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總督府衙，只有朱由校一人坐著，其他人分做文武兩列靠牆站立，仔細傾聽黑雲龍的朗聲稟告。
「諸卿做得很好，一萬三千多的俘虜，可謂是狠狠在蒙人臉上扇了一巴掌，讓他們知道大明的威嚴不可冒犯。」
朱由校微微點了點頭，對這次作戰的結果還算滿意。
要是號稱第二精銳的北地邊軍，在國土內作戰，連散亂的蒙人強盜都打不過，每年支出三四百萬兩的餉銀一點都不值。
大明北部防線長達兩三千里，從東邊的薊鎮到宣府鎮，再到最西邊的甘--肅鎮，戰線綿長無比，需要防禦的範圍遼闊非常。
隨著草原蒙人的衰落，北地邊軍的壓力已經越來越小，蒙人們轉職成了強盜，再也沒有入主中原的野心。
朱由校也沒有興趣征服草原，這是大明初期戰力最鼎盛時也沒有做到的事。
只要這些蒙人強盜不要以為大明是軟柿子，可以隨隨便便搶東西的富裕之地。南下搶一把，不但會碰個頭破血流，還會損失慘重。
這些蒙人意識到強硬得不到好處，就會收起刀子，變成熱愛跳舞的草原漢子，規規矩矩做生意。
朱由校的要求很低，也不指望蒙人像大明百姓那樣老實，他們必須明白一件事，想要得到鐵鍋、茶葉，就要拿牛羊和戰馬來交易。
「陛下，這次南下寇關的蒙人首領，土默特部的博碩克圖汗派來使者，要求我們釋放俘虜。否則，他……」
宣大總督馮嘉會瞧見朱由校面露笑容，心情很好的樣子，往前一步，硬著頭皮通報了剛剛收到的重要消息。
「說，他想怎麼樣！」
朱由校臉上露出幾分怒火，很顯然那使者說的不是好話，連馮嘉會都不敢直接轉告。
「他聽說陛下您來到了宣府，要在您面前燒掉一百個堡寨，抓三倍於俘虜的大明子民用於交換。」
馮嘉會額頭上冷汗遍布，順著額角滑落，掉在滿是褶皺的脖子上。
「嘿，算他還有點自知之明，沒說要將朕俘虜。」
朱由校的聲音冰冷無比，仿佛來自極北的冰原的寒風，大廳里眾人噤若寒蟬，一個字都不敢說。
土木堡之變，大明英宗皇帝成為草原蒙人的俘虜，永遠是皇室洗刷不掉的恥辱。
若是博碩克圖汗敢叫囂俘虜第二個大明皇帝的話，在場的官員們毫不懷疑朱由校會化身狂暴巨獸，動用上千萬兩的糧餉，徹底擊潰土默特部。
廳中的文武官員深深的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帝，可不是長於宮中夫人之手的柔弱天子，麾下的御馬監比北地邊軍還要精銳許多。
「既然這個博碩克圖汗想要他的草原牧民，那就來一場決戰，地點就在宣府以北五十里出，時間讓他們來挑選。」
朱由校沒空去見那草原的使者，也沒有與諸多文武官員商量，直接做出了決戰計劃。
這個博碩克圖汗統率的土默特部，僅僅是草原勢力前五的部落之一，上面還有林丹汗這個名義上的草原共主。
土默特部的首領在地位上，最多與宣大總督在大明的地位齊平，派出的使者自然沒有資格面見天顏。
馮嘉會嘴唇蠕動了幾下，到了嘴邊的勸說，最終咽了下去。他是看出來了，年輕的皇帝意志宛如鋼鐵那樣堅硬，勸說大概率無效，還會惹怒皇帝。
作為宣大總督，馮嘉會並不想與草原開戰，打贏了沒什麼好處，打輸了會被追責。但他的想法在朱由校面前不重要，還能說什麼呢。
靠近長城的某處光禿禿山丘，上百個圓形的尊貴大帳篷像是雨後的蘑菇，突然的冒出地面。
其中占地最大，也是最豪華的那個帳篷內，氣氛極為壓抑，每個人都表情嚴肅。
年過五十的博碩克圖汗坐在虎皮褥子上，聽著剛剛返回的使者帶來明人皇帝的決戰邀請，額頭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飽經風霜的面頰浮現羞紅之色。
他強壓怒火，表面若無其事，淡淡的說：「大明的皇帝想要與我們決戰，你們怎麼看？」
南下搶劫明人的隊伍已經損失快兩萬人，在場的每個部落首領都有子民落在明人手上，數量從幾百到上千不等。
兩萬丁口的損失，對總人口三四十萬的土默特部都算很不少。對那些人口幾萬的小部落而言，損失一千戰士已經是傷筋動骨。
草原蒙人的結構是鬆散的，大部落又一個個中等部落組成，中等部落又由許多小部落聚合而成。
博碩克圖汗想要給明人小皇帝一個教訓，也要得到大部分部落首領的支持。
「汗王，我覺得還是算了，明人數量太多！即便我們的勇士一個頂明人三人，也會被潮水一樣的敵人淹沒。」
「沒錯啊，南下搶劫的收穫不錯，足以度過今年的寒冬了。雖然我們損失了一點人，但老家的人卻能分到更多的糧食。」
「反正我們無法徹底消滅大明，決戰又有什麼意義呢，別忘了草原上還有喀爾喀部、和碩特部對我們虎視眈眈。甚至東邊的林丹汗，好像有率領本部西遷過來的想法。」
「你們都是一群膽小鬼！明人數量雖多，但一個個膽小如鼠，龜縮在高牆之內。我們集結所有南下勇士，一定能打敗懦弱的明人。」
「格日樂台吉，聽說你在明人攻來時丟掉了絕大部分戰士，好幾千人都做了明人的俘虜。我知道你很痛恨，但別被它迷惑了眼睛，失去了理智。」
「你們哪裡像是蒼狼的子孫！一個個沒了鬥志，和守門犬有什麼區別！」
格日樂台吉像是被戳中了痛腳，大聲怒斥不已，但他一張嘴不是二三十張嘴巴的對手，很快被說得啞口無言。
大多數首領的損失還在忍受範圍之內，對於叫囂著反攻明人的格日樂台吉展開了批判，只有很少的首領贊同他的決戰。
「好了！」
博碩克圖汗終於開口，寬大的帳篷里頓時安靜下來。
「既然大多數首領不想打，我們就撤回草原，明天一早就行動，不能猶豫！別讓明人追上來了。」
「汗王！」
格日樂台吉可憐巴巴的望著他的汗。
「執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