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貞一臉凝重的出了乾清宮大門,眼中暗暗閃過幾絲喜意,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突然的,他看到魏忠賢在十幾個小宦官的簇擁下,往大門這邊過來,頓時停下腳步,微微躬身。
「見過東廠督主。」
「永貞啊,皇爺現在心情好些了嗎,是不是用過膳了?」
魏忠賢微微頷首,大咧咧的開口詢問,也不管李永貞同他一樣也是司禮監秉筆,地位只是稍微一籌。
「皇爺還是老樣子,待在屏風之後一人獨處。」
「哦,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魏忠賢說完就走,長驅直入到大門前。
守候在門邊的宦官們忙不迭的小心推開厚重木門,畢恭畢敬的低頭彎腰,像是田地里豐收的小麥那樣躬下了腰杆。
嘿嘿!
李永貞看著魏忠賢權勢顯赫,威風鼎鼎的這一幕,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隨後他對身後的六名宦官意味深長的說:「用心記住,這樣的情景今後再也沒有了,必須得珍惜啊。」
魏忠賢踏入乾清宮後,臉色的傲然瞬息消失不見,身軀前傾,縮肩躬背,換上小心翼翼的模樣。
「皇爺,不負使命,奴婢仔細拷問了駕駛龍舟的數名宦官,成功的從他們嘴裡知道了無君無父的背後主使到底是誰。」
魏忠賢雙膝跪在堅硬的金磚鋪成的平整地板上,冰涼不說,膝蓋也咯得老痛。不過好在習慣了,也不覺得難捱。
他從三十出頭狠心一刀自宮,到現在的司禮監秉筆、東廠掌印太監花了二十多年,跪下的次數多得數也數不清,膝蓋早就長出一層厚繭。
從地位最低的無名小宦官做起,見誰跪誰,直到今天的東廠督公,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需要跪皇帝一人,在其他人面前他再也不用下跪。
「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做出如此悖逆之事!難道他們就不怕朕的雷霆之怒嗎!」
朱由校這段時間沒有白費,看過幾十本史書,專門挑天啟朝和崇禎初年的內容閱讀,大概有了懷疑對象。
但這時聽到魏忠賢找出幕後指使的身份,依然怒火爆發,抓起紅木桌上的白玉筆架砸在地上,將它摔的稀里嘩啦,變成一地碎片。
其中數塊鋒利碎片,還在屏風的半透明絲綢上割出好幾條裂縫,價值千兩白銀的屏風就此破了相,價值大跌。
「說!有哪些人罪該千刀萬剮!」
朱由校的怒氣沖沖的吼道,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寬闊的乾清宮。
魏忠賢老臉上的皺紋,因陰笑而散開,從衣袖裡掏出一份奏章,雙手舉起:「皇爺,奴婢查明,龍舟的傾覆與韓爌為首的東林黨人有關,這是駕駛龍舟宦官們的證詞。」
「韓爌?他不是去年就被罷官了嗎,現在應該在老家隱居才是。」
朱由校微微揚眉,面露驚訝之色,沒有去接魏忠賢手上的厚厚一冊證詞。不用看也知道,這些證詞都指向韓爌和朝堂上的東林黨,絕對挑不出毛病。
他知道魏忠賢十分厭惡韓爌,連丟官罷職的韓爌還不肯放過,看來魏忠賢要置他於死地。
「奴婢查明,正是因為韓爌丟了官職,心懷怨恨,與楊漣、左光斗等一干同黨勾結之下做出天神共憤,罪該萬死的事情。請陛下下旨徹查,將所有陰謀不軌之徒一網打盡。」
魏忠賢知道關鍵時刻來了,面帶忠心,額頭狠狠磕在金磚上。
嘭嘭!
魏忠賢磕的十分用力,毫不顧惜,額頭很快腫起大包,還流出了鮮血。
他臉貼在地上,慨然說:「這些人十惡不赦,罪該抄家滅族,請陛下讓奴婢將他們捉拿歸案,打入昭獄。」
朱由校忽然沉默下來,看著五體投地的魏忠賢,一時間感慨良多。
毫無疑問,魏忠賢是一把鋒利的刀,砍起人來血肉橫飛,效果也很不錯。
如今朝堂上東林黨人七零八落,再無身居要職,不是像韓爌那樣被趕回老家,就是被打入昭獄裡等死,與天啟元年時滿朝東林官員大不一樣。
現在,魏忠賢更是要發起最後一擊,徹底擊垮東林黨,製造一場官場大地震。
畢竟按理來說,韓爌、楊漣這種被削去官職,成為平民百姓的前官員,應該要放過而不是往死里打。
這是潛規則,官場上的爭鬥到此為止。非殺父仇人,一般不會往死里得罪,畢竟大家都是來做官的,你好我也好。
但是,魏忠賢想要把韓爌等人徹底消滅的行為,並不是朱由校想要的。
如今朝堂上形勢,除了勉強保持中立的官員,大都是依附魏忠賢的大臣,平衡正在被打破。
這群聚集在魏忠賢勢力下的官員,被百姓和官員暗中稱呼為閹黨,已經沒了制衡,一方獨大。
所以最近時日來,以魏忠賢為中心的閹黨屢屢彈劾東林黨人在,朱由校將後者們罷官,卻沒有將他們打入大牢,用意很明顯。
現在魏忠賢借著龍舟傾覆的大案,要將所有反對派徹底消滅,避免他們捲土重來。
因為像韓爌這樣的,丟去官職回到老家的白身,朱由校只需要一道旨意便能將他們重新拉回朝堂,對閹黨是種威脅。
「大伴起來吧,這份奏章先放朕這裡,下去吧。」
傾覆龍舟一事若是人為的話,朱由校絕對不會放過幕後指使。
但他也不會允許魏忠賢藉機消滅所有政敵,一黨獨大的後果,他在天啟元年經歷過一次,再也不想重新體驗。
魏忠賢心中失望,站起來後,慢慢向著大門後退,一直將流血的額頭對著朱由校。
「對了,朕讓李永貞協助客奶媽搬出宮中。」
朱由校忽然開口,說了件讓魏忠賢心神巨震,面色慘白的事情。
「皇爺,奴婢……可以知道原因嗎?」
噗通。
魏忠賢立即跪在地上,渾身打著哆嗦,渾身冷汗淋漓,怎麼也想不通。
他記得很清楚,昨天落水之前,朱由校還賞賜了客氏一些寶物,十分在意客氏,今天怎麼就突然變臉了?
朱由校慢慢道:「大伴不用擔心多想,朕還是需要你的,不然朝堂那麼大一攤事,必須要有人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