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沈苛的身份

  喝了水,沈苛終於感覺自己沒那麼難受了,眼珠子一轉最後停在黎誠盛臉上,「叔——叔」,聲音有些嘶啞,弱弱的,像剛出生的小貓,「叔叔,包,我的包」

  包?黎誠盛反應過來從牆角凳子上拿過來一個小包袱,「別怕,你的包在這兒呢」

  小娃想伸手去拿包,但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叔叔,打開,是外祖母,讓苛兒拿來給您的,外祖母說,苛兒不能看,要叔叔看,苛兒很乖,沒看,苛兒——苛兒好想外祖母——」

  男娃聲音越來越小,眼淚順著臉頰往下墜。

  見狀,黎家人也猜到了七八分,紛紛別開目光,不忍再看。

  「孩子,你別哭了,你生著病呢,先好好休息,啊」,黎老漢替他蓋好被子,許是太累了,又或是屋裡的溫度很暖和,小男娃抽泣聲漸漸平息,又沉沉睡了過去。

  黎誠盛緊了緊手裡的包袱,不知怎的,恁輕的包袱拿在手裡好似有千金重般。想了想,他還是把布包打開了。

  裡面是兩身衣裳,一套是婦人的,一套的小孩的,被洗的乾乾淨淨。

  老太太拿起來一瞧,詫異,「這,這不是上次來咱家,我給他們祖孫倆找的乾淨衣裳嗎?一套我的,一套黎文的」,雖也是舊衣裳,但不難看出,祖孫倆回去換下後就沒再穿過,很是珍惜。

  衣裳下面還壓著一封信,以及一塊刻了沈字的銅製令牌,「這,是他們家的信物?」突地想到之前在佃農村時,聽到那老漢叫了聲夫人,想來他們以前也是大戶人家。

  滄銘天瞧著黎誠盛手中令牌,忽覺眼熟,他上前一步問道,「給我瞧瞧」

  黎誠盛轉身,遞上令牌。

  借著油燈,滄銘天仔細看了看,片刻後啟唇,「若我猜的沒錯,這應該是一塊類似將令的銅符」,怕他們聽不懂,滄銘天繼續解釋,「在南越,有不少大家族都會雇募傔從,有的是從小被買來養大的,有的是直接在外買來的壯勞力,再經由訓練,變成自家的私兵」

  黎誠盛大驚,「這,這不是謀反的大罪嗎?」

  滄銘天搖搖頭,「南越皇帝年幼,攝政王把持朝政,又窮兵黷武,不少人為了討好他,專門豢養私兵再送與他,這也導致南越的將士雖多,卻不能擰成一根繩,匯成一股力」,越說男人臉色越沉。

  蘇月輕拍他肩膀,上前拿著最後那封信,淺笑道,「與其三智五猜的,不如直接看信里的內容,想必會給你們解了惑」

  黎誠盛尷尬撓撓頭,「嗨——瞧著令牌一時好奇,都給忘了信了」

  信封上沒有字,顏色看著也有些舊了,想來該是很久前就寫好的,猶豫片刻,黎誠盛還是拆開了信封。

  西時末,大人們齊齊圍坐在灶房裡。

  小火爐上,藥罐子咕嚕咕嚕正冒著霧氣,絲絲藥香氤氳,充斥整個灶房。

  灶房門被推開,瘋人蕭頭頂奶娃,挺著肚子進屋。瞧著一屋子人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老頭撇嘴,「別擔心了,小娃已經退了熱,又吃了不少米粥,養養很快就能下床了」

  眾人鬆了口氣,目光望著桌上的信。蘇月先開口道,「黎嬸子,黎叔,這孩子你們打算收留嗎?」

  老兩口對視一眼,不知道該咋回,多個孩子無非是多張嘴吃飯,倒也能養得起,但他們誰都沒想到,這沈苛的身世竟這般複雜。

  也沒想到,這個在佃農村受盡磋磨的沈家,會是東巍的前尚書,沈懷志一家。

  黎誠盛將信紙疊好,與沈家的令牌一同放回信封,沉聲道,「我記得當年沈尚書一家流放之時,我還在縣城備考,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真是——世事難料啊」

  黎家人抿唇不語,心中感慨,誰說不是呢,他們也沒想到,自己一家子會被流放,又巧合的來了這赤水。

  憶起上次在佃農村看到的那個蓬頭垢面老漢,黎誠盛心中嘆息,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沈尚書是東巍的兩朝元老,在京都官中以清廉正直著稱,更是被芸芸學子奉為楷模,三年多前卻因為貪污受賄被流放至嶺南。

  當時京中的百姓根本不敢相信這事,吵嚷著要為沈尚書伸冤,這事當時鬧得可大了。後來,刑部張貼公文後,在鐵證如山前,哪怕知道這些證據是假的,老百姓也沒辦法」

  信中描述,其實寫得很細,從當時的朝堂之爭,再到沈家如何被誣陷栽贓的,幕後操縱之人,再到沈苛的身份,令牌的用處,總共寫了十來頁紙張。

  「可這沈苛的身份——」,許姝惠話沒說完,抿著唇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黎誠盛接話,「提著沈苛的身份就不得不提一嘴已故的太子,璟光十七年,太子妃誕下皇長孫,炎闔。

  但這皇長孫命薄,六歲時死於一場大火,當時舉國哀悼三日,爹,娘,這事你們應該也記得的」

  老兩口點點頭,「記得的,後來那太子妃因抑鬱成疾,也死了」

  黎誠盛,「嗯,太子妃死後幾年,東宮之主再次大婚,娶的便是這沈家的嫡女,次年,東宮又誕下了皇長孫,他便是沈苛了,確切來說沈苛的本名應該叫炎柯。

  但好景不長,炎柯才一歲多,太子便病逝了,東宮一倒,朝中人心惶惶,璟光帝膝下兩皇子,蠢蠢欲動,沈尚書一家以及年幼的皇長孫便被成了眾矢之的」

  之後的事,也不必黎誠盛再說了,結局已經擺在了眼前。

  聽故事的瘋人蕭,手肘擱在桌上,手掌拖著下巴,眼神時不時瞟一眼藥爐子,一個哈欠下去,困意連連。

  瞟了眼頭上奶娃,已經抱著他脖子睡熟了。

  「這,這皇帝權力這般大,為何連自己的孫子都護不住?」丁香憤慨,扭頭望了堂屋方向一眼,眼尾立刻紅了。

  蘇月言簡意賅,「皇帝並不是權力最大的,權力最大的是輿論,輿論是無形的無冕之王」

  眾人沉默,片刻後,話題又重新回到收留問題上。