說道。
剛剛那則水泥馳道的消息，就是他急匆匆趕過來，告知朱由校的。
按理來說，王體乾應該留在京師皇宮司禮監里，處理內閣送來的奏章，運用皇帝授予的披紅權利在奏章上留下批示。
但他寧願讓人快馬將奏章自京師送到津門，加班加點的披紅，也要留在朱由校身邊，穩固自己的地位。
「無須如此，他們很快就會散去。」
朱由校年輕的臉龐上，升起一絲捉狹的笑容，「這頭鯤鵬不會就地切割發賣，而是會通過水泥馳道運輸到京師，讓百姓們也見識一下海中龍王的模樣。」
「奴婢遵旨。」
王體乾毫無猶豫，躬身領命而去。
朱由校滿意的點了點頭，王大伴還是這樣貼心，一絲不苟的執行命令。
不管這頭鯤鵬是二十四監之下的捕鯨局捕殺的，還是津門某家族捕到的，它的命運在朱由校開口的那一剎，已經被決定。
水泥碼頭一陣騷動，響起一連串的唉聲嘆氣，和些許商人忿忿不平的聲音，但這些都沒有影響到鯤鵬被運到緊急製造的巨型板車上。
轟！
腦袋奇大的鯤鵬才來到六丈長的板車沒多久，後者就發出劇烈的吱嘎聲，十對車輪不堪重負，紛紛斷裂。
巨型板車散了架，落在地面，兩寸後的木板出現一道道裂縫。
木匠們趕緊做了第二個板車，木板特意加厚再加厚，車輪又寬又厚，終於托起了大腦袋的鯤鵬。
一百壯丁在板車前方拉縴，一百壯丁在後面推車，還有數百人跟隨，準備過段時間更換力氣消耗殆盡的壯丁。
平整筆直的水泥馳道上，載著龐大鯤鵬的板車連夜趕路，不斷更換人手，人歇車不停，終於在一天一夜之後抵達京師朝陽門。
早起的京師城郊百姓，挑著蔬菜和柴薪想要從朝陽門入城時，愕然發現前方聚集了一圈圈黑壓壓的人，堵死了新修建的水泥路。
激烈的驚嘆聲從人群包圍圈裡傳出，像是激烈的潮水一樣傳到遠方，持續不斷。
「前面在搞什麼啊，我要進城賣東西呢！」
「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幹什麼，為什麼不驅逐這些堵住水泥路的人啊。」
雖然京師朝陽門這一段的水泥馳道，才修好沒幾天，但從津門方向延伸而來的水泥路早就可以走人。
位於這條馳道兩側的村落民眾發現，走在這條道上輕鬆許多，不像以往那樣推著載滿柴薪小車，才走十幾里就耗盡全身力氣。
以前那條官道維修不善，坑坑窪窪之極，每幾十步就有深一兩尺的大坑，這就導致許多容易損耗的貨物難以長距離運輸，比如蔬菜或者新鮮水果。
近一點的村民們或許可以用肩膀挑著幾十斤蔬菜，走上二三十里路去京師售賣，賺的幾十文錢改善生活，但四五十里外的村民則不可能這樣做。
水泥馳道修好後，哪怕距離京師五十里的村落的村民，突然發現自己可以推著小車，輕鬆的將新鮮蔬菜運到京師大門附近，賺得一些銅錢。
於是乎，短短几天時間，水泥馳道上滿是挑著擔子或者推著小車的村民。
今年才十歲的張二蛋，緊緊抓住父親的手，有些懼怕的看著前方黑壓壓的人群。他從沒見過如此多的人，哪怕春節趕廟會都沒有前方那麼多人。
「爹，前面出什麼事了，我們還能在京師城門邊賣掉水蜜桃嗎？」
「二蛋你怕了？我早說過京師這邊沒什麼好玩的，你偏偏要跟著來。」
張大錘心裡煩悶，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口袋裡有幾個錢的京師的人，最多在城門邊逛一逛。大部分人可不會走上一里路，穿過擁擠不堪的人流，到城外買水果。
至於聚集在城外的窩棚的那些流民，餬口都困難，根本沒有多餘的銅錢買糧食之外的東西。
或許可以繞路去南邊兩里外的東便門？
張大錘這樣想著，挑著水蜜桃就要起步往南走。
東便門通往京師外城，那裡居住的百姓較為貧困，不像朝陽門連通的富裕內城。
水蜜桃這種時鮮水果在東便門，大概率賣的不好，但總比白白跑一趟，又空手而歸好些。
「嘿，大錘你要去哪裡？前面有熱鬧可看，錯過了不要後悔啊。」
有個鄰村的熟人一臉激動，面龐殘留著興奮的殷紅，從前方黑壓壓的人群里擠出來。
「什麼熱鬧都沒有賺錢實在。」
張大錘搖了搖頭，掏出兩個拳頭大的水蜜桃，遞給鄰村的熟人。
那人不客氣的接過桃子，徑直咬了一大口，甘甜的桃汁充盈口腔，滿足的吞咽下去。
「別鑽進錢眼，帶著孩子去看看海中龍王吧！那可老大著呢，比你家的房子還要大的鯤鵬就躺在板車上。」
嘶！
張大錘震驚的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的說：「有人敢殺海中龍王？」
雖然距離津門不過百五十里地，但他從沒有去過海邊，只是海龍王和鯤鵬的傳說如雷貫耳，還是聽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